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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窮水盡,柳暗花明

山窮水盡,柳暗花明

玫瑰色的你

 神的遊戲

張懸 

00:00/

22日清晨,天還沒亮,我買了咖啡從芝加哥開車返校,午後有跟導師的會面。這是我第三次走這條路,第一次獨來獨往。上回,是去年深秋超級月亮的那晚。

車行到伊利諾伊和印第安納的邊界,橫在高速公路上的招牌寫著,"Welcome to the crossroads of America",歡迎來到美國的十字路口,這是印第安納的昵稱。一瞬間,世界安靜,我眼眶泛淚,大聲唱起歌來,「你我相逢在迷惘十字路口,忘了問你走哪個方向」。

去年我跟不久要分別的朋友說,自己很多年後突然懂得了「非誠勿擾」最後烏桑離開時在車裡唱歌哭泣的心情。少年時不覺得離別有什麼了不起,總是能再見的,又總是再一起待上很久很久。可年歲稍長,已知時光一去不再來,離開就是結束,再見面,情勢變遷,一切都不復以往。我跟朋友說,其實我並不想送你去機場,回開花城一個人的車裡我會忍不住的。後來因緣巧合,那樣的情景並未發生,而沉澱的情緒卻在2017初春回程的路上被勾起,不可收拾。想起遠方的朋友,也不知何時再見。

這是春假旅行的最後一段,而前一天,我還在雲和山彼端的南半球。

三月初,友人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玻利維亞。我說,那裡有什麼?答曰,天空之鏡,在Uyuni,全世界最大的鹽沼。就這麼決定了,說走就走。春假,可能是我的最後一個春假。

很緊湊的行程,快去快回意思。我們目的單純,就是要看到那夢一般的鏡子,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興趣。

我和友人約在芝加哥碰頭。出發那天下午從芝加哥飛邁阿密,四小時;從邁阿密飛拉巴斯,六小時。抵達已是隔天早晨。我們用美簽入境辦落地簽證。拉帕斯機場有專門的窗口辦理,幾乎不用排隊,是我最愛的給錢就辦事兒的風格。簽證費只收匯率和人民幣幾乎相同的玻利維亞諾,大概一百美金左右(竟然方便到先放我們入關換錢再回頭簽證)。拉帕斯的機場很小,可能還沒有我那個中國三線小城故鄉的長途客運站大,只有一個行李轉盤,但這小規模卻帶來了出奇的高效率,幾乎一出關就能拿到行李,而計程車就停在候機樓門口,直接上車不用等候。

去Uyuni的航班是晚上七點。友人在旅館休息,一夜沒睡的我捨不得浪費這「大好時光」,背了包拿了相機就出門。

拉巴斯是玻利維亞中央政府的所在地,卻並不是憲法上的首都,海拔近3900米,如我這樣一個身體還算健康沒什麼高原反應的人,走路也不能太快。拉巴斯是一個谷地,所有的房子都建在山坡上,梯田一般,一層一層往上疊加。大概谷底的地方是被總統府、教堂和博物館圍繞的一個很小的廣場。

我出街很早,路上幾乎沒什麼人。旅館就在離總統府前的Murillo廣場三條街的地方,下坡的路,很快就能走到。去時,路過大概是警察局的地方,裡面的人在踢球,我走到坡下,球被提出了門,滾來,我一個大腳踢上去,剛好停在追出的差人腳下,沒有在這異鄉給祖國丟臉。

我就在這上上下下的高原上遊盪。

玻利維亞幾乎是南美最貧窮的國家。拉巴斯一點也不氣派,除了總統府周邊的廣場和少數的教堂還能看出些往日殖民的風華,其他竟都一律是紅磚不抹泥的房子,這倒是像極了祖國大地的建房風格。空中滿布著沒有規則的電線。山城不見什麼大型的公共交通,觀察下來都是類似香港小巴一類的公車,上下隨性,加上本地人好像都幾乎不會說英語,於我這個沒有什麼安全感的外人,大概好好地靠雙腿腳踏實地是最好的通勤方式。

我慢慢爬到一面的山坡上,一會兒就大喘氣,心跳加快,走走停停,終於到了很高的地方,可以稍微沒有阻攔地看見這座山城。路上有野花,有家貓,有野狗,更多的是盯著我這個外國人看的觀望的眼神,我都一一回以微笑和點頭,他們也朝我微笑,說些完全聽不懂的話,但我知道空氣是溫暖的。

就這麼兜兜轉轉地過了一天。對我來說,拉巴斯很美,雖然看著貧窮,稍顯破敗和無序,而我也不敢揣測那裡的人是否真的快樂,但我在那裡挺快樂,就足夠了。

晚上的航班。抵達Uyuni更小的機場,兩層的小樓,行李直接從停機坪拖進來。一下飛機,抬頭看,南半球的銀河。上了去旅館的計程車,沒見過銀河的友人把頭伸出車外,快樂地尖叫著。這是只故事的開始。

我們只在Uyuni待兩日兩暝,就為了看天空之鏡,那些什麼三天兩夜在鹽沼里露營遠足的行程自開始就被一致地給否決了。提前在網上約了第二天日出和日落的行程,因為反射的光只有在日升日落之時才會完美,我們真的是目的直接的功利主義者。按照原計劃,若是第一天不能看到心中所想,總還有第二天彌補的機會。

