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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獵人:關羊

聽到雷不昭的呼喊救命聲,一開始就以為這是雷不昭的一個惡作劇。經過這些日子的交道,雷不昭性格率直,言行粗放,任著性子嬉笑怒罵,喜歡開玩笑,做些惡作劇戲耍一下旁人,也是家常便飯。雷不昭呼喊救命,莫非又是戲耍自己呢?

任丘峰想這一回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老大不小的頑童。於是自己也裝作一本正經似的朝著雷不昭的聲音處回了一聲:「不要著急,雷不昭,我從樹林方便了就過來。」

說完了,趕緊往另一處叢林轉移。這樣做的好處,避免對手尋聲覓蹤,找到自己。

可就是這樣說了一聲之後,那邊彷彿息聲似的,不再聽到雷不昭的呼喊了。

任丘峰感到有些不妙,看來雷不昭不是惡作劇的樣子,可能真是遇到了麻煩了。看來,這處林子真是藏著各種各樣的險象與危機。先是迷路,兩人遇到傳說中的鬼打牆不說,現在又是雷不昭陷入不可知的險境之中。

梅山人一輩子與山林打交道,養成了諸多與林子打交道的經驗與技技巧。當危險來臨時,又不知道是這種危險的底細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隱藏自己,不輕易把自己那一百多斤拋出去,這是每個遇險人最大的本金。如果失了這一百多斤的本金,就什麼也沒有,更不可說有多大的利息了。倘如保住了本金,翻身的機會後頭總會有的。這是梅山人樸素的生存主義原則。

任丘峰趕緊踅進林子,仔細傾聽著林子隨時可能出現的異響或者人聲。可是,無論他如何屏住自己的呼吸,也聽不到多一點異常聲音。莫非雷不昭死了,或者被野獸殘害了,或者-讓歹人做了?任丘峰轉念一想,這兩種可能性不大。於是,他大體判斷了一下雷不昭發布求救聲音所在的位置,悄悄地在林子里穿梭起來,利索地靠近聲源處。

梅山人生活在山林,多多少少能夠分辨一些鳥獸的聲音,也能從鳥獸聲音的種種情狀中判斷出一些有用的人類活動信息。任丘峰從嘰嘰喳喳的鳥鳴中,看出東北角鳥鳴稀少,估計有人群出沒。雷不昭說不定就在那裡。想到這裡,他放慢了腳步,儘可能避免觸碰柴草而發出很大的聲音。

不一會兒,任丘峰聞到一股氣息,一股瀰漫在空中的香氣。好香!任丘峰在心裡感嘆一句,但本能地嗅到這是吸食鴉片的香氣:「有人在吸鴉片?!」

「會是什麼人呢?」任丘峰邊想邊爬上身邊一棵毛栗樹,居高而望,透過樹葉的縫隙,他看到幾個漢子身靠樅樹,正在抽食鴉片過癮,其中一個漢子轉過臉,臉上塗得黑黑的,「鍋灰佬!」

任丘峰驚訝得差一點掉下樹去。雷不昭遇到了土匪關羊?可是這些土匪哪裡判別出雷不昭是有錢的主呢,作為一個侏儒,不僅貌不起眼,更是身無長物,綁他做么子呢?

關羊是梅山人都懂的黑話。土匪在野外綁架人質後,向人質家屬勒索錢財,這就是關羊。這裡的關羊,不是一般意義的綁票。如果土匪進到某個財東家裡,將財東家裡的某個人綁去做人質,這就是關羊,這是綁票。作者少年時老聽父親說起他的爺爺,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因為一件小事而得罪了一個鍋灰佬的頭目,那個頭目在半年後的一個黃昏里偷襲我家,先是抓住曾祖父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祖父,多虧旁邊的族人冒認是他的兒子才倖免,但是鍋灰佬還是抓走了曾祖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姑祖母,做了肉票。曾祖父賣掉半個家當,包括他心尖上的幾十擔谷的壟間水田,才把姑祖母贖了回來。

這不是關羊,而是尋常意義上的綁票,則是有目的特色綁架對象而勒索錢財。關羊,則是土匪選在行商旅客必經的道上,找個偏僻處,堵住行人,就像攔截一群羊似的,事實上這些行人客商在這群強盜面前,無疑是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鍋灰佬會將這些人身上的錢財搜刮一空;二是挑選其中看上去家境不錯的人,好像生意人買賣羊子時的挑肥揀瘦,挑中的人就會綁去作為肉票,讓他寫信給家裡要錢。

