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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可兒手記之肇事者

我想是因為人少吧,看守非常熱情,接過我的資料後一筆一划地認真登記。在這樣的地方上班,不失為一個練習硬筆書法的好去處。我去過很多看守所,上海市看守所辦事效率最高,儘管他們辦理手續還在用手工的方式,但採用的是圖書館的目錄檢索法,卡片一出,會見、提審的次數和嫌犯所處階段、換押時間均一目了然。而L市看守所,除了手寫登記外,還要錄入計算機操作,看守雖然熱情,但人年紀大了,打字猶如刻字,很慢。

看守彷彿看出了我的心思,忽然抬起頭,眼睛從老花鏡片上方看著我說:「我已經用QQ通知裡面了,我這邊慢慢登記,不影響你會見的。你可以進去了。」

我道了一聲謝,熟門熟路,向會見室走去。我已經在這裡會見過白虎了,第一次在兩個月前,我接受代理後,前來L市交警大隊了解案情,遞交委託手續;第二次在一個月前,我和我的委託人,白虎的妻子,一起來L市和死者楊陽的丈夫和父母談賠償金及諒解書的出具;這是第三次會見。

一般說來,大門由保安看守,二門由武警執勤,三門以內就是公安辦手續,提押換押等等。我現在通過第二道門,站的筆直的滿臉稚氣的武警向我敬了禮,給我開了進門條,我拿了進門條,一扇沉重的大鐵門上的一扇小門「咔」的彈開一條小縫,我向內使勁一推,打開門,進去以後,沒幾步,是第三道門,我把進門條交進去,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走進第三道鐵門,離監室就很近了。會見室在三樓,樓梯間貼有各種標語,有噴繪的,有裝裱的,有花邊的,有簡單的白紙黑字的。內容有勸人向善,教人悔改,格言警句。貼在這裡被羈押者幾乎沒有機會看到,像是專門寫給會見的律師、警察、檢察官、法官看的。

看守所是由公安機關管理。根據20年前修訂的《看守所條例》,對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可以安排適當勞動。根據我了解到的有兩種情況:有的完全沒有任何勞動,每天吃飯、睡覺、學習、放風;有的強制或半強制的勞動,有定額有任務,有獎有罰。我前兩次會見時了解到白虎在裡面是勞動的,有時剝瓜子,有時敲核桃,有時糊紙箱。勞動一下是有好處的,每天坐著無所事事,很難受。

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任何涉嫌犯罪的人,都能夠得到有尊嚴的對待。無論是在看守所里還是在法庭上,他們都是而且只是因為他們的行為而受審訊和處罰,而且只受到適當而且必要的懲罰。不會因為他們的出身,信仰,經濟狀況以及其他一切不可思議的標籤而受到不同的對待。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們的看守所和監獄就是我們的秘密。

沒事的時候,膽子不要大;出了事,膽子不要小。以我個人的經驗,看守所里的在押人員,在道德上並不比外面的人差。因為案子而交上的一些當事人朋友,甚至比其他朋友更加牢靠而可信。

一般來說,在看守所會見的時候,抽抽煙是可以的。我不抽煙,但我的公文包里裝著提前準備好的香煙和打火機。看守一般看到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帶吃的就要被訓斥,有一次在一家看守所,我看到一位女律師,和鐵窗內的犯罪嫌疑人,一人一個大鍋盔,邊吃邊談。我認為不能將任何咽得下去的東西帶給羈押中的被告人。為什麼不能帶吃的東西進入看守所?按理說看守所里的人都是被推定為無罪的呀。問題在於,他雖然被推定為無罪,但是卻因為有犯罪的嫌疑或者被提起控告而被羈押在公安機關的監管場所,看守所必須負責他的安全。其中,飲食是安全很重要的一個方面。而且大部分看守所都給予在押人員適當的改善伙食和補充營養的機會。通常的做法是為每個在押人員建立大帳,可以用賬上的錢以特定的價格採購看守所提供的商品。