這是三月下,雨季的尾巴了。好的鏡子需要的是不多不少的雨水,無風的天氣,最好有燦爛的陽光和雲朵。我們來的前幾日,剛下了大雨,可最近的幾天卻一直晴朗。抵達前,我很怕雨水都蒸發了,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那麼這一趟旅行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只休息了幾個小時,其實也沒怎麼睡著,天不亮,五點車就來旅館接我們。奇幻幸運的一天開始。

除了司機就坐我們兩人的四驅越野車,月光下開進淺淺積水的鹽沼。停到一處下車,只見下弦月掛在頭頂,深藍色的天空,星河璀璨。那無邊的鹽沼已是一面明鏡,把世界分成對稱的兩面。像是歌里唱的,「思念變成一條線,在時間裡面蔓延,長得可以把世界切成了兩個面」,也不知道這鏡面的世界是積攢了多少的思念。還是像我這樣來自遠方的人在此地留下了多少的思念,或者在此地思念了遠方的誰。

記念

 隱藏的歌手 第8期

蔡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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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水面上做作地仰望星空留影,卻不自知月光直直地照在身上,等看到照片,驚呆了,像是天堂感召的聖光,溫涼如絲,卻也能灼身。

如何

 如何

張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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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等天亮,世界的顏色開始分明,對稱地從深藍的邊界開始向兩端發散,紫色的,橘色的,粉色的,純凈不真實,卻就在我們眼前,就在我們身邊,就在我們腳下,就在我們頭頂。我興奮地大叫,嚇到了一邊的友人,但那真的是不由自主的放肆,好像已經沒有語言能讚美這樣的境界,只能是最原始的聲音。我不顧鹽水都濺到身上,在這三千七百米以上的高原奔跑,沒有方向,沒有終點,沒有天,也沒有地。這或許就是最單純的世界的本源:太初,天地混沌。

就這麼看著天光漸漸耀眼,鏡子里沒有了什麼倒影,只餘下光明。

坐著車往鹽沼的深處,地面白茫茫一片,天幕湛藍,這才分清了上下,才有了天地的分別。彷彿在半日之內見證了盤古開天闢地的億萬年。月亮依然高懸,走在遼闊的天地之間,同時感受到了壯麗和渺小,並不只是世界壯麗或是自己渺小。我就是這壯麗的一部分,渺小的我就是這世界,而我心中的遼遠壯闊就如這天地。

在如此的無法感知到限制的空間里,時間也停止了流淌,只有現在,不知過去從何,更不知未來哪去。

司機把我們送回旅館休整,等著傍晚去看日落和星空。我拿出在鹽沼中的小店買來的卡片,寫給遠方的朋友,還有一張給自己。我整理著這半天的心情以及這幾日萬水千山的疲憊和思念,心中便是安溥歌中所唱的情境,「柳暗花明,山窮水盡」。我把這些字寫給遠方的誰,說著這裡的美麗。在給自己的那張上,補了完整的句子,「你走出千萬人群獨行,往柳暗花明,山窮水盡處去」。

傍晚。司機來找我們。他真是超好的領路人。早晨就一直快樂地聊天,說著喜歡的音樂,到了下午,竟帶了把吉他。出發時,他問,你們要不要玩些瘋狂的?坐在車頂上吧。於是,我們第一次坐上了車,就這樣近20公里。車在淺淺的水中緩緩前行,雲朵倒映,青天白日。現實那麼虛幻,像極了千尋和無臉男去找錢婆婆路上海中的電車。

司機停到一個四處無人的地方。我不確定地問,這是你覺得看落日最好的所在么?怎麼都沒有別人?他答,相信我,他們不敢來是怕晚上找不到回去的路,但我認識。說完,打開後車廂,拿出吉他就開始唱起歌來。天地之間只有我們三人和一台車。

太陽慢慢落下,雲蒸霞蔚。把相機放在三腳架上,慢慢走遠,像是去天邊,卻不知道邊際在何方。我朝著太陽的方向,正如清晨被月光照耀。我從未見過如此的美景,一切言語都蒼白無力,而我能記下的影像也不及親歷的百分之一。

不知你有沒有看過「你的名字」,三葉和瀧第一次相遇的火山口的雲彩在這天空之鏡里成了重合的映像,而稍晚,流星也划過了夜空。

「夕陽淹沒就告別了今天,你的名字我已想不起來。」

日落之後,雲煙並未散去,等到很久,也沒能看到完整的銀河。遺憾,但若是天空清明,又怎能見到那之前無與倫比的晚霞。上天已經對我們很好,不可奢求,而且,我一定會再回來,但也不知道是跟誰,我現在不知道你的名字,卻還是奢望到時跟你一起在這柳暗花明處牽手。

此時。坐在開花城獨自住了七年的屋裡,外面下著雨,剛看完Love Actually續拍的短片,十三年了,彼時初見我還是19歲的少年,love is still there,愛還在心中的某個地方。我想著那天毫不真實的真實,想著那天歸來的路途,想著我在這「十字路口」相逢又離別的人,想著這些年「走出千萬人群獨行」的日子,或許未來山窮水盡,但總有一日柳暗花明。

我敢保證,這是你能買到的有關開花城最美的明信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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