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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之—村姑與狐狸

那是山東中部的一個小山村,村中的老鄉們大多數務農。春夏季,吳家的兒媳婦每天中午都要用竹籃子裝著煎餅、水、大蔥、面醬去給田間勞作的丈夫和公公送飯。吳家的兒媳婦膽子挺大,雖然每次都要路過一片叢冢,她從來沒害怕過。鄉里鄉親都稱讚吳家娶了個能幹的好媳婦兒。

有一天,路過這篇叢冢時,一隻狐狸從不遠處的墳里鑽出來,兩腳直立著走到吳家兒媳婦面前,用那長嘴嗅飯籃子,吳家兒媳婦明白了,它是來討吃的,就把飯籃子上的棉布掀開,從裡面取出一張煎餅遞了過去。那狐狸倒是挺機靈,張嘴接過,然後像人作揖似的,兩條前腿併攏沖著她點了兩下,叼著煎餅回墳洞了。

自此以後,吳家兒媳婦每天路過那裡,這隻狐狸都要過來討吃的,她也不小氣,每次都給狐狸一張大煎餅,持續了幾個月。

有一天,劉大娘早晨從鄰村集上買納鞋底子的粗線回來,到吳家串門,一邊納著鞋底子,一邊跟吳家的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了。

「你聽過鄰村的鄧半仙沒?都說可神了,說他前世有兩百年的道行,這輩子修完就升天了,我看是吹牛,那麼大的道行,還困在這山旮旯里?」

「看給你操那閑心,吃飽了撐的。」

「那咋是操閑心呢,那年張瘸子撒癔症,發起病來兩三個小夥子都按不住,還是鄧半仙給跳了一下午治好的。」

「我看那也是瞎驢撞到草垛上,碰上了。」

「那你說村西頭的小王,二十七八了也沒個對象,也是鄧半仙給算的,說二十九了准有,嘿,神了,我以為那小子要打一輩子光棍,二十九了還差一天過生日,突然就找了個鎮上的丫頭,你說怪不怪。」

「那丫頭我看也是圖他家那宅子。」

「擱你這啥都說不通了,人小兩口過的好好的。」

「哎,幾點了,嘎子,該送飯了吧」

嘎子是吳家兒媳婦的小名,她抬頭看了下掛在房梁下的鐘錶,答應道:「哎,這就去送」

這天,吳家兒媳婦去送飯的路上,那隻狐狸沒有出現,把飯送給丈夫和公公,還特意留了一張煎餅,等著回去路上要是看到狐狸了,還能再給它。

然而回去的路上,狐狸也沒有再出現,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狐狸的影子。吳家媳婦心想,這麼機靈的狐狸,不該是被獵人打了去,興許是換地方了。

這天送飯回來,吳家兒媳婦突然想去那個墳洞看看,於是壯起膽走了過去,原來就是一座普通的墳下塌了個洞,那狐狸曾窩藏在洞里,洞里挺乾淨,沒見到什麼雞骨之類的殘留,想來這隻狐狸從不偷村子裡的雞鴨,吳家兒媳婦對這隻狐狸有了很大好感,沒有它來討要吃的,她覺得有些失落。

回村時,她在村口遇見一個清瘦的男子,不是本村的人,一副陌生面孔,手裡拿著把木劍,蓬頭垢面。吳家兒媳婦記得這個男子的眼睛特別亮,好像會發光。

回到家,看見劉大娘又來串門了,仍是一邊納著鞋底子一邊跟婆婆聊著。

「聽說鄧半仙到咱們村兒來啦。」

「他不好好做他的半仙兒,跑俺們村做什麼來了?」

「他說是咱們村有狐妖,至少也有一百多年道行,到這除妖來了。」

「狐妖?一百多年道行?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也沒見過狐妖,那你說這狐妖也沒偷誰家雞,關他什麼事?」

