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貸」是如何開始在印度流行開的

沒人知道整個故事是怎樣開始的。一個叫拉姆（化名）名字就這樣在這家班加羅爾郊外的學校里傳開了。

隻言片語的消息逐漸變成了傳奇故事，故事又漸漸變成了學生間口耳相傳的傳說。

據說，在某家初創公司他的同學提供貸款時，拉姆開始自己的事業。當然，他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意識到這種小額無抵押現金貸款漏洞的人。

這種現金貸的 APP 賬號註冊流程非常簡單。下載移動應用程序，上傳支持Aadhaar 卡或駕駛證的學生證、PAN卡和銀行信息，就能順利完成註冊。於是，和其他學生一樣，拉姆很快就獲得了6,000盧比的信用值。

隨著註冊的學生越來越多，拉姆嗅到了一絲商機。

他先是在 APP 上用一個朋友的名字開了賬號，接著上傳了對方信息。當然，這些信息都是他這位毫無戒心的朋友給他的。

賬號申請成功後，他很快就獲得了6000盧比的信用值，摺合600人民幣。拉姆提取了這筆錢，據為己有。隨後他從中分了一小部分給了他的這個朋友，以求繼續控制這個賬號。為了取得朋友的信任，他甚至為對方做了幾次分期付款。

一切似乎都順利，但顯然拉姆想要的並不只是這一點小錢。

很快，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他們開始了大規模的賬號註冊。從他們身邊的朋友開始，再到朋友的朋友。短短几個月內，他們就掌握了近25個賬戶。而一旦有誰的賬戶錢還不上，導致了賬戶信用超期，那就是拉姆中獎的時候。

因為一旦這樣的情況發生，公司就會派人來。這時候，賬戶的真正主人會說，這個賬戶不是我註冊的，是拉姆在用的。而拉姆則會聲稱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當然，公司會介入調查。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戰後，他們會感到憤怒、疲憊，進而離開。

沒人知道拉姆具體是如何利用這些規則套現的。但據說他在現金、手機、派對和電影些方面的業務上賺了至少12萬人民幣。

或許你會覺得這錢也不是很多，但對於月薪只需2500元就能在德里雇得起女傭的印度市場來說，能夠摺合出120萬盧比的這12萬人民幣，不是一筆小數目。更何況拉姆還只是個學生。

以上就是所謂的拉姆傳奇。你可以把它看做我們整個故事的開篇。而接下來我們要講的，才是這整個故事中真正值得關注的部分。

在印度傳統金融人士看來，貸款給學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這樣的現金貸款沒有抵押，無法確保還款能力。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資深銀行家稱其為「一個非常奇怪的趨勢」。

他說：「在我們這樣的銀行里是不允許這樣做的。教育貸款算得上是我們提供的最差的貸款產品了，因為在很多情況下錢貸出去了就不會還了。銀行之所以放手，是因為這是公共服務的一部分。況且很多學生在貸款的時候並未留下父母的相關信息。如果你細想一下，就會發現儘管數額不高，這卻會是一個容易而有趣的賺錢方式。」

我們的傳奇人物拉姆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那麼，這個奇怪的趨勢究竟是如何開始的？是誰最先撒播了種子，讓這個不被看好的市場一步步長了起來？

「你認為向學生提供貸款是有問題的？我不這麼看。」德里一家創業公司的聯合創始人這麼說「我認為學生信貸並沒有什麼問題，他們年滿18歲，是成年人了。他們也是這個國家的公民，為什麼不能貸款給他們呢？」

這家公司專門向沒有信用評分的人群提供貸款，包括學生、家庭主婦、私人店主等等，傳統金融機構覆蓋不到這些人們。

他說，印度學生的消費習慣里，有些出乎我們的意料。

就拿Slice Pay（一家位於班加羅爾，專門面向學生的信貸公司）來說，這家公司最開始並不是為了向大學生提供貸款而誕生的。它只是一個點對點的租賃交易平台，但是漸漸地，它的創始人發現，大部分印度人並不願意把自己的物品租給別人使用，但是，學生不在此列。他的平台的大部分用戶就是印度的大學生。

Slice Pay發現，學生們很願意連續四年每月支付200盧比（相當於20人民幣，和愛奇藝VIP 等值）來租用傢具而非直接購買。因為他們知道在4年之後，他們將離開學校，搬到其他地方，因此買傢具是沒有意義的。