可任丘峰自從開始聽到那一陣呼救聲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雷不昭的叫喚了。任丘峰從樹上一時也沒有搜尋到雷不昭的身形,可能是樹葉擋住了視線,視野不開闊,正要下樹去再湊近一點觀察,這時,聽到雷不昭含糊不清的叫聲,顯然他的嘴裡被塞了什麼東西。一個鍋灰佬呵斥道:「別死叫死叫的,老實點,再叫,老子一刀祭了你。」

祭刀是土匪殺人的一種委婉說法。雷不昭還是直叫,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難道他真的不怕土匪對他動粗嗎?任丘峰知道,一般情形下,鍋灰佬不會輕易殺害肉票,一則肉票是他們的搖錢樹,二則隨意撕票,哪還有家人願意掏出天大的價錢來贖人呢。

湊得更近,任丘峰從草叢裡看到開闊地里那群人已經三三兩兩起身了,其中有一個瘦子推搡著還在嘟嘟囔囔的雷不昭,他們果然只是嚇唬一下肉票,希望他配合一點,然後安全地押到目的地之後像羊一樣關起來,然等他的家人拿著大堆大堆的錢財來贖。

土匪關攔截行人關羊,依靠經驗判斷哪個家境好哪個家境差,其實有些盲目性與偶然性。事實上,有時也會看走眼,抓到的肉票,家裡拿不出幾個子來,自認倒霉抓了只瘦羊。

如果綁的肉票,拉回來一審一詐,發現肉票是某地一方土財東的公子,最好是一根獨苗的那種,鍋灰佬可是喜出望外,終於抓到了肥羊。抓到了肥羊,一些貪心的土匪可能要了一筆贖金,還可能會要第二筆贖金,直到把肥羊搞得傾家蕩產為止。

當然,如果是嘴硬,口風好的肉票,不管土匪如何威逼誆騙,不肯說出家中實情,馬虎的鍋灰佬就會隨便要點就放人了。

有些精明的土匪,還會根據肥羊提供的地址去打聽這家的情況,那就可能穿幫了。肉票可能遭受一點格外的皮肉苦痛,勒索的贖金,可能會更狠。

要麼,就一口咬定自己是無依無靠的單身漢一條,沒了父母,也沒了兄妹,自己就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有時,鍋灰佬拿這種人也沒得好多的辦法,只好放他走人。

看到所有的鍋灰佬都動身要走,雷不昭嘴裡的布條塞得更緊了,雷不昭的叫喚變得更困難了,但任丘峰離得近,看到雷不昭的臉漲得有些通紅。他明白雷不昭看起來無謂的叫喚,其實就是向自己呼救。他知道任丘峰就在附近不遠處。

可是怎麼去救雷不昭呢?自己赤手空拳不說,而且只有一個人,打是打不過的,硬搶肉票是不可能的了。那麼智取吧,又怎麼個智取呢?如果智取不成,豈不也把自己暴露了?

只見任丘峰衝出林子里,邊系褲帶邊叫:「雷不昭,雷不昭,你在哪裡,在哪裡,我才在林子解個手你就不見了。」

任丘峰裝作一切不知情的樣子,看到雷不昭被鍋灰佬推搡著往前走:「大哥大哥,你們千萬別碰他,他有麻風病。」

看到林子突然闖出這麼一個男子來,還聲稱與自己綁的肉票是一夥的,鍋灰佬們立馬圍了上來,有舉刀的,也有拿短槍的,一個個如臨大敵似的。拿短槍的那個似乎是個頭:「你是誰?你們一夥的?你說他得了麻風,我看不像,你耍老子,不怕我手中的傢伙嗎?」

拿短槍的頭說著說著,拉了一下槍栓,上了扳機,一臉陰鷙。任丘峰裝作有些怯意的樣子:「大哥,我哪裡敢說謊,你不信,拉開他的衣服看看,不過現在好得差不多,再說,他為何長這麼一點高子,就是生病生的呢。」

