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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共讀 女兒病

一夢在紅樓

你說我說三百年,夢在紅樓夢不完

自3月16日至30日,將圍繞共讀主題「 紅樓丫鬟 :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每周兩次推送講師水溶的原創文章,也請書友們有選擇性地集中閱讀有關章節,以配合共讀主題的進行。

——千江月

紅樓夢的影響有多深遠?可以說在華語地區,只要評價某人「像林黛玉似的」,哪怕從未讀過紅樓的人,也知道是說體弱多病,其程度不亞於「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

說到林黛玉的多病,一半是先天因素,正如黛玉自己初進賈府時向眾人說的「我自來如此,從會吃飲食起便吃藥」;一半是後天因素,正如寶玉說的:「好妹妹,你皆因不放心的緣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了」。

《牡丹亭》中的杜麗娘,在一場春夢之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相思成疾,一病而逝。所謂「葯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女兒家的心病,多是因情而起,紅樓夢一書中,因愛成病的女孩兒,卻並非只有黛玉一人。

小紅與賈芸,緣起也不過「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可謂是一見鍾情了。小紅這丫頭可以算怡紅院中最口齒伶俐的,在寶玉眼裡看來,她「容長臉兒,細巧身材」,「卻十分俏麗乾淨」,遞了一次茶水,寶玉便留下深刻印象,念念不忘。巧的是賈芸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用寶玉的視角看的:「容長臉兒,長挑身材」,「著實斯文清秀」。

這兩個人,倒真的有夫妻相。

自從在寶玉的外書房和賈芸初見,那可不是隨便一瞟,而是結結實實的「下死眼看了兩眼」,這一看不打緊,如同相機,把芸哥兒的底片從此深印在心,再也拂抹不去。從那以後,小紅的所有女兒情懷都纏綿在了「手帕」上,那手帕成了小紅的心病,在夜裡日里,在每一個恍惚的瞬間。她不是丟了手帕,是丟了魂。

她的心思不能說出口。女孩兒家,若裝了太多的心思,那顆小小的柔嫩如花瓣的心便會不堪重負。紅樓夢第二十六回,另一個小丫頭佳蕙問小紅:

「你這一程子心裡到底怎麼樣?依我說,你竟家去住兩日,請一個大夫來瞧瞧,吃兩劑葯就好了」。

從這番話,我們知道了小紅這一向是病著的。天若有情天亦老,情根一種,人便從此煎熬。

而剛從林黛玉那裡得到一大把賞錢的佳蕙又說:

「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得弱,時常她吃藥,你就和她要些來吃,也是一樣」。

這是紅樓夢中,最天真可愛的話之一。她以為天下藥治天下病,像飯能解餓,水能解渴一樣的。

但這小丫頭無意中的孩子話,卻無巧不巧的說中了一個事實:小紅和黛玉,其實真的有同一種病,只是天下並無一味葯可以治癒相思。黛玉的人蔘養榮丸,吃了一年又一年,卻無法修復傷情的心。

記得曾看過一句話:咳嗽是一種具有浪漫風致的病。還記得哪位高人曾說過:「我們無法忍住不去愛,就像我們無法忍住咳嗽,愛與咳嗽無法忍耐」。從東方的林黛玉到西方的茶花女,捧著胸口的病中美女總是更讓人憐惜。

寶玉想聽《裊情絲》,在梨香院卻聽到這樣一句話:

「我今兒咳嗽出兩口血來」。

這又是一個咳嗽的女兒,而且心中繾綣著愛情。當初便是她在薔薇花下,用根簪子一筆一筆的劃著薔字,划到「痴了」。而籬笆外的寶玉,隔著夏初的萬點花葉,看到她「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態」。這是齡官,就是元妃省親時,曾贊過「很好」的那個小戲子。

她外貌頗似黛玉,咳嗽也頗似黛玉,那「說不出來的大心事」,也頗似黛玉,在賈薔面前的那份小性子,那份嬌嗔,竟也有些些兒像寶玉面前的林黛玉。

相比小紅和賈芸,齡官和賈薔的未來,更是渺茫得令人沮喪。小紅雖是丫鬟,好歹是管家的女兒,賈芸雖是賈氏爺們,但家境又貧寒,兩人的差距不算太大。那賈芸平時是個自己操心理事,頂門立戶的,他想娶誰,他的寡母五嫂子未必不依。而齡官的戲子身份,卻連奴才更加不如,而賈薔作為「寧府的嫡派玄孫」,他的婚事只怕還得要賈珍做幾分主。

