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歷史·游南京】一個山河破碎卻英雄輩出的時代
原標題：【聽歷史·游南京】一個山河破碎卻英雄輩出的時代
播音：南京廣播電台 吳迪珺
《聽歷史·游南京》第30期
304年，劉淵借口離開，在鄴城的司馬穎苦苦等待救兵，可是望眼欲穿，也見不到匈奴兵的影子。前方失敗的消息不斷傳來，人心惶惶，司馬穎的士兵漸漸逃散。司馬穎絕望了，帶著盧志和幾十名親信挾持著晉惠帝奔往洛陽。
他從一個暴發戶到徹底破產，只有幾個月的時間，真是世事難料，無比傷感地和壯麗的銅雀台揮手告別。
司馬穎到了洛陽幾乎變成了囚徒。
幾個月前，他和司馬顒聯手進攻司馬越。大勝後，司馬顒的大將張方就進駐了洛陽，看到司馬穎失魂落魄地逃回來，沒有一點好臉色給他。
張方的士兵大多來自關中，對洛陽毫無感情，生活也不習慣。同時內憂外患，極不安全，天天吵吵嚷嚷回長安。張方也煩躁了，把洛陽的財寶、宮女，凡是能搶走的，全部搶走；不能搶的，就地銷毀。至此，魏晉兩朝積蓄，掃地無遺。臨走前，還想放一把大火把洛陽城燒毀。
盧志勸說：你難道想做董卓嗎？
張方才作罷，挾持晉惠帝、司馬穎等遷往關中長安，這裡是司馬顒勢力的腹地。順便說一下，王戎在混亂中逃跑到郟縣（今河南中部），不久病死，活了72歲，結束了他有才無品的一生。
到了長安後，司馬穎身上最後一點光環——皇太弟，也被廢除。因為惠帝司馬衷的一子三孫全部在戰亂中死去，司馬衷的異母弟弟、司馬炎的第25個兒子，司馬熾被立為皇太弟。
司馬穎在長安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步步小心，時時在意，生怕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心中的悲苦可想而知。令他意想不到是，有人替他抱不平，那就是他的故將公師籓，在清河（今屬河北）起兵。
在公師籓的部下中，有個不起眼的人叫石勒，趁亂而起，走向歷史舞台。他是「五胡十六國」時期北方最有能力的梟雄之一，也是歷史上唯一一個從農奴做到皇帝的傳奇人物。
石勒是羯族人，據說石勒出生的時候，紅光滿室。他家周圍的樹木形狀大多像騎兵，他也常常聽到刀槍齊鳴的聲音。看相的人說：這個胡兒相貌奇異，前途不可估量。
他小時生活窮困潦倒，到了14歲，還只是做點小生意糊口。一次和同鄉到洛陽謀生，兵荒馬亂中，看到王公貴族騎馬坐轎，生活奢華。不由感慨萬千，人與人之間怎麼相差這樣大呢？他百無聊賴，靠在門邊長嘯。
恰巧大名士王衍經過，聽他的聲音非同尋常，大吃一驚，對左右說：剛才那個小孩，我聽他的聲音有異志，恐怕將來會擾亂天下，趕緊去把他抓過來。
士兵急忙回頭來到門邊，石勒已經離去，與死神擦肩而過。王衍也沒有過分往心裡去，停止了一路追殺。天下的事就是這麼湊巧，石勒後來攪亂北方，滅掉了王衍率領的10多萬西晉大軍，王衍被活捉，就死在石勒的手裡。不知道王衍臨死前是否感傷：想是人世間的錯，或前世流傳的因果。
303年，天下紛亂，各方軍閥為了籌集軍費，在大街上搶少數民族的人，賣大族人家做奴隸。石勒這次運氣不好，被抓了起來，賣到茌平（今山東茌平縣）一個叫師歡的人家。抓他的是誰呢？是并州刺史司馬騰，東海王司馬越的弟弟。
當時石勒30歲，對司馬氏刻骨的仇恨就是這個時候埋下的。
師歡的家鄰近牧馬場，石勒自學成才，成相馬高手。有個販賣馬匹的頭目叫汲桑，經常來牧馬場，兩人一見如故。
