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封：世界不是善意的，也不是惡意的。世界是無意的
1
秋天的時候，小區里無端來了一隻黑色的土狗。說它是土狗，委實貼切，黑色的身上斑駁著些黃色的紋路，耳朵打蔫著，尤其滑稽的是一根短小捲曲的尾巴，似病非病的纏繞著，一看就是只混了各種血統的中華田園犬，怎一個丑字了得。
黑土狗在小區里神出鬼沒的晃蕩著，並不凶叫，常常尾隨早出晚歸的住戶，也不靠近，保持距離的張望。
樓下某戶的爺叔心懷憐憫，想念起早先自家養的寵物狗壽數盡時的悲慘，時不時拿些家裡的剩肉剩飯餵給它吃。連日下了幾場冬雨，黑土狗無處躲避，蜷縮在樓棟門口，有人進出時，它微微抬起腦袋瞅一眼，接著繼續蜷縮一團，很是可憐。爺叔索性在樓棟門外的空地上搭了個簡易窩棚供黑土狗棲息。
自此，它便與我們做起鄰居來。
2
張陽陽也開始有了個新習慣:每天在學校吃的中飯里有肉骨頭或是不愛吃的雞腿之類，全數放在飯盒裡揣回來，帶給黑土狗吃。後來，索性連同學不吃的肉也索了來，就為了給狗加餐。
聰明的狗兒頗通人性，張陽陽放學從小區大門進來拐進樓前的小路時，黑土狗必定迎上去圍著她前後打轉，歡快雀躍。給它帶飯，也就成了張陽陽每天的例行公事。
最初餵養它的爺叔更是買了狗糧回來給它。樓里的住戶也紛紛把家裡的剩菜剩飯拿下來喂狗，獅子頭配米飯、雞爪和豬蹄、三文魚頭……有了五花八門的吃食，黑土狗倒是生活的安逸許多，每日在小區里閑庭信步，最多跟妄圖靠近它食盆的野貓吼叫一番。
3
春節將至，魔都突然下起了少有的鵝毛大雪。一日，我突然驚奇地發現狗窩裡蜷著個毛茸茸的小白狗！
連忙拍了照片給姥姥發微信:「黑土狗生小狗了？怎麼是白色的？會是它的孩子嗎？」
姥姥想了想回我:「應該是，不然怎麼會讓小狗待在它的窩裡呢。」
後來發現，黑土狗一窩生了三隻小狗，一白兩黑。
小狗出生後，張陽陽的興緻更加高漲，還膽大包天的伸手進狗窩裡撫摸小狗。我有點擔心，告誡她:「不要離剛出生的小狗太近，狗媽媽會以為你要傷害小狗而攻擊你的。」
「不會的，它認得我的！」
4
姍姍來遲的春天到了，胖嘟嘟的小狗們跟著媽媽出來遛彎了。小白狗吃得最肥，看起來營養最足，它也是最先被黑土狗帶出狗窩玩耍的孩子。兩隻小黑狗生的瘦小了些，倒也機靈可愛。
一日，晚上回家，幫我停好車子的代駕司機，打開後備箱取他的小輪車時，黑土狗突然衝出來大聲吠叫，司機走後還不停歇，索性蹲在樓棟口沖著我越叫越凶。我頓時有點膽怯，分辨不出它的意圖，躲進車裡，很沒用的給姥姥打電話，喊她下來救我。姥姥一走出來，黑土狗頓時沒了聲音，姥姥說道:「大晚上的，叫什麼，連自己人都不認識了？」
回到家，正在寫作業的張陽陽抬頭看了我一眼:「老媽，你是來搞笑的嗎？連它都怕！」
呃，你老媽天生有點怕狗！地球人都知道！
大家發現黑土狗時不時沖著回家的住戶吠叫，不知是乞食，還是怎地。
5
春分後的一天上午，姥姥在家裡聽到樓下黑土狗叫聲異常慘烈，以為它在跟樓下野貓打架，打開窗戶一看，竟然是一群1 1 0，帶了抓狗的工具和籠子來圍剿母子四隻！據說是有人舉報，小區里違章養了四隻野狗，隨即派人來抓狗。黑土狗最先被擒住，圓形夾子卡住了它的喉嚨，它的屁股跐在地上，雙腿不停掙扎，嘴裡發出驚恐的哀嚎，終於被拖進籠子。一白一黑兩隻小狗也很快被抓了進去。
唯獨最小的一隻黑狗，眾人遍尋不著，有人疑惑地說:「不是說有四隻嗎？怎麼少了一隻？」
翻找了半天，幾乎就要離去時，小黑狗還是被人發現了。聰明如它，躲藏在助動車的擋板下面，依然被人發現，擒了出來，一同裝進籠子帶走了。
張陽陽像往常一樣，帶著中飯的肉菜興高采烈地回來，發現狗窩沒了……
6
姥姥:「在一起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看到它們被抓走幾乎要落下淚來。」
爸爸:「總會有人不喜歡小區里圈養流浪狗的，擔心它們會咬人。小區里的清潔工也不會喜歡它們住在這裡。」
我:「唉，它們這下凶多吉少了。」
張陽陽:「它們從不咬人，為什麼要抓它們啊？」
張陽陽很傷心，她不明白黑土狗一家為什麼會被人舉報，它們被抓走後會去哪裡，它們還會不會有肉吃……寶貝兒，這是世界並不全是公平的，總有一些看似無害的事情，損害到另一些人的利益。總有一些可憐與弱小，並不會始終被善待。總有一些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在苦難里艱難前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世界不是善意的，也不是惡意的。世界是無意的。
可我們仍然應當努力去對這世界溫柔，也相信會被溫柔以待。
雖然，這可能並不是真相。
文字｜Akira小姐
圖片｜烏克蘭Oleg Opri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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