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王繼東《父親》一文感想
早春三月,陽光明媚,萬物復甦,百花競靘。早晨帶孫子到昆明池公園遊玩,他們挖野菜,追小鳥。我在鵲橋下打開手機,看到興官叔(王繼東)寫的《父親》一文,很親切,很真實,很感動。
王天才雖然已故,但他是我十分很敬重和喜愛的老人,我一直不願直呼其名,那是對老人的不敬。所以,我一直用西頭爺相稱爺,表示著我懷念的心情。
什麼是偉大,文中的「父親」就是偉大。記憶里西頭爺是孝悌門樓後邊那個幹練、智慧、矍鑠、硬朗的老人,是我媽的外爺。想寫文紀念他老人家,可就我這個工科男,文淺詞窮筆拙的晚輩太勉為其難了。但是,在青少年時代幾件事至今記憶猶新。
小學三年級時,因學校窯塌了,我們無處上課。他老人家無償地獻出了前院西邊窯做教室,解決了我們上學之急。用了一年多,他連兩個勞動日的工分報酬都沒要。
六十年代初,在西溝修水磨的情景我雖不記得,但六五年掏隧道水渠時,南頭瓜陝在洞中逮到了一隻旱獺,又叫土撥鼠。出於好奇,我領著幾個小朋友鑽進了隧道,才看見隧道一百多米長,中間不是直的,而是一個大弧彎。今天想來,他一個老農民,沒學過三角函數,不知道對數計算尺,怎麼就完成了只有高級專業人才才能完成的偉大壯舉呢?真是不可思議
一九六八年秋,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在淳化縣上升為武鬥,打死了一個學生,躺在潤鎮五愛隊的北邊,兩派群眾組織虎視眈眈,誰也不去過問,同情者怕惹麻煩,視而不見,暴屍街頭,無人問津。西頭爺聞知後,讓其子王興弟,將距西坡五華里的亡者用架子車拉到西坡,安放在磚瓦窯的工棚里。氣憤地說:「這都是文攻武衛惹的禍,鮮活的生命沒有了。小夥子,你活著時我無法保障你的性命,但死後我會讓你平安地躺在這裡,直到家人將你接走接走。」半年後,即六九年夏收前,武鬥又將一名學生打死在南新莊村的南邊,也無人管,西頭爺又以同樣的方式,讓興弟叔又從五華里外將屍體拉回村,保存在磚瓦窯的工棚里。有人問:「你一次次的這樣做不怕造反派找麻煩嗎?」他說:「我一個糟老頭怕什麼呀,他們把我能怎麼樣,如果有事我會擔著,不會給西坡村帶來麻煩。」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擔著一份心,怕造反派找興弟叔的麻煩,讓興弟叔每晚借住在我家躲避,持續了好長時間。興弟叔拉屍體時借用我家的架子車,我當時還小,因此好長時間都不敢用架子車了,我當時想,西頭爺和興弟叔為什麼就不怕死人呢?還是非正常死亡。後來我理解了西頭爺家為了生命,為了人,所做的事情真叫人打心眼裡起敬。死者的家屬都非常感激他老人家的大德,說他是大好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他健康長壽的。他卻說:「沒啥,我只是可憐學生娃,我和你們一樣難過,怎麼會出這事呢,真叫人想不通。俗話說入土為安,好好把娃安置了吧。」
一九六九年冬,村裡來了個裝神弄鬼的「神仙」行騙。被村民圍起來批鬥,將其推前搡後,有的還動手動腳。西頭爺趕來批評了那人,並勸說大家將其放了。那人走後,西頭爺說:「大家應該冷靜,不能那樣圖熱鬧,萬一出個事咋辦呢,叫外邊怎麼看咱西坡人呢,維護西坡的名聲和地位很重要,村子有個好名聲,走出村人家就會尊重西坡人,沒個好名聲,說句不好聽的話,小夥子找媳婦都困難。」說得大家都笑著接受了。
一九七四年秋,我在北頭一隊當隊長時,親身經歷了他老人家的諄諄教誨。
當時我剛出校門,從縣煙酒公司下課回村,雖是農家孩子,卻一時面對三四百口人生產生活的籌劃和安排,一無所知,手足無措,一片茫然。這時本能的找到西頭爺請教。他指點我那塊地種麥子合茬口,那塊地種玉米地肥,那塊地種蕎麥能涼地,那塊地複種糜子能倒茬。玉米地里套虎頭洋芋兩不誤,油菜地里施春肥不能撒,要耬施等等。
他還不顧年近七旬的高齡,義務為隊上修理卜架(套在碌碡上的木架)、堅杈(碾麥起場時用於推麥草的大型農具)、釤鐮(也叫釤子,帶有羊角和竹網的大型收麥農具)、馬車,並將牛關木(大軲轆木輪車的剎車裝制)改為安全的手剎。撇繩(也叫皮繩,用牛皮合製成的繩)斷了,接成麥穗節,繼續使用。他從收音機里聽來的天氣預報,及時通報給大家,充當義務廣播員。