差不多在同時，司馬睿和王導開始掌握兵權。石勒比司馬睿大兩歲，起跑線上可以說落了一大截，望塵莫及。兩人在這時一同起跑，石勒奮起直追，此後並駕齊驅，各成了南北方的最高領導人。
石勒身體健壯，膽子也大，善於騎射。他們召集到八人為強盜，後來又增加10人，號稱「十八騎」。他雖然是十足的「吊絲」，但起點很高，因為在步兵流行的時代，他已經是騎兵為主。
公師籓起兵的時候，石勒、汲桑帶著幾百人投奔了公師籓。攻打司馬越戰役中，公師籓戰敗被殺死。兩個人繼續開始了逃亡之路，不久汲桑又被晉軍殺死。
石勒孤獨一人亡命天涯，舉目四望，覺得成大事者只有劉淵。他歷經千難萬苦逃到劉淵駐地。當時劉淵的兵馬已經發展到10萬人，正是雄心勃勃，需要人才的時候。看到石勒相貌不凡，經驗豐富，任他為輔漢將軍，封平晉王，意思就是輔助漢朝，平定西晉。
石勒投降劉淵後，心想一定要想點成績出來給領導看看，否則顯示不出自己才能啊。
當時少數民族烏桓人張伏利度有2000部眾，劉淵一直想招安他們，但張伏利度人雖少卻有骨氣，死活不肯投降。
石勒自告奮勇說願意試一試。
他跑到張伏利度部，說：我得罪了劉淵，願意為你效勞，共圖天下。
張伏利度整天擔心劉淵報復，一看來了個豪傑，非常高興。兩人歃血為盟，結為兄弟。
張伏利度委以重任，派石勒帶領各部胡人去搶劫。石勒也做得像模像樣，不折不扣地去完成任務，他的領袖才能漸漸發揮出來了，幾乎所向無敵，周圍的人對他是又敬又怕。慢慢地石勒覺得火候到了，明白自己也成了實際的老大。
於是一次擺下酒宴，請張伏利度來吃飯，張伏利度沒有覺察到自己早就被架空，還以為兄弟情深，欣然赴宴。酒喝一半，石勒讓人把張伏利度捆了起來，問各部胡人說：我們現在要干大事，你們看我和張伏利度誰能夠成為首領？
各部胡人都推舉石勒，全體一致通過。張伏利度嚇得全身發抖，以為石勒會殺了他。石勒解開繩子，說：像我這樣的人都佩服劉淵，願意跟著他干，更何況你呢？
張伏利度才知道山外有山，樓外有樓，自己的不自量力，立即向石勒表示，願意一同歸降。
這次成功讓劉淵刮目相看，加封石勒督山東征討諸軍事，並且把張伏利度的部眾交給石勒指揮。
隨著石勒的崛起，西晉劇終的大幕也漸漸拉上。
西晉末年有個年號叫「永嘉」，在歷史上相當有名，對於兩晉臣民來說，更是刻骨銘心。因為在永嘉五年，匈奴攻破洛陽、西晉的第三個皇帝晉懷帝被俘，稱為「永嘉之亂」。「永嘉」也就成了亡國的代名詞，就像一提到崇禎就想明亡一樣。有著流不完的淚水，數不盡的傷痛。
一曲哀歌聲起：從今別卻中原路，化作杜鵑泣血歸。來看看「永嘉之亂」的來龍去脈。
306年10月，司馬穎主演的連續劇到了最後一集，他走到生命的盡頭。
在長安，司馬顒容不了他，派給司馬穎1000人，要他征討司馬越。1000人能有什麼用呢？相當於公開聲明：你自行了斷吧。司馬穎輾轉多地後，走投無路，聽到公師籓起兵的消息，準備去投靠。
途中，他被司馬越的人捕獲，抓到鄴城。因為鄴城曾是司馬穎的大本營，司馬越的下屬擔心他名望高，有人劫獄，發生激變，決定就地處決。司馬穎臨死之前，知道他將離開深深眷戀的紅塵。對看守他的人嘆息說：我死以後，天下安定呢還是不能安定呢？自從我被放逐，至今兩年了，都沒有洗過澡，取點熱水來讓我洗洗吧！
他的兩個兒子嚎啕大哭。司馬穎叫人把他們帶走，洗過後頭朝東，披散著頭髮睡下，讓看守的人縊殺自己，年僅28歲。他的兩個兒子也隨即被殺。
