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華人老人，最大的問題還是孤獨

加拿大 渥太華

渥太華市立圖書館，坐落在市中心，圖書館除了大部分是英文書籍外，也有少量的中文書刊。

中文書刊坐落在圖書館的一角。這裡有許多中國歷史書，還有一些國內的期刊雜誌，如《小說月報》等。你在這裡儼然感覺是在國內，只是偶爾傳過來的英語口音會提醒你這是在國外。

來中文書刊一角看書的人當然大都是華人，特別是年齡很大的華人，英語不行，就只有看中文了，或者是帶有一份懷舊的心理來這裡尋找心靈歸宿。

在這裡，我就遇到了這樣一對華人老夫婦。他們兩個一看見我，就逮住我不放，問個不停：從哪裡來的？來幹什麼？怎麼來的？住在哪裡？要住多久？

一看，就是憋了很久的華人，平時沒有說話的機會，今天終於逮住了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我不好掃他們的興，只好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腔了起來，兩個手臂感覺到了他們不斷飛來的唾沫星子。

他們告訴我，他們是北京人，是退休的研究人員，今年都已經70多歲了。老先生還是南京大學畢業的，見我是校友更是熱情得不得了，聲音也逐漸大起來，我一再提醒這是圖書館，聲音得小一點，但他們不時又會激動起來，特別是那位老太太，更是容易激動，是那種他鄉見老鄉式的激動。

從對話中，我了解到，這對老夫婦，剛剛才來加拿大，不到4個月，是移民來的，兒子也在加拿大。他們原本一直很猶豫要不要移民，後來眼看他們可以移民的期限就要過了，於是就下定決心豁出去了。

但是來了以後，最大的困難是語言。周邊居住的人都是白人，除了熱情打個招呼外，彼此並沒有交流，也不能交流。因為兩夫妻都不會說英語，說了七十多年的中國話，連做夢都是說中國話，現在突然要改學英語，當然是十分吃力。他們告訴我，他們現在每天堅持學一句英語。

我很理解，我這個年紀尚且很難克服語言關，何況他們已經年逾古稀，真是難為他們了。不過，按這個速度，依他們的年紀，他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用英語自由交流呢？

加拿大的物價之不能承受，也是他們遇到的困難。他們告訴我，這裡的物價太貴，每次花錢都要乘以6，換算成人民幣，依他們在國內的退休工資，根本經不住花，所以老人特別節儉。

今天是星期三，老年人坐公交車免費，所以他們就出來了。渥太華的公交票價的確很貴，一個人得花3元加幣，相當於18元人民幣。兩個人來回要是超過一個半小時，就得花去72元人民幣元了。所以，他們平時都不敢出來。今天是個難得放風的日子，星期三就像是他們的節日。

平時兩夫妻只能呆在家裡，呆在家裡唯一的娛樂就是看電視。但主要的節目是英語，還是看不懂。他兒子幫他們申請了一個中文台，又老是信號不好，老夫妻大部分時間只能相對無言了。

老夫老妻說了一輩子話，還有什麼話要說呢。所以，在加拿大，他們最大的問題還是孤獨。除了打電話與兒女交流外，沒有一個說話的人。難怪今天一遇到我，就有那麼的話要講，恐怕這是4個月積累的話吧。

我問他們，既然感覺孤獨，為什麼不回國呢？

他們說，他們來了以後，兒子就回北京了，他們得照看兒子的房子。為了兒子，只能忍受孤獨，中國的父母對於子女都有很大的犧牲精神，這一點外國人往往不能理解。

不過，他們還告訴我，最近終於發現了一個好的去處，就是教會。說到這裡，他們都很開心，像小孩一樣。

我問他們：「你們信上帝嗎？」

老太太告訴我，原來不信，但沒有地方可去，聽說附近有一個華人教會，有許多中國人，在那裡可以說中文，所以就去了。去多了，漸漸就有點信了。

他們告訴我，教會的人特別好，彼此叫兄弟姊妹。兄弟姊妹經常幫助他們，只要一個電話，兄弟姊妹就會上門來看他們，帶他們去教會，教會還管他們中飯，回家還用車子送他們。

我很好奇，他們是如何信的。

他們告訴我，每當孤獨的時候，就想有上帝會幫助自己，心裡就好受多了，比來的時候能化解心中的難題。

這恐怕是他們到加拿大來以來最大的收穫吧。

我祝福他們。

2013年6月寫於加拿大渥太華

2013年攝於加拿大訪學期間

作者簡介：周安平，1965年生，江西省安福縣人，法學博士，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2013年2月至2014年1月在加拿大做訪問學者。感謝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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