他還創造性的指導我們,用裝化肥的塑料袋搭建保溫棚,給西瓜育苗,促使西瓜早熟,又大又甜,早上市,賣個好價錢。這件事現在看很平常,可在四五十年前那就是創舉,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有一天在溝那邊的西瓜地里,逮住了鄰村兩個偷瓜的,我把他們捆綁起來準備打時,西頭爺又叫把人放了,說:「偷個西瓜值幾個錢,把人打壞了咱怎麼交代。做事不能莽撞,要考慮後果。」又一次教育了我。
西頭爺在心裡老裝著群眾,默默地關心著貧困人口,發現困難家庭,就建議生產隊上幫扶。如蟬兒嫂,因丈夫在夏收運麥時趕車發生車禍而亡,丟下孤兒寡母,生活特別困難。西頭爺建議隊上將其女兒安排為幼兒教師,使其家有一份固定的收入。再如,芳懷叔初喪配偶,一個大男人帶著年幼的孩子,日子確實不好過。又是西頭爺找到我,建議給其安排從事不用定時定量的活計,可以自由支配時間,既可以照顧孩子,又能完成隊上交給的生產任務,還解決了實際困難,一舉三得。
一九七五年夏收,因西坡與鄰村張家嶺在東坳里的麥田相連,其村收麥時地界走偏,將犁溝外三蹺一步半寬,八分畛子長,合計一畝二分地麥子收走了。因此在地頭髮生糾紛,還打傷了慶雲爺。我血氣方剛,一聽說就火冒三丈。敲鐘集合隊上的精狀勞力,拿著掘頭,鐵杴,棍棒,氣勢洶洶地沖向張家嶺村報仇。西頭爺聞信後,先打發興弟叔騎車趕來攔住我們,他老人家也隨後趕到勸說:「張家嶺和西坡如同一個村,庄連著基,地連著畔,吃著同一池的水,抬頭不見低頭見,有啥過不去的火焰山。有錯可以慢慢商量著來,何必大動干戈,萬一鬧出人命又該如何收場?」在他老人家的勸說下,我也冷靜了,帶著村民回到村中,從而避免了一場械鬥。
事後張家嶺村的張學德書記不無感慨地說:西坡村真有高人呢,要不就不得了。西坡村就是有高人,高人就是西頭爺——王天才。此事也深深地教訓了我,想起都後怕,要不是他老人家,不知會闖多大的禍。
記得在當時社會環境下,生產關係不適應生產力發展,社員出勤不出力,磨洋工,混工分,產量低,是一個勞動日才值一毛多的困苦年代。有天晚上,西頭爺讓孫子小勇把我叫去,在北窯的炕上討論了一晚上。最後建議取消勞動日評工分制,實行定工定量,包工包報酬的管理辦法。實踐中調動了社員的積極性,當年實現了大豐收,解決了自六十年代以來村民吃不飽肚子問題。幾年奮鬥下來,勞動日值達到二元左右。洋芋出口到國外,紅雲豆出口到了日本。建了粉坊,豆腐坊。還到甘肅武威一次買了兩車牛,一車馬。村裡糧豐物富樹成林,引來很多人參觀學習。
西頭爺還指導我揚場使用左右杴,提耬下籽蠕麥筧(草)。邀車使鞭,左一個雪花蓋嶺 ,右一個黑虎掏心。車夫眼丈二遠,等多種農業常識和技藝。
有一次,我因勞累太困,在車房睡著了,他到我頭上拍了一把,道:「這碎崽娃子,還知道乏?」許許多多的親身經歷,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回想起西頭爺,感慨萬千。他老人家在我的記憶里留下深深烙印,樸實無華,一心為著大家,任勞任怨,盡心儘力,無私奉獻了一生。他後來雖不是黨員,卻始終踐行了共產黨員的初心,是我敬愛的現實生活中真正的好人。
我們緊密接觸僅一年多時間,受益終身。啟蒙了我觀察問題,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師益友,為我後來成為一名合格的政法幹警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如今他雖然駕鶴西遊了,忠厚孝悌智慧的精神不滅。我永遠記著這位初心不改的天才爺爺,他老人家的精神仍閃爍在西坡的土地上,護佑著老槐樹下兒女們幸福安康。
年初有幸兩次回淳化老家,曾去朱家院墳地看了他老人家,在墳前兩次默默站立悼念,還開玩笑說:爺呀,你猜我說了啥?崽娃子罵你也不會告訴你。
作者:王君柏
編輯:寇學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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