他真正當權的時間，僅僅1年10個月，之後顛沛流離卻有兩年多。為了登上那無限風光的絕頂，付出了跌入萬丈懸崖的代價。他死的時候，所有的隨從中只有盧志一人跟著他。幾年後，盧志被匈奴人抓獲後被殺，滿腹才華一生都沒有得到施展，埋葬於茫茫草原之中，無窮的惆悵與惋惜飄散在藍天白雲之下。
司馬穎奔往黃泉的路上並不孤單，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等等我」。那就是置他於死地的司馬顒，他不久就被司馬越擊敗，準備向司馬越投降，半途中被殺，在馬車上被人活活掐死。
緊接著，同年11月，白痴皇帝司馬衷死了，他是吃一個餅子死去的，相傳是被東海王司馬越毒死的。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因為作為一個權臣來講，一個痴呆皇帝更容易控制，何必要殺他呢？成了一個千古之謎。
惠帝的弟弟豫章王司馬熾即位洛陽，史為晉懷帝。對他來說，是個悲劇，因為他從來不想充當這個英雄，一直往後縮，結果被人背後一腳，踢到了舞台中央。
司馬熾7歲的時候，父親就死了。沒有後台，他為人低調，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古籍書，做歷史系的教授是最適合的工作。但是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司馬氏中凡是想出人頭地的，都一個接著一個去閻王殿報到。司馬熾越是沉默，聲望就越高。
306年，晉惠帝駕崩後，由於後人全死了。「八王」中司馬越笑到了最後，掌握大權，覺得這個小夥子老實本分，容易掌控，和惠帝血緣又近，就立他為帝。
司馬熾親歷了西晉的滄桑巨變，本已心驚膽顫。但他這一年24歲，當千萬束的燈光突然聚焦到他身上時，他熱血沸騰了，挺直了腰板，決定盡一生的力量演好這部劇，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即位第二年，改元永嘉。這個年號寄託了司馬熾無限的夢想。
從字面理解是「永遠吉慶、美好」，司馬熾還有一層心思。在他出生在豫章的時候，傳說有「嘉禾」出現於豫章郡，望氣者說「豫章有天子氣」。「嘉禾」是指生長奇異的禾，比如一頸有雙穗、或多穗的禾，古代認為是天降祥瑞，或者說這裡有大人物出現。
司馬熾取這個年號就是要上應天命，然而這個被寄以厚望的名字，卻為西晉譜寫了一曲無盡的輓歌。李白有一首詩：「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渡似永嘉」，就是把安史之亂比用永嘉之亂。
他不想做傀儡，讓司馬越後悔不已，自打耳光痛罵自己看錯了人，雙方開始勾心鬥角。司馬熾鼓動一個個地方諸侯反司馬越，司馬越於是忙著滅火，平定叛亂。就在君臣明爭暗鬥時，他們漸漸發現，西晉能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少，洛陽已成了一座孤城，匈奴兵步步逼近，漸成包圍之勢。
到了311年，也就是永嘉五年，匈奴和西晉各死了一個重要人物。
「漢」的第一代皇帝劉淵死了，他幾次進攻洛陽，功敗垂成，帶著一生的遺憾撒手西去。西晉最高軍事統帥司馬越，在內憂外患中日益焦慮，病死了。
但雙方的繼承人大不相同。
「漢」是太子劉和繼位，屬於文弱書生。弟弟劉聰，也就是劉淵的第四個兒子久握兵權，尾大不掉。劉聰不久殺死劉和，奪得了帝位。繼續劉淵未竟的事業，率領大將王彌、石勒等繼續攻打洛陽。