沒等多大一會,裡面傳出很大一聲「白虎的律師!」

我也很大聲:「第一會見室!」

會見時另一側的鐵門「咣當」一下很大聲地被推開了,白虎穿著橙色的馬甲,馬甲胸口處印著「L看」字樣,戴著戒具,被看守推進來。看守30多歲,瘦瘦的,穿著看守服,他讓白虎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椅子的兩個扶手上各自裝有兩個銬子,看守就把白虎的兩隻手拷在銬子里。我沒說話,等看守做完這一切,走出去,關上門。

白虎顯然很開心,雖然被銬在一把椅子里,他一點兒不覺得難受。我和他之間有一道鐵柵欄,欄杆的間距剛好容下一隻手進出。我遞給他一支煙,又給他點燃了,他愜意地吸了幾口。

白虎33歲,男,漢族,很精壯,都說看守所伙食不怎麼樣,但個個都沒有營養不良,尤其白虎,看起來更神采奕奕了。

反而是我,一陣陣發冷,一定是感冒加重了,一周前就有感冒癥狀,看來中藥療效太慢了,喝了一周中藥,癥狀加重了。

我儘力打起精神,問白虎:「你再回憶一下出事那天,怎麼撞到的人,把經過再仔細給我講一遍。」

白虎說:「忘了,想不起來了。」

我提示道:「死者楊陽是從哪個方向出現的?」

白虎楞楞地:「不知道,我感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我無語了,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

白虎問我:「米律師,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我說:「如果沒有醉酒、逃逸的情節,一般情況下,認罪態度好,只要被害人家屬出具了諒解書,宣判時你就自由了。你現在的情況比較麻煩,我今天和公訴檢察官碰了頭,討論了你的刑事責任的認定,檢察院初步意見是兩年半。」

白虎一下子很沮喪。

我安慰他:「我會儘力的,你放心,在兩年半以下給你爭取。」

白虎說:「我不是故意逃逸的,當時我車上坐了一個人,我不想連累她,所以才把車開走了。」

會見室真冷,冷的都快坐不住了。

我問白虎:「什麼人?男的女的?」

白虎說:「女的,是我在酒吧喝酒認識的。」

我問:「她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嗎?」

白虎說:「是的,她在副駕駛座位上坐著。」

我問:「那你有她的聯繫方式嗎?」

白虎說:「留了手機號,在我手機上,但手機被警察搜走了。」

我說:「你的手機已經還給你愛人了,那我找一下她的聯繫方式,看她能不能回憶起當天的情況。」

白虎猶豫了一下,對我說:「不要找她了,我不想她牽進來。」

我奇怪地說:「為什麼?你不是想減輕處罰嗎?如果這位女子能夠證明死者楊陽違法穿越馬路,你有很大可能在兩年以下量刑。」

白虎說:「還是不要了。」

我正色對白虎說:「白虎,你三歲父親去世,十五歲母親去世,你母親去世後你就頂替你母親進廠做工,做了一年,你就不幹了,開始在社會上混。你這次出事,碰死了一個政府的處級幹部,按照今年交通事故賠償標準,死亡賠償金加各項費用,你要賠死者家屬50萬左右,」我停頓一下,白虎沒接腔,我繼續:「最終你妻子代你賠了37萬,這37萬是這樣構成的,你價值18萬的別克君越轎車,折價10萬,保險墊付12萬,你幺爸墊付5萬,你乾媽5萬,你妻子5萬。」

白虎垂下了頭。片刻,抬起頭紅著眼睛說:「我對不起我幺爸,對不起我乾媽。我都沒有好好孝敬過他們。」

我忍不住:「那你妻子呢?」

白虎不甘地說:「我這麼多年拿給她的錢,有上百萬了,但凡儉省點,也不止只有一台車這麼寒酸。」

我打抱不平地說:「你妻子和死者楊陽的丈夫談賠償金,從早晨談到下午四點,對方要50萬就不鬆口,你妻子最終決定拿命來抵,在L市交警大隊調解室,當著支隊長的面,她一頭撞到牆上去,」我平靜了一下,說:「事後,她還恨自己竟然沒有把自己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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