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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山︱小人物大歷史

陽關三疊

 中國民樂大師純獨奏鑒賞全集:筒簫

陳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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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大歷史

——追述一位普通共產黨員七十多年的人生歷程

文/王清山

(四)

昂昂溪日本軍火庫據父親講大約在市郊南北的地方。(至於在什麼方位,我沒有做歷史考究)日軍投降後,被蘇軍接管,並把大批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回國去。當地的老百姓也偷偷地結夥冒死去搶。蘇軍戒備森嚴,時時在四周炮樓里噴射出槍彈的火焰,老百姓的屍體隨處可見。

父親是在夜深時趕到那的,他不知是軍火庫的什麼方位,就把牛車放在那了。他隨著影影綽綽的人群向倉庫摸去。突然四面槍聲大作,父親卧倒在一道土坎下,他就見黑黑乎乎人影霎時間全沒了。槍聲停止了,父親爬了起來,貓著腰又向倉庫衝去。他和一些沒被打死的人終於進入了倉庫,倉庫黑洞洞的,四周空蕩蕩的。父親什麼也沒有劃拉著,正急得時候,一個白鬍子的老人拍著父親肩膀說,孩子看著上邊。說罷,啪的一聲,打火機亮了一下,父親使勁一竄高,一捆什麼東西被父親拽了下來,一下子把他砸倒在地。

機槍的子彈沖著亮光掃射過來,黑漆漆的屋裡頓時響起慘叫聲。父親被那捆東西壓在下面。待槍聲停止,才大汗淋淋地爬起來,扛起了那件東西就往外沖。正跑著,咕咚一聲掉進了壕溝里,這時更猛烈的槍聲響起,子彈帶著風響從壕溝上空密集地飛過。不知多長時間了,槍聲停止了。瘦小的父親艱難地用頭將那捆東西頂了上來,卻不知道牛車在什麼方位。如果把牛車丟了,那後果更不堪設想了。父親嚇得一身冷汗,屏住了呼吸,傾聽著四周原野所發出的一切聲響。突然聽到了不遠處有嘁嘁喳喳的話語聲和有搬動物體的動靜。父親就向那個方位奔跑過去。果真是那輛老牛車。牛車的旁邊還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說,你的牛車翻了,是我們倆給搬過來的。父親曾無數次對我說,在那樣的兵荒馬亂的年代還有那樣的好人,多麼難得呀!

父親在爆豆似的槍聲中離開了凄慘之地。天也就漸漸地亮了。父親才發現那捆東西竟是十件日軍呢子大衣。他一路咬牙切齒咒罵著關二爺,又慶幸自己沒死在槍彈下。不管怎麼說,總能保住母親與姑母的安全,想到這,也有些安慰了。

太陽出來了,老牛車走在滿是柳樹 江岸邊,托力河就在眼前了。父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要加勁驅趕老牛,快點到家,了卻母親、姑母惦念。可正急忙走著,突然從柳樹叢中穿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向牛車奔跑過來,父親驚慌一陣子,這才發現是蔫頭把腦的李四。這李四是給綽號趙紅眼地主扛大活的,昨夜聽說關二爺逼父親搶洋落,他拿槍逼李四去搶,若沒搶回東西,一年活白乾!

李四是個膽小如鼠的人,他還沒等到倉庫就聽到激烈的槍聲,早就嚇得尿了褲子,跑回江邊漁窩棚里貓一宿,不知如何是好時,就見父親趕車過來了,李四哭唧唧抹著大鼻涕向父親哀求著。父親毅然地從那捆中抽出一件大衣說,就說你搶的,打死也不能說是我給的。那李四千恩萬謝,可災難馬上就要降落到父親的頭上了。

(五)

母親與姑母早早就在江堤大壩上翹首等待著父親。她們終於見到了死裡逃生的父親,他們抱頭痛哭著。

關二爺在大院里見到了父親,他什麼也沒說,就直奔車上的那捆呢子大衣,難得嘿嘿冷笑幾聲,緊忙讓父親扛進屋裡。

這幾件呢子大衣正中了關二爺的下懷。他立刻有了鬼點子了。滿洲國垮台後,政權出現了真空時期,各股政治勢力開始糾結起來。雖然托力河是個偏僻的孤島。但在這個已有三百多年歷史的老屯子里,聚居著四百多戶達族,滿族以及四方逃難的五方雜地的各路人。這裡從來都不是世外桃源。關二爺偽滿時憑靠著弟弟的關係,說一不二,他不能失去過去的威風。前幾天,在省城齊齊哈爾當警察的弟弟將一批軍火物資偷偷地藏在關二爺家,並讓他組織一支武裝隊伍。趙紅眼的哥哥也從關內來到這裡,與關二爺,趙紅眼等一些地主秘密開會,並讓關二爺當頭,成立紅槍會。趙紅眼的哥哥說,中央軍馬上就要打了過來。到時候,他保關二爺當個縣長。