西晉的繼承人是大名士王衍，因為他的聲望最高。王衍開始做了一個豪氣萬丈的舉動，把自己的車子都賣了，表示自己不逃了，死守洛陽，堅持到底。
但過了不久，就顧不上名士風度了，居然扔下晉懷帝，率10萬大軍公開逃跑。公開的理由是護送司馬越靈柩回到東海封國，這10多萬大軍是西晉最後的一點資本。
石勒聽到消息，只帶了幾萬人一路狂追，西晉的軍隊出城不久，就亂成一團糟，相互踐踏如山。
最後10多萬士兵全部被殺，大批王侯貴族被俘，戰爭結束後，石勒把他們喊到了面前。有人認為他的這一舉動是為了顯擺，成功者總想在失敗者面前炫耀一下的。也有人認為他是個雄才大略者，在思考一個國家為何興、為何亡，向他們諮詢治國的道理。
因為王衍的名氣最大，石勒就問他：你對西晉的滅亡怎麼看？
王衍卑劣的人品堅持到了最後一刻，說：我年輕的時候就不喜歡參與政事，我做官都是別人強迫的。西晉的滅亡和我沒有什麼關係，這是天命。
他一再奴顏婢膝，勸說石勒稱帝。
石勒開始當他是明星偶像，哪知道一張口顯得無比俗氣，如同無賴和小人。越聽越是惱火，大怒說：你名聲這麼大，位置這麼高，年輕時就被重用，現在滿頭白髮了，怎麼能說不參與朝廷政事呢？西晉的滅亡，正是你的罪過。
王衍一聽，連連乞求保命。石勒失望之極，命人把王衍押下去。他對參謀孫萇說：我行走天下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還應該讓他活下去嗎？
孫萇說：他是西晉朝廷的三公，一定不會為我們儘力，有什麼值得可惜的呢？
當天夜裡，石勒都不願意拿刀殺他們，命人推倒圍牆把這些王公貴族全部壓死。
西晉最後一點資本就這樣化為烏有，在城內的皇帝又能做些什麼呢？
洛陽已無兵可守，對於晉懷帝司馬熾來說，唯一能打出的牌，就是投降。但讓人意外的是，在他之後，還有一個少年，依然夢想著重振雄風，可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西晉最後兩任皇帝是從天上跌到地獄，受盡屈辱後死去，下場非常悲慘。
王衍死後，一個武將叫苟晞派人帶著幾十艘船，幾百個兵，一千斛糧食迎接天子，提出遷都倉垣（今屬河南開封，苟晞控制區）。但是大臣們腦子都進水了，不願意離開大城市搬到偏僻小城鎮。苟晞的士兵失望而去，最後一個救生圈就這樣漂向遠方。
幾天後，洛陽城裡出現人吃人的事件，官員開始出逃。又過了幾天，司馬熾也決定逃走。然而這已不是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當他們走出皇宮，經過南北縱橫的銅駝大街時，又退了回來。因為這條昔日繁華喧鬧的街早已冷冷清清，只剩下盜賊，看到他們這幾個人衣衫華貴，上來就搶。司馬熾驚恐之下又折回了皇宮。
311年6月，匈奴兵進入洛陽，司馬熾躲到皇家園林里。可惜「捉迷藏」的空間實在太小了，匈奴兵很快找到了他。司馬熾沒有勇氣自殺，乖乖地當了俘虜。
晉懷帝被押到平陽（今山西臨汾，「漢」的都城後來遷到這裡），劉聰任命他為儀同三司，封會稽郡公，全是虛號，沒有實職。
劉聰看到以前高高在上的人拜服在腳下，得意洋洋。一次在宴會上對司馬熾說：以前你為豫章王的時候，朕曾經到你那裡，你說久聞朕的名聲。把你寫的樂府歌給朕看，還送給了朕柘木、良弓、銀硯台，你記得嗎？
司馬熾說：臣怎麼敢忘記呢？只是恨自己沒有早早地看出陛下的帝王之相。
劉聰說：你們家骨肉相殘，為什麼那麼厲害？