拿短槍的頭揮一下手勢,旁邊的人就要去拉雷不昭的衣服,只見雷不昭死活不讓,任丘峰不住地朝他眨眼睛,示意他脫給鍋灰佬看看。可是雷不昭哪裡肯呢,面紅耳赤的想說什麼,又發不聲來。拿短槍的頭上去一把扯掉雷不昭嘴裡的布條:「你要說什麼就好好說。」

「他咒我,他才得麻風病。我好端端的,老總們,別信他胡言亂說。」雷不昭原來急的不是讓土匪逮作人質,而是任丘峰說他得了麻風病。這種可怕的病,梅山人可是談麻色變,一個人一旦得了這種病,周圍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往往會被身邊的親人或族人放在深山老林里一個人呆著,直到他自生自滅為止。在缺乏對麻風病認識與治療手段的時代,這也是族群自我保護的一種措施而已。

原來希望這麼一說,鍋灰佬可以立即放了雷不昭,可雷不昭卻不吃這一套,這讓任丘峰心裡暗暗著急,怎麼辦呢?當他看到路邊一種帶毛刺的野果,順手偷摘了幾個放大手裡:「大哥你們如果不信,我拉開他的衣服給你們看,免得髒了你們的手。」

眾人沒有阻止任丘峰進一步的動作。在眾人的默許下,任丘峰一把擰住了雷不昭的上衣領:「你小子還不承認,怕把你關到深山老林里去吧。」

任丘峰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一松,那些毛刺就掉進了雷不昭的衣服里。只見雷不昭頓時大叫起來:「癢死我了。」

「趕緊脫掉上衣,你就不癢了。」任丘峰暗笑著,瞧著雷不昭的慫樣,只是沒有笑出聲來。

雷不昭脫掉上衣,顯出一身的紅疙瘩來,不斷地用手去抓,很是狼狽。鍋灰佬們也不識得什麼是麻風病,看到這一身不明疙瘩,真心有些覺得雷不昭可能有病。拿槍的頭令他趕緊穿上衣服:「滾,不要讓我見著你呢。還有那把刀,你交出來!」

雷不昭癢得不行,還是用手抓了幾下,穿上衣服,憤憤地看了任丘峰一眼,那意思就是怪任丘峰使用這麼惡毒的計策來幫自己脫險。

聽到土匪頭讓自己交出刀來,雷不昭哪裡願意,那是明月姑娘的心愛之物,雖說是由獵犬冬茅銜著交給他的,如今這樣不明不白地交給了鍋灰佬,日後怎麼向明月姑娘交待呢。可是眼前的這一關又怎麼過得去呢?

「啊,你偷了我的刀?難怪我一直找不到,原來你長了六指手。趕緊拿還給我!」任丘峰看到雷不昭磨蹭著拿出短刀,就一把奪了過來。

雷不昭聽他說自己六指手,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地回應道:「你才六指手呢,這我的。」

梅山人說的六指手,其實就小偷的代名詞。一隻手本來只有五個指頭,出現第六個指頭,自是怪象。這個六指手就借用來當作小偷小摸者的俗稱。

「就你這熊樣,能配這樣一把女刀,你讓這些大哥們說說,你配嗎?」任丘峰揚揚手中的刀說。

「既然這是一把女刀,怎麼可能是你的呢?你在說謊,你想騙老子,我告訴你,你的腦袋正好砍下來給我做尿壺用。」拿槍的頭威脅著說,臉上的陰鷙又加深了幾份,「看來你也不是好東西,那這樣吧,你倆都跟我走。到了目的地,再好好讓你們說個清。來人,蒙上他倆的眼,塞著他倆的嘴。動身!」

土匪押著兩人朝前走了不到半里路,他們從林子抬出了兩頂簡易轎子。與其說是轎子,不如說是滑竿,就是兩根竹杠綁了一張椅子,坐轎的人就坐在椅子,一般兩人抬著走,這樣的滑竿簡易輕便,適合在崎嶇的山道上行走。鍋灰佬關了羊,把肉票蒙了眼,塞了嘴,往滑竿上一推,再綁結實了,兩人抬著就飛走在路上。

很久都沒有到達目的,他們坐著都已經累,當然土匪們都是輪流替換著,每替換一次,他們都會交流輕輕交流一下,聲音小,生怕人聽到似,可是聲音再細,蒙了雙眼的兩人常能張著耳聽到平時不能聽到的聲響,他們的小聲交流,其實任丘峰與雷不昭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共換了三肩,第一肩是在潮水岩,接下來到了浪木田,接下來就是划船壩。

