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出人蔘 告別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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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出人蔘 告別單身

壹

沉草原本沒有名字，這名字是紅葉給起的。

「你是世間罕有的千年人蔘，自不能給你起個高貴華麗的名字，為了隱瞞你的身份，還是樸素點合適。」沉草看著紅葉一本正經，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紅葉受到了鼓舞，情緒高漲，拍案而起，「就叫你沉草吧。」「沉草....」她叫紅葉，我叫沉草，倒也般配，沉草也就認了這個名字。

沉草原是鍾靈毓秀之地的野山參，吸收日月精華修鍊成了妖，可倒霉的是在沉草兩千歲的時候，被紅葉這廝從土裡給挖了出來。

那日是沉草兩千歲的壽辰，山裡的兄弟姐妹老老少少都來給他祝壽，沉草鬧得乏了正要小憩，誰知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沉草挖了出來，扔進了葯匣子。恰巧壽辰這日法術被封，不能幻化成人形，只能束手就擒。沉草心下不停地咒罵這沒有禮貌的女子，想我堂堂一個身手不凡風姿綽約的妖，稱霸方圓幾十里，竟受了這天大的委屈，實在是不甘心。

沒錯，沉草咒罵的女子，正是紅葉。

紅葉那日穿一身白衣，行動敏捷，面露愁容。沉草心想，她倒是識貨，人海茫茫里一眼就鎖定了我。後來跟她進了宅子，見榻上躺著一個病懨懨的人，像是個書生。沉草想起前幾日聽的戲文，倒跟此情此景極為相似。進京趕考的書生，未能考取功名，卻染了一身風寒，命不久矣。傾心已久的姑娘求醫問葯，卻無力回天。這樣俗套的劇情，比比皆是，想來那書生便是她的心上人，只是不該牽連上我，造化弄人啊。

當沉草看著紅葉手裡握著明晃晃的刀朝他走來時，頓覺不妙。莫不是天要亡我，胸中悲戚湧上心頭。等沉草回過神來，紅葉已硬生生割下了沉草的一根須，煎成湯藥給書生飲下。誰知那書生無福消受，到了第二日，便死翹翹了。

貳

壽辰已過，法力恢復。沉草想著自己壽辰，反倒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割了根須，救這毫不相關之人，便咽不下這口氣，心裡盤算著怎麼算這筆賬。

沉草一晃身子，從葯匣里的人蔘變成一翩翩公子哥。俊美的臉龐，朗潤的面容，竹扇輕搖，微微一笑，攝人心魄。他最得意的就是這副皮相。沉草正想教訓教訓這丫頭，誰知紅葉只知趴在床上埋頭痛哭，竟對身後的美男子絲毫不曾察覺。沉草傻傻地站著略顯尷尬，看著她因抽泣而微微起伏的身子，輕輕碰了她的胳膊，誰知她竟順勢拽過沉草的衣袖擤了擤鼻涕。

「你，你可知罪?」沉草板著臉，故意提高嗓門，像是審判一個罪人。

「你，你...」紅葉抹了抹眼淚，渾身顫抖。沉草看著紅葉這幅大驚失色的樣子就覺得心裡痛快，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他的身份，卻被紅葉搶先一步，「你是那個老人蔘！」沉草聽聞此言，手裡的扇子生生折斷了一節。

「老什麼老，老什麼老！你看我風度翩翩的樣子，哪裡顯老了。」心下雖納悶這小丫頭為何認出了他，卻又擺著架子不願開口問她。

「你，用了我一根須子做葯，還把我帶到這窮鄉僻壤，理應賠我黃金千兩。」沉草心想，若是在小丫頭這吃了敗仗，回去哪裡還有臉面見鄉里鄉親。

「我只是想醫好他。」紅葉自然拿不出黃金千兩，看著這男人胡攪蠻纏，也不甘示弱，強硬地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七級浮屠的造化也不是誰都能有的，你無需謝我。」沉草見這小丫頭強詞奪理，卻又詞窮鬥不過她，便賴在這不走了。

「你何時走？」

「等你掙夠了黃金千兩，我就走。」

「我沒錢，你走吧。」

「是你把我挖了出來，現在又要我回去，不可能。」

「那我便把你賣了，換黃金千兩。或者把你燉湯喝。」

沉草在這死耗了幾日，睡了幾日木板，對紅葉也有了些了解。她是個大夫，每日都會出診，若遇上手頭拮据的病人，便分文不取。沉草看著自己的千兩黃金遙遙無期，不禁心灰意冷。紅葉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日子長了，兩個人倒不再針鋒相對。起初兩個人誰也不理誰，後來耗不住了也會說上幾句。

叄

那天晌午，沉草憋著一肚子的氣回了他的山林。

事情的起因是沉草見紅葉日夜操勞，卻沒掙到幾個錢，便抱怨了幾句，紅葉以為他心裡還惦記著那黃金千兩，便說了一通譏諷的話，沉草的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想起這幾日受得折磨，一氣之下就回了家。