司馬熾說：這不是人能決定的，是上天的意思吧。我們相互殘殺，不是正好為陛下掃清障礙嗎？如果和睦相處，陛下怎麼能得到天下呢？
劉聰聽了以後大為滿足，晚上就賜了一個女人給司馬熾，說：這是大漢名公劉殷的孫女，現送給你做妻子，你好好對她吧。
司馬熾感激不已。從此每天給劉聰端茶倒酒，盡心侍奉。本來他可以安度晚年，沒想到一年半後出了意外。
313年正月初一，劉聰大擺宴會，命令司馬熾穿著戲子的青衣，給在座的大臣斟酒。司馬熾倒是臉不紅，心不跳，一切照辦。曾經的西晉大臣看到後悲傷難忍，當場放聲大哭。
新年就哭喪，劉聰大怒。此時有人密告西晉舊臣要擁立司馬熾為帝。不久，劉聰賜一杯毒酒，司馬熾死時僅30歲。
西晉被人一刀刺中了心臟，但居然沒有死，如同電影中的主角還能撐住一會兒。
洛陽失守後，有一個人逃了出來，叫司馬鄴，是司馬熾的侄子，12歲。西晉地方諸侯以及老百姓自發組織了力量，成功地擊敗了匈奴，奪回本已陷落的長安。正是苦無領袖的時候，聽說司馬鄴逃了出來，派人把他接到長安。
司馬熾被毒死的消息傳到長安後，司馬鄴正式即位。司馬鄴因為更年輕，雄心勃勃，居然還下了一道口氣比天大的詔書：
1、下令幽、并州刺史王浚、劉琨等起兵30萬攻打平陽；2、令左丞相司馬睿帶兵20萬攻洛陽；3、令右丞相司馬保帶兵30萬保衛長安。
這完全是虛張聲勢，白日做夢。
此時，西晉真正有實力的是南方軍閥。在晉懷帝司馬熾時，就向南方發出了「求救信」，但他們都是觀望或者象徵性地出兵「勤王」。司馬睿借口南方未定，按兵不動；征南將軍山簡的軍隊，從襄陽才出發就戰敗；王澄帶兵從荊州出發，以極慢的速度到了南陽，聽到山簡敗了，轉頭就跑。
在他們眼中，司馬鄴更是個「小杆子」，根本沒必要為他賣命。實力最強的是司馬睿，早有異心，直接抗命不遵。只有一個人響應了號召，叫祖逖，但由於受到司馬睿的猜忌，壯志難酬。
316年8月，漢將劉曜率軍圍攻長安，長安內外斷絕聯繫。由於長期戰亂，城內已是野草叢生，戶不滿百。各種破車加起來只有四輛，百官沒有印章，沒有朝服。
同樣的悲劇又一次上演，人殺人，米價一斗達到黃金二兩。大臣們要靠外出打野味、灌泉水、采果子為生。如果運氣好，司馬鄴能吃到兔肉等，隔上幾天才能吃上小米麵做的餅子。沒有稅收，也沒有農民起義，因為人實在太少了。軍隊的武器是竹竿做的長槍，以及一堆廢鐵、廢瓦片、木板之類。
11月，司馬鄴向劉曜送上降書，自己乘坐羊車，脫去上衣，口銜玉璧，讓侍從抬著棺材，出城投降。御史中丞吉朗當場自殺。劉曜燒了棺材，接受了玉璧。
司馬鄴同樣被送往平陽，劉聰給司馬鄴加上光祿大夫、懷安侯的稱號。幾天後，劉聰登殿，司馬鄴在他面前叩頭跪拜，西晉舊臣麴允看到這種情景，伏地痛哭，然後自殺。
劉聰外出打獵，任司馬鄴為車騎將軍，穿著戎服，手執戟矛，在前面開路。路兩旁圍觀的都是漢族百姓，看到後傷心流淚。劉聰舉辦宴會時，讓司馬鄴倒酒、洗酒杯，上廁所時又讓司馬鄴拿馬桶蓋。
318年，也就是司馬鄴投降一年多，被劉聰殺死，終年19歲。史稱晉愍帝，「愍」就是悲痛的意思。至此，西晉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一個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作為一個尾聲，說說一個傳奇的女人。她曲折跌宕的經歷，歷史上唯一。