於是整個事情就開始變得有趣了起來。

既然學生可以分期支付傢具，他們會貸款買手機一樣，他們也同樣會貸款買電腦、衣服、化妝品、去度假，去開派對。而做這些事情所需要的金額，都是小額現金貸款就可以滿足的。

因此，在2016年11月，Buddy搖身一變成為了SlicePay。從此打開了面向學生群體的市場。

那麼，作為消費者的學生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一位名叫庫馬爾的Slice Pay銷售人員做了一個假設：

如果你現在18歲，想要一部新手機，你會怎麼做？

去和父母說，我想要一部新手機？

那他們可能會問，你要手機做什麼？為什麼不專心學習？

但對你來說手機又的確很重要，因為你的朋友們都有新款的觸屏，而你的卻只能打打電話。

買手機的錢似乎只是一點小錢，但似乎卻令你陷入了困境。

而在這個時候，如果你有一個朋友的朋友告訴你，現在有一家公司可以貸款給你，雖然不多，但卻足夠你買手機了。而這家公司又很著名，每個人都知道他們，他們甚至在學校里招聘了大量校園代理。你完全可以信任他們。

於是你就去註冊了賬號，順利拿到了信用額度。

庫馬爾說，這是一條可以讓很多學生享受財務自由和感受到未來可能性的道路。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的父母並不知情。

「沒人會告訴父母這些事兒」 在 Slice Pay實習的一個學生迪普說，「因為大部分會把貸款看成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他們會不停地問你為什麼需要這些錢。但你看，哪怕是學生也是有信貸和藉此獲得經濟獨立的需求的，就像我通過貸款買數碼相機和摩托車一樣。」

「 況且，當我通過分期付款買一些禮物送給父母的時候，他們還是很高興的。所以，需求就放在那裡。再比如說，如果有一天我想去度假，但是暫時沒有那麼多錢，那怎麼辦？可如果能夠分期付款就不同了，我可以先用這些錢去度假，然後再分期還上，而避免和父母開口要錢。所以，它可以使你更獨立。」

學生們能夠申請到的貸款金額會隨著還款記錄而增長，進而保證那些按時還款的學生可以獲得更多的信用額。具體額度介於10，000到60，000盧比之間，也就是說，最多可以借到6000元人民幣。

而通知家長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超過一定金額限制的時候。具體情況因公司而異，有的是在超過17，000盧比的時候，有的是在超過20，000盧比的時候。

說簡單一點，就是如果你想要一部智能手機，那麼只要註冊賬號，你立刻就可以買一個。總之信用額度上的金額你可以隨意支取，隨後只要分期還款就可以了。當然，如果你想要更多的額度，也可以選擇讓父母簽字。

如此一來，那些普通大學生希望擁有的東西，如智能手機、名牌衣服、新的筆記本電腦，似乎都變得唾手可得。而隔在你與他們之間的，只不過是一個在線賬號。

顯然，對於獨立的渴望和多彩生活的追求並不只體現在拉姆一個人身上。於是，現金借貸業務不出意料地在印度飛速增長了起來。

現在，就連Paytm 也即將加入了這一行列。據印度《金融時報》消息，日前 Paytm 已經向印度儲備銀行遞交申請，希望獲得相關經營執照。

在學生們源源不斷的借貸需求下，這個市場似乎是炙手可熱的。印度具有約3000萬的大學在校生，他們所帶來的市場是驚人的。

Slice Pay的增長戰略負責人Yudan Wang則表示，該公司收到的貸款申請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平台的處理能力。「每天都2,000多名學生向我們申請貸款」她說，「以我們目前的能力只能處理其中的40%，我們希望可以處理更多的申請，但實在是能力有限。」據稱，在過去的18月里，SlicePay已經向三個城市的6萬多名學生髮放了信貸。

然而，小額信貸的增長速度越快，暴露的問題也就越多。

沒有人想過如果錢一旦還不上會怎樣。

格雷的現金貸款創業項目就這樣被像拉姆一樣的傳奇人物們搞砸了。就在去年5月，格雷的公司發現了大量的欺詐案例。

「當我們回頭去檢查這些文件時，發現很多都是假的。有些人的身份證、Aadhaar卡、銀行賬戶信息、賬單都被其他人拿走了。聽起來是挺難相信的，但55%的人在用他們自己的信息向我們申請一次性密碼的時候遭遇了失敗。」

現在，他們的公司已經停止營業了。

如此看來，對於獨立的渴望和多彩生活的追求並不只體現在拉姆一個人身上。

在Slice Pay 是網站首頁上，大篇幅寫著：Say hello to freedom（擁抱自由）。

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代價。

只是不知道對尚無經濟能力的學生群體來說，這份自由的代價又會是什麼。

（編輯：楊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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