沉草剛回來，方圓幾里就被鄉里鄉親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都來瞧這大難不死的英雄。

「老大老大，我們還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

「老大老大，山東頭老李家的兒子昨日也被採藥人挖走了。」「老大老大，你可是我們中間最有閱歷的，可要保重身體啊。」說著小人蔘頭眼淚汪汪。沉草一個揮手示意，嘰嘰喳喳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這時沉草才緩緩開口:「我有了個響噹噹的名字—沉草。」

被景仰的日子雖然愜意，可架不住那些成雙入對的人日日前來探望，比他小好幾百歲的都有了長相廝守之人，弄的沉草心裡不是個滋味。他一氣之下，又回了那個宅子。

沉草本來還怕抹不開面子，誰知回來一瞧紅葉憔悴地躺在榻上，不禁慌了起來，定是前幾日的那場雨，感了風寒。沉草看著案上大大小小的藥丸，堆積成山的醫書，給人治病，倒把他難住了。

沉草無望地坐在床沿上，瞧著紅葉蒼白的臉龐，突然靈光一現，若渡她些修為定能保她痊癒。

修為已渡，沉草有些疲憊，他輕輕地躺在紅葉身側，生怕驚醒她。輕微的呼吸聲噴在她的耳邊，窗外響起簌簌的落花聲。沉草攬著紅葉的腰，她倒真像片葉子一樣輕，像是一鬆手就要被風吹走了。沉草緊緊地抱了一夜。

等清晨沉草微微睜開眼，紅葉正瞪大著眼睛盯著他。沉草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又閉上了眼，但還是覺得那束灼灼目光在盯著他，只好睜開眼弱弱地問道:「你...你看著我作甚?」

「怎麼?好看就不能讓我多看幾眼？」沉草看著紅葉睡眼惺忪，青絲凌亂，還說出這種輕浮的話，竟臉紅了起來。沉草活了兩千歲了，如今卻像個懷春的少男，身子滾燙，心裡小鹿亂跳。紅葉不曾瞧過他這幅模樣，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搭手摸了摸脈，納悶道:「你怎麼這麼燙，難不成也染了風寒？」沉草無言以對，落荒而逃。

肆

自從那夜過後，沉草便不敢直視紅葉的眼睛，倒是紅葉坦坦蕩蕩，像是什麼都沒發生。沉草見她這幅冷冰冰的模樣，心裡有些失落。

他問紅葉喜歡什麼樣的情郎，紅葉雙手托著兩頰深思良久，說喜歡身騎白馬的，像戲文里一樣英姿颯爽。沉草心想，他雖沒騎過馬，但自己天資聰穎應該一學就會。紅葉還喜歡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沉草想著自己面如冠玉，劍眉星目，是最完美的人選，想到此高傲地打開摺扇，捋著自己鬢前的髮絲，臭美了起來。

他突然又想到那個病死的書生，朝紅葉喊道:「你騙人，你明明喜歡那書生。」「那是我哥哥。還要謝謝你，雖然沒能救活他。」沉草本無心重提舊事，看著紅葉面容慘淡，又要落淚，不免自責了起來。可又覺得慶幸，原來那人不是紅葉的心上人。

那天紅葉在院子里搗葯，沉草手裡拿著一朵紫色的小花，悄悄繞到紅葉身後，想給她一個驚喜。紅葉看著面前的小花，皺著眉頭問道:「這花，你從哪裡摘的?」

「在後院，喜歡嗎?」紅葉接過花仔細端詳良久，臉色漸漸陰沉，捂著心口窩說道:「這是我移栽過來的丹參，好不容易才成活。」

沉草不想弄巧成拙，看著紅葉越來越難看的臉，像個小孩子一樣拽了拽她的衣袖，紅葉尷尬地道了聲謝。沉草原本想著紅葉不會記恨他，可到了午飯時，桌上卻沒有他的碗筷。

「為何沒有我的碗筷。」

「你是吸食天地日月精華的，自然不用沾人間煙火。」

沉草又氣鼓鼓地回了他的老家，就跟新媳婦受了委屈似的。他想起紅葉待他忽冷忽熱，不得其解，只好找別人諮詢。

「小人蔘頭你說，我容貌可還過得去?」

「老大容貌絕代，世上無雙。」

「那為何有女孩子不待見我?」

「呃...女孩子都愛故作矜持，對了，聽別人說，現在的女孩子都愛下廚的男人。」下廚?沉草狡黠地一笑，立刻動身回去了。

伍

等日暮時分紅葉治完病回來，看見宅子里濃煙滾滾，沉草剛從廚房裡逃了出來，一臉的灰，頭髮也燒斷了幾縷。紅葉瞧出來又是他闖的禍事，上前就是一頓死捶。「你幹嘛要放火燒我屋子！」沉草早已有覺悟，低下了頭乖乖認錯:「我，我就是想給你做頓飯。誰料，誰料.....」