「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說這個正邪不兩立,狐妖修成人形之前都在墳洞、老山、樹林里躲著,等修成人形就出來禍害人了。鄧半仙來咱們村好幾天了,就為了除這狐妖,好幾天沒回家,夜裡都在外面地上睡的,多冷啊。」

「哎,嘎子回來啦,孩子他爹說今兒下午要灑葯來著,光把噴壺背去了,你瞧他這記性,你還得再跑一趟,把這葯給他送過去」

吳家兒媳婦拿著農藥瓶子又出了家門,剛出村,看見三五個陌生年輕人跟之前的陌生男子一起圍著棵大樹,抬眼看,大樹樹榦三米多高的地方,蹲著那隻狐狸。沒錯,就是之前向她討東西吃的那隻狐狸,吳家兒媳婦清楚記得那隻狐狸的一隻耳朵是白色的。

陌生的年輕人們輪流助跑過去一腳踏在樹榦上,大樹枝葉簌簌作響,伴隨著清微的晃動,狐狸仍在上面蹲著。

「你們要幹什麼?」吳家兒媳婦衝上前去從眾人中打開了一個口子。

「不關你的事,別管閑事兒。」一個年輕人說道,一邊繼續踢樹。

「要不把樹砍了吧?」

「太費事,在下面點堆火熏它。」

「鄧半仙,這東西死活不下來。」

原來,之前在村口遇見的這眼神銳利的男子就是鄧半仙。

鄧半仙沒有理會年輕人的說法,徑自對著狐狸說:「正邪不兩立,我今日必取你性命,你逃不了的,下來我給你個痛快的。」

狐狸仍然在樹上蹲著,一動不動。

鄧半仙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咬破指尖在黃紙上畫了些看不懂的字和符號,猛地貼在樹榦上。突然,狐狸像受了極大震動似的從樹上墜下來,被幾個年輕小夥子牢牢捉住了。

吳家兒媳婦按住眾人說:「放了它好不好,它沒做過壞事!」

鄧半仙冷冷地說:「你不懂,這裡沒你的事。」

吳家兒媳婦說:「不行,不能這樣,它是個有靈性的狐狸。」

鄧半仙有些不耐煩:「就因為它有靈性,我一定要殺了它。」

吳家兒媳婦苦苦哀求,鄧半仙與那幾個年輕男子只是不允。

一個年輕男子去端來一個大罐子,裡面盛了一半的石灰,又去井裡打了一桶水。另幾個男子拉著吳家兒媳婦不讓她插手。鄧半仙將狐狸丟進了罐子,接著從桶里舀出兩瓢水倒進了罐子,霎時間,狐狸凄慘的叫聲響徹山村。鄧半仙把罐子蓋上了,狐狸不斷掙扎著慘叫,鄧半仙死死按著罐子。

吳家兒媳婦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掙脫了,搬起罐子摔碎在地上。

血、石灰漿濺了一地,沒有看到狐狸的皮毛與骨骸,只有滿地的血糊。

吳家兒媳婦恨恨白了鄧半仙一眼,拿起農藥瓶走了。

地上的血跡留了半個月,直到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大雨沖刷掉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痕迹。

吳家兒媳婦仍然每日幫忙送飯,忙家務活,再也沒有遇見過什麼奇怪的事。她順利懷孕,生子,孩子長大後考上大學,離開了這個山村。

在劉大娘偶爾的閑談中,她得知,狐狸死後的三年內,鄰村有四個青年男子莫名其妙死了,還有一個瘋了,整天半夜在村裡大叫大嚷,說胡話,有人說聽見他說的是「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鄧半仙不知所蹤,吳家兒媳婦再也沒能見到過他。

此文由吳小黑口述,廟祝趙有志整理。吳小黑,便是那個吳家兒媳婦的兒子。俗話說,六合之外,存而不論,而六合之外的事,卻若隱若現始終伴隨著我們的生活,面對那些人力無法掌控的事情時,也許應該抱有應有的敬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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