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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的花兒在開放

鄉村的花兒在開放

在鄉下,竹籬茅舍之間,春風一吹,花兒們就耐不住了,不必播種,就會有一片綠意拱出地面。那種舉著兩片厚實而又水靈的小葉子,像兩瓣圓圓的指甲的,就是芨芨草,它們成片地覆蓋在地面上,擁擠而又熱鬧;顏色深綠,見縫插針地點綴其中,並且早早地長出帶掌紋的葉子的是波波花,它們寂寂地、在芨芨草的群體中一枝獨秀;喇叭花有好大的子葉,從出生的那天開始,它們就在虛張聲勢——先謀一塊地盤再說;匍匐在地面,伸出兩瓣鋸齒形的葉子的是大煙花,好在沒有人把它們當成罪不可赦的毒物,它們也喜歡聚族而居,佔領一大片土地;胭粉豆是天生的胖丫,一出生,它的枝葉就很肥壯,因為有足夠的信心,它獨立風中,在細弱的群體中鶴立雞群;江西臘也會伸出鋸齒形的葉子,但比起大煙花來,它的顏色要溫馨明朗很多……

芍藥和荷包是領軍人物,是花兒中的排頭兵,幾天的功夫,它們就長出高高的個子,儘管料峭的春風吹紅了它們原本嬌綠的臉,但它們仍然努力長大,長得風姿綽約。農曆四月,芍藥和荷包已經綻放出燦爛的水粉和紅艷,濃郁的芍藥香伴著幽幽的李花香讓鄉村一下子變成了香艷的麗春院,蜜蜂和蝴蝶,鳥獸蟲蟻,村姑和小伙兒,全都因此而迷情,害起了相思。

懵懂的少女還不知情為何物,儘管如此,看到芍藥花下滿地的落紅,也會黯然傷魂,好在東北女孩不會沉迷太久,更不會鳳簫聲動,吹出一曲「葬花吟」來。用衣襟兜了花瓣,再采些柳蒿的葉子來,回家後跪在窗前,蘸著口水,把粉紅的花瓣貼在窗玻璃上,搭配上柳蒿的葉子,這就是她們心中富麗堂皇的牡丹。那時,教室和草屋的玻璃窗常常被花朵們點綴得異常美麗。

不久,芨芨草也開花了,紅的、粉的,白的、紫的……長滿整個花莖。最初圓指甲樣的葉子不過是子葉,它真正的葉片其實更像柳葉,不過胖大些罷了。芨芨草的花色洋紅居多,兩片嬌嫩的花瓣,配一個茶壺嘴似的花萼,成串的小花包圍了整個植株,引來成群的蜜蜂蝴蝶。孩子們把蜜蜂趕跑,掐幾朵花兒,再掐去茶壺嘴上小小的一部分,用嘴一吸,就能吸到甜甜的花蜜。

沿著植株的生長方向,芨芨草不停地長出花蕾,開花、結出果實,沒有人可以摘得完所有的花朵、吸干所有的花蜜,只要它還紮根在土裡,還有枝叉,它就會努力結出果實來。

芨芨草果實翠綠,長覆白色的絨毛,像一個微小的核桃。女孩子們常常摘下即將成熟的果實,輕輕一捏,綠色果皮就會急急地爆裂,兩頭瞬間蜷縮起來,種子卻跳下地,只等春風的輕聲呼喚,為此鄉里人也叫它「急性子」。

翠綠的果皮是女孩子的愛物:把蜷曲的兩頭打開,讓它們輕扣在耳垂上,就成了小小的大自然饋贈的綠色耳環。

波波花已經長得枝繁葉茂,開出紫色的小花來,可惜的是,它的花實在太過小巧玲瓏,不太討人喜歡。好在波波花不計較這些,兀自開著,直到嚴酷的秋霜把它凍死為止。

喇叭花攀上了高枝,有的粉白,有的藍紫,在早晨和晚上沒有太陽的時候大吹喇叭,把花兒開得嬌俏玲瓏。那一半白色,一半藍紫的花骨朵常常被孩子們摘下來,當做彩色畫筆在紙上任意塗鴉。

大煙花的個子最高,相互偎依著蓬蓬勃勃地生長起來,頂著四片小蒲扇一樣的花瓣,微風一吹,花瓣就跌落塵埃,露出好大一個煙桃來,多年之後,才知道那就是罌粟,當年,也曾用小刀輕颳了煙桃讓它乳白色的汁液流淌到小玻璃片上,晒乾,捏成米粒大的藥丸,牙痛或是肚子痛的時候,可以用來止痛。

胭粉豆小喇叭型的玫粉的花兒在陽光下閉目養神,養足了精神後,在晚上開得精神颯爽。採下幾十朵小花握在手中,簇成一朵大花,小女孩總是夢想著這種鄉下的小花有朝一日可以開得碩大而又富麗堂皇。

不必播種,沒有人侍弄,每一年春天花兒們都會如期而至,那麼任性地開出一季繁華來。儘管土地干硬,風剝雨蝕,孩子們不停地把它們摘下,並且隨手丟棄,花兒們都不曾在意,那些身微命賤的花兒,就像一茬一茬的農家孩子,不在乎別人的攀折,不在意掠奪和踐踏,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它們開花結果的信念。

如今,坐在有竹子和蘭花的書房,在詩里詠唱鳳仙、風信子、錦葵、牽牛花……我那故鄉的草花,你們詩意而又高貴的名字何時根植於我的心中?那些花兒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了歷史的舞台,懷念它們,就像懷念遺失已久的童年。今生今世,就算我的生活貧瘠而又荒蕪,也總會有不棄的花兒,一季一季綻放艷麗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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