這也好快,抬著人,估摸著不到一個時辰,都走出二十里地。任岳峰心裡其實在想,抬著人,比平時還快著多,這是什麼樣原因?因為蒙著眼,不知道土匪耍的什麼花招。

「到了,落轎,把客人送進客房好生伺候。」兩人聽得出是那個拿槍的土匪頭的聲音。

幾個鍋灰佬七手八腳地把兩人推進了他們所謂的客房,解開兩人的蒙眼布,抽出他們嘴裡的布條,然後退了屋去。兩人這才好好喘了口氣,一路上只是用鼻子呼氣吸氣,都快憋死了。

稍稍緩了一口氣後,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哪裡是什麼客房,就是石頭壘的房子,高倒是蠻高的,沒有窗戶,只是頭頂上有塊透明的亮瓦,透著光線,看清地上鋪了些稻草,這大概就是肉票的床鋪了。看來,這是名實其實的關羊了,如今肉票都進了羊圈了,這個羊圈很來牢固異常,肉票想逃,窗戶都沒,門只有一扇,卻是鍋灰佬死死看守的。

任丘峰在走的這兩個時辰的路上,一直有個疑點,彷彿這些鍋灰佬走的步代硬有什麼問題,可就是說不出來。這時,雷不昭悶聲悶氣說了一句讓任丘峰驚訝不已的話:「這兩個時辰,我們其實走出不過幾里路。"

「怎麼可能啊,你是怎麼知道的?「任丘峰坐在滑竿上感覺到腳力們的步伐有些特別,但不至於他們耍了這麼樣的一個花招。

「我隱約聽到油榨坊的聲響,還聞到榨菜籽油的香氣,你想想這方便幾十里,就只有一家油榨坊,那就是楓樹灣的老龍頭油榨坊,看來這裡應該離楓樹灣不遠。你聞聞,空氣中的香氣。」雷不昭邊說邊誇張地嗅了嗅。

雷不昭說得有些神乎其神,可任丘峰既沒有聽到聲響,也沒聞到香氣,他覺得到雷不昭蒙眼久了,似乎來了幻覺。

「你別不信,我的嗅覺與聽覺都很對勁。」雷不昭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

「那他們小聲說到了哪到了哪潮水岩,浪木田,還是划船壩,難道是假的?」任丘本來就感覺抬滑竿的人步伐似乎有些異樣,任丘峰小時候生病坐過一回兩回滑竿去看郎中,他總覺得這一次與先前抬滑竿人的腳步有很大不同。

「他們很多情形下,都是在原地打圈圈。」

「難怪為什麼我覺得他們的步伐有些問題。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很簡單,就是要誆我們,知道為什麼誆我們嗎?"

任丘峰經這麼一提醒,馬上明白了,以前也聽長輩們說起來,土匪抬著肉票上老巢,又害怕將來放走肉票,肉票記住了地方,會去報官,然後官府就派人剿了自己。於是在抬肉票抬來的過程中不僅要蒙他的眼,讓他不知道路線,也看不出周圍的任何標誌物。將來送走肉票,肉票也說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至於在近處關羊得來的肉票,往往要裝作走上幾個時辰的路,並且一路走一路報地名,就讓肉票產生錯覺,自己被綁往很遠的地方,讓肉票心生恐懼之外,還會產生錯誤的地理判斷,即使放票之後,鍋灰佬也不怕肉票報官。

「這鍋灰佬狡猾。可我還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如此狡猾的鍋灰佬,他們憑什麼要綁我們倆,尤其是你,一個猴子似的人物,家裡哪裡有什麼油水。他們要綁,好歹也要綁只肥羊,我們倆這麼瘦的羊,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任丘峰這麼說,雷不昭沒有理,一頭歪在稻草堆就要睡覺了。這一天,也實在太疲乏了,不一會兒,他就鼾聲四起。

任丘峰見此情景,也感染了,強烈的困意上來了,也倒下睡著。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兩人睡覺也差不多醒了,也解了乏。任丘峰看了看頭上的亮瓦,光線不是太亮了,太陽可能快要落山。這時,他看到牆上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他驚異地發現,牆上一塊石磚突然在動,他驟然感到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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