關二爺就開始張羅。正愁著給一些小嘍嘍們發點什麼,好籠絡點人心,軍大衣就有派場了。

可還沒等父親卸完車呢,關二爺提著文明棍從屋裡跑了出來,用棍子指著父親的頭,他橫眉立眼逼問,那件呢子大衣哪去了?父親一口咬定不知道那捆里有幾件。做買賣出身的關二爺哪裡肯信。

也許父親已經經歷生與死的場面了,看到毫無人性的關二爺,他頓時胸中燃起怒火,把牛套往地一撇,大聲說,姓關的,你不是人,我從死人堆里為你去搶回來了,還要計較幾件嗎?

關二爺以為父親藏心眼,在半路上賣掉了,就想用棍子教訓一下,來震虎父親,哪成想父親像吃熊心豹膽了。對於這件事,父親對我說,當一個人突然經歷生死後,就把什麼都看開了。對長期受其壓迫的人就有了反抗的膽量,覺得反正都死過一回了,我還拍你個球!

關二爺一向拔豪橫,那吃了這等的火藥味,氣得猛掄拐棍。拐棍帶著風響,從父親頭頂飛過。關二爺見父親仍站在原地怒目圓睜,氣得暴跳如雷地踢向父親。或許上天對他的懲罰,關二爺的左腳扭了過去,瞬間腫成豬蹄子樣,疼得嚎叫著向屋裡爬。這一爬,姑母曉得厲害了。就跑了過來,小聲對父親說,快和你媳婦逃吧!

關二爺向屋裡爬的目的就是為了拿槍,還沒等他爬到屋裡,父母就逃出了關家大院。母親曾對我說,她早就想自己獨自逃出來。那一次才看到你爹有點男人味,所以一輩子沒想離開他。

父母空無分文逃了出來,母親說,天之大餓不死瞎家雀,父親說,只要有口氣,就早晚有家在。

在這種信念中,父親將母親輾轉護送到外祖父所在的朱家砍以北七十里地的宋家營子私塾館。(外祖父在托力河幾年後,受人排擠,又流浪到此地)而父親獨自一人闖蕩到省城齊齊哈爾。那又是怎樣的經歷呢?

(六)

齊齊哈爾是父親記憶最深的地方,六七歲時祖父經常領著他遊玩龍沙公園,逛戲園子。在他恍惚的記憶里,祖父很氣派,也很瀟洒,出手也大方。但這美好的景象如夢飄渺於腦海中,卻讓他殘酷的銘記於心間的是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關二爺那凶神惡煞的形象。

他逃到省城,也許想找回那點飄渺的美好記憶。但留存在腦海的那點可憐的記憶被殘酷的現實擊得粉碎。那時齊齊哈爾被蘇軍管制,社會混亂,各派政治勢力較量,根本顧及不到民生之類事情。一個毫無分文的鄉下人想要生存真是比登天還難。

父親找了許多地方,都沒有落下腳,簡直是走投無路了,一天下午就想出城。剛走到南市郊,突然發現有兩個人連踢帶打一個人。父親雖然很瘦小,但很有同情心,就大喊一聲,怎麼倆打一個?

一個瘦子,見來一個比他還瘦的人,就張口罵了他一句。父親本想拉拉仗,這一罵卻把父親怒火點燃了,他低頭看有一塊破木板子,猛地撿起來,照著那瘦子屁股消去。那被打的人見有人幫忙,也發起了反擊。那倆個人見情況不妙,就逃跑了。

鼻青臉腫的大個子,見父親如此仗義,感動地緊緊拉住父親的手說,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說著就往父親手裡塞兩張綿羊票。父親沒有要!那人就說,咱倆拜把子吧!就這樣他結識了宋西荒。

這西荒大哥,是朱家坎北的人,因跟媳婦鬧彆扭就跑到了省城。可他好賭,九輸一贏,就這一贏就被兩個賭鬼追到這裡。幸虧父親出手才保住了三百多元綿羊票子。

西荒大哥聽說父親的遭遇,很是同情說,咱哥倆干,我有地方住。於是父親與西荒大哥在嫩江邊的一個漁窩棚里住下,他們用那三百多元販江魚到大魚市去賣,有時揀點日軍遺留下來的破銅爛鐵換點錢。但是今天是綿羊票,明天就可能是東北流通券,讓人不知掙的是錢還是紙。他們好多天寧願在魚亮子里貓著也不掙什麼錢了。但發生了一件事情,他們不得不離開了省城。