「咳...咳...」沉草見紅葉嗆得難受，攬過紅葉的腰往宅院外飛去。紅葉見過他的妖法，也就見怪不怪了。等身子落定，紅葉瞧著他這幅灰頭土臉的傻樣子，想起這幾日的殷勤，說道:「若是我喜歡的男人，我願意為他做一輩子的飯。」沉草想著一直以來都是紅葉做飯給他吃，不覺高興了起來。

沉草發覺自己喜歡上紅葉了。他對紅葉採回來的滿滿一籃子的草藥，也警惕了起來。若那日紅葉把哪位修鍊的仙友誤打誤撞地帶了回來......沉草想都不敢想，為了杜絕這種事發生，他每日都一一篩選那些草藥，生怕有漏網之魚。

他還開始提防紅葉的病人，生怕別人心懷不軌。若有年輕男子來找紅葉看病，沉草便施法讓他們的眼睛閉上，他的解釋是紅葉的美不能讓外人瞧見。紅葉對他這種近乎變態的愛戀並不加以阻止。

瞧了一天的病回來，沉草便開始嚷了:「好累啊，後背好痛啊。」他捶著肩膀，裝作有氣無力，「紅葉，你也給我瞧瞧病吧。就當是給我的酬勞。」紅葉心想，這廝也夠厚臉皮，耽誤自己診病不說，還好意思要酬勞。但看著沉草充滿期待的眼神，紅葉還是莫不做聲地走了過去，卻在暗地裡掏出袖裡的銀針。紅葉剛揣好了穴位，卻不料被沉草發現了手裡的銀針。

「揉揉就行，無需扎針。」

「扎針快些，你就從了我吧。」

兩個人躲躲閃閃像孩子一樣淘氣，紅葉被沉草滑稽的鬼臉逗得笑個不停。嬉笑打鬧之間紅葉依偎在沉草結實的臂彎里，感受他胸膛里血液的涌動，這個男人給了自己從未有過的歡樂與安全感，她開始期待有他的每一天，可是天不遂人願。

陸

後來一場來勢洶洶的瘟疫打破了這份安寧，大大小小的鄉鎮哀鴻遍野，死氣沉沉。紅葉悲天憫人的胸懷讓她整日里忙的焦頭爛額，許久都不曾合眼。沉草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只能給她打打下手，恨不能替她操勞。紅葉忙起來便顧不上吃飯，沉草非得端著飯碗看著她吃下才放心。一個月操勞過後，瘟疫走了，紅葉卻病倒了。

她高燒不退，臉色憔悴的像一張白紙，夜裡已咯了數次血。紅葉雖不讓沉草靠近，怕他瞧見自己這幅鬼樣子，可也拗不過他，沉草守在她身旁寸步不離。沉草看著紅葉日漸消瘦，心如刀絞，在紅葉入睡之際，把自己的全部修為渡給了她。沉草的身子漸漸透明，往日的點點滴滴都浮現在腦海中，若日後不能與她長相廝守，也希望她能好好活著。紅葉，不許你忘了我。

沉草變成了一粒種子，紅葉把他種在後院，卻怕別人看出他與眾不同，就在旁邊種了許多蘿蔔。後來夜間還是記掛著，索性將沉草挪進一個小巧的盆子，日日抱在懷裡。紅葉每天都給他澆水，跟他聊天，看著他越來越茁壯，不禁欣慰起來。可是有一天紅葉醒來，發現懷裡的沉草不見了，她徹底慌了，把房子掀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回沉草。紅葉心想，他也許偷偷跑了出去迷路了，那我便等他回來。

那日紅葉如往常一樣坐在門口發獃，看著庭院里花紅柳綠，她等的人卻還沒回來。突然間天昏地暗，一雙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心怦怦直跳，那個熟悉的氣息在身邊縈繞，是他！他回來了！紅葉轉過身來看著這個男人，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男人，紅葉摸著他的鼻樑、嘴唇，還有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此刻的重逢。

「你...你這幾個月去哪了?」紅葉雙手捶著沉草的胸膛，泣不成聲，眼淚都抹在了他的身上。沉草寵溺地沖著她笑，溫柔地說道:「我去集市裡買了件好看的衣裳，見你不能太狼狽。」紅葉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幸福中，仰起頭看著男人，生怕他再逃走，「我才養了你不過半載，你就又修鍊成了。」

沉草在紅葉耳邊親昵地解釋道:「那種子其實只是蘿蔔種子，是你自己想錯了。我把修為給了你後一時半會化不成人形，就閉關修鍊去了。我看你對著那盆蘿蔔秧子說悄悄話，還以為你有了新歡。」

紅葉一下子呆住了，把沉草的話消化了一會後恍然大悟，她茶不思飯不想細心呵護的竟然是一顆蘿蔔！她想想自己的傻樣子，還有沉草的調侃，羞紅著臉把沉草推出門外，用身體抵住了門。沉草在門那邊喊道:「我把那蘿蔔種到一座荒山去了，你莫想再見它。」紅葉瞧著這個傻男人還吃蘿蔔的醋，噗嗤笑出聲來。

「紅葉，我好想你。」

「沉草，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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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深深 心唯念卿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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