所以當榮府里遣散小戲子們,好多人留下做了丫鬟,齡官卻從此再無消息。既然當初被賣,她回去也不見得就有可靠的親人投奔,但與其守著這份無望的愛情,還不如乾脆永遠離開,飄零到彼此看不見的地方,獨自枯萎。

但是,那個咳嗽吐血的女孩,最後終於怎麼樣了呢?就算她還能有一生的時間,只怕再也遇不到一個肯買只會串戲的雀兒,來哄她開心的人。

而相比小紅賈芸、齡官賈薔之間的身份地位差距,司棋的愛情顯得有希望的多。司棋與潘又安是姑表姐弟,且司棋是賈府丫鬟,潘又安是賈府小廝,賈府規矩,年齡足夠的丫鬟本來就是要婚配小廝的。

潘又安給司棋的情書中,寫道「上次你來家之後,父母已察覺你我二人之意」,雙方父母既已知情,況姑舅至親,等司棋該放出去的時候,家長們求一求主子,這樁婚事自然順風順水順理成章。

司棋也不像是那種柔柔弱弱宛轉迴腸的女孩兒。書上寫道司棋的容貌是「梳鬅頭,高大豐壯身材」,這樣的身材,行動處不會「弱柳扶風」,只會帶起一陣風。她為一碗雞蛋怒砸小廚房,「凡箱籠里的菜蔬,一律丟出去喂狗」,竟是頗有江湖氣,快意恩仇的女漢子。紅樓夢從不寫女孩子們上廁所,但有一回居然寫了小紅看見司棋「從山洞裡出來,站在那裡系裙子」。

看來司棋是那種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她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忸怩,這樣的人一旦愛起來也夠大膽,丫鬟中唯有她敢在大觀園中和男朋友約會。

抄檢大觀園時,鳳姐等人當眾搜出了司棋的情書,當時司棋只是「低頭不語,也並無畏懼慚愧之意」,她並不怕,也並不覺得丟臉,這姑娘橫了心,敢愛敢恨,也敢做敢當。當她的約會被鴛鴦撞破時,她還抱著希望的,所以有畏懼,又哭又求。潘又安既然逃走,她心如死灰,命運遲早是一刀,而她已然挨過、痛過了。

司棋還是輸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傾注的情意,原來不過是賭上一局。她不是輸在抄檢出的證據上,而是輸在潘又安的擔當上。「縱使鬧了出來,也該死在一處,他自為是個男人,就先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

於是茶飯無心,起居恍惚,司棋一頭睡倒,懨懨的成了大病。這病和小紅、齡官的相思病不同,相思成病,心底會堆滿了情意,哪怕前路不可問,也只怨天不遂人願。而司棋的心底只剩黑色的空洞,一腔情意覆水難收,卻是所託非人,更兼外界的山雨欲來,如此內外夾擊,情何以堪。

本來司棋的愛情是最十拿九穩的,比起小紅、齡官,都有太多優勢,但最後卻成了最悲催的。原來愛情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牽不到對方的手,而是兩雙手已不堪相握。

相思成病,病在女兒的身上,是盈盈一滴淚,像露水從花瓣上滑落,而西廂記里得了相思病的張生,卻無端的讓人覺得太偽娘。所以我偏執的認為相思是女兒病,是倚欄的清影,是畫薔的縴手,是日晚倦梳頭。

相思病基本都生在不講愛情的年代,在那時光,愛實在是沾惹不得的麻煩東西,女兒家最好誰也別遇到,誰也別愛上,安安靜靜的長到一定的年齡,由父母擇一戶人家嫁了就完了,相對愛情的不確定性,這樣也許更比較不冒險。牡丹亭中的杜麗娘葬在梅樹下,還魂只是寫書人的謊話,會真記里的崔鶯鶯,才子和佳人最後也沒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所以黛玉小的時候,和尚道士說的「除親生父母外,外姓親友一概不見」,方能保得平安,雖然有前世的因果在,細想卻也不無道理。以黛玉那與生俱來的靈慧模樣,任誰一見,也知道這樣一個不平凡的女孩兒,那玲瓏剔透的心最容易惹上愛情,而一旦如此,她的病,便是一生也不會好的了。

講 師

水溶,資深紅迷。研讀紅樓夢30年,現為上海紅迷會會長。擅寫古體詩詞,尤精七律。長期組織古琴、崑曲、茶道、香道、詩詞講座、漢服、讀書會等雅文化活動,倡導紅樓夢精雅生活,致力於傳統文化推廣傳播。

圖: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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