冬天的傍晚很冷,父親和西荒往小炕的灶坑添柴火,準備吃點小鍋里小雜魚就睡覺。正在這時,馬蹄聲聲由遠而近,不時傳來女人的哭泣聲,兩個人立刻緊張起來。是雜牌兵,還是土匪?他們吹滅了油燈提著大鎬把躲進小房後的柳樹叢里。

一匹高頭大馬在小魚窩棚前收住了蹄子,在馬上跳下來一個蘇軍,見著小屋,闖了進去,出來就哈哈哈大笑著,從馬上抱下一個女人。女人哭嚎著,掙扎著。父親知道,這個老毛子,又去郊外搶女人了。蘇軍趕跑日本人後,駐紮當地,有的蘇軍就開始禍害中國的女人。據母親講,那時女人不敢穿花衣,不敢梳長頭髮,不敢獨自出門;她們穿男人的衣服,剪男人的頭髮,往臉上抹鍋底灰,但也逃不脫一些「騷達子」魔爪。西荒哥嚇得直打牙骨說,咱們逃吧!

女人凄厲的哭喊聲,聲聲撕裂著父親的心,他小聲說,大哥咱倆救這個女的!西荒說,那老毛子有槍!父親說,他正忙活女人顧不得槍的!

他倆悄悄地移過去,老毛子,正扒女人的衣服,那女人亂踹亂踢,眼看那老毛子就要得手了。說是遲那時快,兩個人一起猛衝了進來,揮起了大鎬把,一陣狂消。那老毛子從女人身上翻了下去,西荒大哥又補幾棒子,估計打個半死了。父親把那女子從炕上拽起來說,快跑吧!嚇傻的女人老半天才緩過勁來說,謝謝大哥救俺!西荒大哥在炕上劃拉東西,父親將西荒大哥的破羊皮襖給女人穿上,西荒大哥只好穿上日本的軍大衣出了小屋。父親把那個女人扶上了馬,問她是哪的人?那女子告訴父親說是大民屯的,丈夫被日本人抓勞工死在外,領著孩子過難日子,哪成想這死老毛子闖進屋裡……

父親與西荒牽馬飛逃到大民屯裡的女人家門,放跑了那匹馬,告訴那女人也要小心,一旦那老毛子緩過來要報復的。父親與西荒跑到大民屯車站,正好有一列火車停在那。倆人爬上大悶罐,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黑漆漆的。西荒就要下車,還沒等父親說什麼,火車開動了。那火車不停地開,凍得他倆也不停地在冰冷的車廂里跑。西荒不停埋怨父親,弄得在省城不敢呆了。父親毫無怨言,也不同他反駁。不知什麼時候,兩個人簡直挺不住的時候,火車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就慌慌張張下來,穿越鐵路。在昏黃的路燈下,父親看清車站的名是碾子山。他還沒等穩定心神呢,就見幾個蘇軍向他倆的方向沖了過來。他倆跑下路基,在暗黑的深夜裡向郊外飛逃。他們實在是跑不動了,癱坐在地上,回頭一看蘇軍並沒有追上來,這才舒了一口氣。西荒疑惑說,這老毛子咋就追咱呢,難道他們知道了打了他們。父親忽然尋思過味來,就是你西荒大哥穿了小鬼子大衣惹得!西荒大哥哭笑不得。

但他們不敢往城裡,可這一夜怎麼熬啊。父親與西荒就毫無目的走著,竟然遇到了麥秸垛。西荒大哥說,鑽草垛吧。他們費了九牛二虎的勁掏了長長的一個大洞,他讓父親鑽進去,爾後他抱著柴草一邊向里退,一邊堵洞,並用身體擋住了父親。他說要是狼跑進來,有他一個人就擋住了。

這是父親永生難忘的夜,寒冷恐懼,生死相依的情誼,顛沛流離的酸楚,使他更加痛恨這個黑暗戰亂的社會,更加思念親人,更加欲想建一個溫暖家的強烈願望。

但這樣的願望能否順利實現呢?

(待續)

作者簡介

王清山,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龍江縣人,大學文化,中學語文教師。從1977年開始業餘寫作至今,己在全國各級報刊雜誌及小說網站簽約發表長篇小說《生死逃亡情》、《傷情何處不流淚》;中篇小說《關東義俠》、《都是她給鬧的》、《凍不死的草》、《一聲斷喝槍末響》等;短篇小說《孫大虎打狼》、《蕭美親成仙略記》等幾百萬字的文學作品,目前主要以中短篇小說創作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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