她親眼見證了這個朝代的滅亡，一生被「五廢六立」，如同坐過山車，上天入地，風馳電掣；超重失重，迴環往複。她看到了身邊無比威猛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倒下。而她，一個柔弱得根本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卻奇蹟般地一次又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她女兒也是死生逃生，她們主演的這部大片，包含了驚險、戰爭、愛情、逃亡、喜劇等符合好萊塢巨制的一切要素，從頭到尾驚心動魄，險象環生。
晉惠帝司馬衷的第一任皇后是賈南風，賈南風兇悍變態，被司馬倫廢黜後，一杯金屑酒賜死。司馬倫的寵臣孫秀又為惠帝找了一個皇后，那就是羊獻容。因為孫秀和她的外祖父是同族，兩家私交不錯。她又是西晉名將羊祜的侄孫女，出身名門，知書達禮，容貌艷麗。
據說大喜的日子，出了一件怪事，她剛剛穿上華麗的嫁衣，衣服上就躥出火苗。雖然並沒有出大事，但也許預示著她不平凡的經歷。她進入皇宮後，只過了四年的平靜生活，浮浮沉沉的傳奇就開始了。來看看她的「五廢六立」：
一立：300年12月，她被立為惠帝的皇后。
一廢：304年2月，司馬乂戰敗時，司馬穎上表廢羊獻容為庶人，將她囚禁在金墉城。
二立: 同年7月，司馬越起兵討伐司馬穎後，恢復羊獻容的皇后地位。
二廢：僅過了一個月，司馬顒的部將張方擊敗司馬越，再廢羊獻容。
三立：又過了三個月，張方脅逼惠帝到長安，尚書僕射荀藩等人留在洛陽，恢復了羊獻容的皇后地位。
三廢：305年4月，張方知道後大怒，再廢羊獻容。
四立：305年11月，立節將軍周權自稱平西將軍，讓羊獻容複位。
四廢：同一個月，周權戰敗，羊獻容再被廢。
這次她死裡逃生。河間王司馬顒看到羊獻容總是被廢被立，覺得這是個麻煩的女人，將來還會被人利用，就準備殺了她。但遭到許多大臣的反對，理由是國家大亂和一個無辜的女人有什麼關係呢。司馬顒大怒，把反對的人都抓起來，沒有來得及理會羊獻容。
五立：306年，司馬越迎惠帝返洛陽，重新迎立羊獻容。
這其中，有個小小的插曲，可見她也是有想法的，不願意只成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晉惠帝中毒身亡後，她立即讓侄子司馬覃進宮，不願意讓司馬熾繼位。因為如果司馬覃繼位，她就可以晉級羊太后；而司馬熾是她的小叔子，如果即位，她還是皇后。但女人終究無法掌控命運，司馬熾做了皇帝，羊獻容依然為皇后，一輩子沒有做成皇太后。
五廢：311年，匈奴兵攻破洛陽，晉懷帝和羊皇后被抓到北方，羊獻容淪為囚虜，被漢將劉曜所得。
六立：劉曜即位稱帝後，立羊獻容為皇后。
來介紹一下她的第二任老公。
劉曜從小喪父，由劉淵撫養。8歲的時候隨劉淵狩獵，正碰上下雨，他們在一棵樹下避雨。突然一聲雷電，旁邊的人都嚇得跌倒，劉曜神色自若，劉淵大為驚奇。劉曜長相奇特，身長九尺，相當於現在2米左右，垂手過膝像劉備，眉毛是白的，類似電影中的白眉大俠。他文武雙全，愛讀兵書，擅長草書和隸書。同時力大無窮，一箭能射穿鐵板，號稱神射手。他常常自比樂毅、蕭何和曹參。
劉聰死了以後，他的兒子劉粲即位。因為劉聰娶的妃子許多很年輕，才十四五歲，劉粲躲在後宮和這些小媽一起，天天廝混。大臣靳准因為女兒得寵於劉粲，奪得大權，不久殺死劉粲，並將平陽的劉氏宗室不論少長全部處死。劉曜舉著為劉氏復仇的大旗，自稱皇帝，攻滅靳氏。
319年，他定都長安，改國號「漢」為「趙」，一般稱為「前趙」，立羊獻容為皇后。劉曜對她非常寵愛。兩人幾乎形影不離，還讓她參與朝政。
根據推算，她當時年齡應當過了30歲，容貌上已沒有太大的優勢。有人推測，她能得專寵，一方面與她聰明伶俐有關；另一方面，可能是劉曜看著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成為她的女人，心理上得到無比的滿足。
他曾經問過羊獻容：我和那司馬家的人相比怎麼樣？
羊獻容答：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呢？你是開國的聖主，他是亡國的昏君，連自己、老婆、兒子都保護不了。我那時雖然貴為皇后，卻屢屢被凡夫俗子羞辱，都不想活了，哪裡想到還有今天？我出生在高門大族，以為天下的男子都是這樣，但自從侍奉你以來，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劉曜聽了，真是從頭舒服到腳。羊獻容為劉曜生下三個兒子：劉熙、劉襲和劉闡。劉曜之前已有皇后和妃子，皇后也生了兒子。但劉曜得到羊獻容後，其他女人都受到了冷遇。劉熙也被立為了太子。
羊獻容和劉曜相伴有10年左右時間，立為皇后有3年，享盡榮華富貴。322年，她平靜死去，這個美艷女人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
7年後，劉曜被石勒殺死，同年，劉熙遭到石勒軍隊追擊，兵敗被殺。「前趙」滅亡。
她此前和晉惠帝生了一個女兒，稱清河公主。
洛陽大亂的時候，她10歲左右，逃了回來，但出城後和家人離散。被盜賊搶劫，賣到了江南吳興縣一個叫錢溫的人家做奴婢。錢溫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對身邊的家僮侍婢，非打即罵。清河公主經常被她虐待。
但她從小生於宮廷，儀錶端莊，長得秀麗，舉止都有大家閨秀的氣質。錢小姐心生妒忌，懷疑她的身份，屢次套問，清河公主就變成「天山童姥」似的，裝啞巴不回答。
錢小姐憤恨無比，動不動就拿鞭子抽她，關在黑房間，幾天幾夜不供吃喝，差點打死她。清河公主孤苦伶仃，只好忍聲吞氣，幾近絕望。
後來司馬睿在江南建立東晉。清河公主聽到這個消息，看到了一絲曙光。錢小姐讓她買脂粉的時候，她逃了出去，歷盡千辛萬苦，來到都城，求見天子，聲稱是晉惠帝的女兒。衛士見她一身奴婢打扮，衣服破舊，都不相信。她賭咒發誓，衛士才終於上報。
在司馬睿面前，她失聲痛哭，訴說了自己九死一生的遭遇。司馬睿感傷不已，命人抓住錢溫和他的女兒，送入死牢。不久，司馬睿改封清河公主為臨海公主，並為她挑了一個夫婿。她平平安安地活到71歲。
自此，在北方，匈奴、鮮卑、羯、氐、羌等各個少數民族陸續在建立國家，史稱「五胡十六國」，實際建立的國家不止16個。在南方，司馬氏雖然保住了半壁江山，但內亂不止，都城幾次被攻破。南北方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城頭變幻大王旗」。
這是一個山河破碎的時代，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文稿：揚子晚報 楊民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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