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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樹不知人去盡 春來猶發舊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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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

莫文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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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張家四姐妹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的傳奇不僅因為她們分別嫁給了中國著名的崑曲小生顧傳玠、中國的語言學家周有光、著名作家沈從文和著名德裔漢學家傅漢思,還因為她們四位都是品貌兼具,才華橫溢的大家閨秀,用美貌、顏值這樣的詞是無法形容她們的。

著名的教育家葉聖陶先生曾說:「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都會幸福一輩子。」

大姐元和文靜端莊,儀態優雅,精崑曲,二姐允和文筆極好,擅詩書格律,被譽為「最後的閨秀」。三女張兆和聰明用功且秉性端莊,曾在中國公學讀書,奪得女子全能第一名。四妹充和最通書法,執教於耶魯大學。

關於張家四姐妹的故事已經很多,我不復贅述。

二十年前的1998年底,我曾經在北京採訪了四姐妹中的張允和先生,那是一次讓我非常難忘的採訪,我迄今認為張允和先生是我採訪過的最了不起的女性。

那是1998年12月4日,北京已經挺冷,我跟著攝影家李玉祥來到張允和先生家,張允和先生在家裡等我們,她一頭銀髮盤在頭上,一絲不亂,穿著紫色的中式夾襖和一件黑色的絲絨背心,端莊沉靜,非常和藹,我心裡一下就肅然起敬。

中國的老年人,隨著年事漸高,許多就不太注意儀錶,像張允和先生這樣儀態端莊、氣質高貴的老人確實不多見,難怪她被稱做「最後的大家閨秀」呢。

和允和先生聊天是非常愉快的,老人非常開朗健談,北京冬日的暖陽從窗外照進來,落在沙發上,和著清茶冒出的香氣,讓採訪變成了一次愉快的聊天。我記得話題是從張允和先生的衣服談起的,她說她喜歡紫色的衣服,紫色在崑曲里是很高貴的顏色,所謂「紫生萬代」。我知道張允和先生的父親張吉友是民國著名的教育家,曾經捐資在蘇州建立了「樂益中學」,張先生喜歡崑曲,所以四個女兒都精通崑曲,當年四姐妹還在自家的花廳里自編自演,自得其樂。

張允和先生16歲時,文筆好,擅長格律的她,忽然想和兄弟姐妹辦個家庭雜誌,於是張家的姐弟十人在蘇州九如巷創辦了家庭雜誌《水》,張允和先生說,取名《水》是因為水的特性是從高處流到低處,水到處都能去,而且到哪裡都是平的,水能洗凈一切。

張家姐弟學淵源深厚,又都聰穎過人,才華橫溢,這本家庭雜誌裡面有詩歌、散文、戲劇詩,這本家庭雜誌一共出了25期,後來因為十姐弟相繼求學深造,加上戰亂頻頻,《水》就中斷了。

1995年,時間過去了70年,已經是耄耋老人的張允和老人忽然想「復刊」了,她給家裡的親朋好友寫了一封信《水:第一號信》,信中她說:「親愛的:70年前,我們姐妹兄弟辦了一個叫《水》」的小刊物,今天我建議繼續辦下去。多少年來我有一個心愿,想寫我們的爸爸張吉友……我想,不但要寫爸爸的事,還要寫我們這一家人的真人真事。這是一個宏大的工程,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完成的。因此我要發動張吉友一家,就是我們爸爸的十位子女和他們的配偶來完成,也要他們的子女共同完成。」

就這樣,這本「全中國發行量最小的雜誌」順利「復刊」了。

這是1995年10月間的事情,而從1995年2月份,張允和先生以86歲高齡開始學習電腦打字,用漢語拼音,要知道,張允和先生的老伴周有光先生是中國語言學家,漢語拼音的創始者之一啊。她學電腦打字,第一次打出的字是:「親愛的」。

在復刊的《水》的第一期里,張允和先生寫了《本來沒有我》,《看不見的背影》《王覺悟鬧學》《寫四妹充和》幾篇,第一篇是寫她自己怎麼出生的,第二篇是寫父親張吉友,後面是寫的家人。

張允和先生出生十分驚險,不僅七個月早產,而且臍帶繞頸三周,出生時沒了呼吸,接生婆拍了幾十下也不吭一聲,用冷水熱水澆也不管用,後來是一個抽水煙的胖女人用水煙,一共噴了108袋,她才活過來!真是個奇蹟!後來她戲稱,除了腦子發育的好,其它哪裡都發育不全。這個故事就是在《本來沒有我》中寫的,又平實又好玩。

採訪張允和老人時,她已經快九十高齡,但她完全是一個開朗、明亮的心態,她是那種真正活到了生命的自由之境的人,她說自己12歲以前非常嬌弱,碰一碰就哭,後來上大學,膽子慢慢大起來,有一次在大學裡參加演講,把演講稿寄給周有光看,周有光說她寫的太哲學了,結果得了第一名,當時同學們把她抱起來,她說那是她一生中非常愉快的階段。

她12歲就熟讀唐詩,宋詞,特別喜歡司馬遷的《史記》,在《水》的復刊詞中,她說「我自幼在家塾念古書,最佩服的人就是司馬遷,我想用司馬遷的體裁寫。」

她在初中時認識的周有光先生,兩人的約會是早上喝一次紅茶,下午喝一次咖啡,每天兩次,他們有個圖章刻著「和平允耀」。

他們所經歷的那一個世紀,是中國跌宕起伏的一個世紀,在各自的歲月中,張家十姐弟都經歷了曲折而不平凡的人生。

解放後,在「三反五反」中張允和先生就成了「大老虎」,每天寫檢查,解放後第一次政治運動就下崗回家,這一下就做了46年的「家庭婦女」。張允和先生在給我們看當年的照片時說,還有更多的照片在「文革」時毀掉了,她撕照片就撕了一個星期,撕得手疼、心疼。

張允和先生和周有光先生相伴了一生,他們青春年少時的照片是那麼靚麗、美好,即使經歷了一個世紀的風雨,經歷了無數的波折和苦難,他們在晚年依然活得非常通透明亮,就像他們的雜誌《水》一樣,透徹的,柔軟的,平和的,但又是堅韌的、有力量的。

周有光先生是學術泰斗、著作等身,他們房間里有一個被壓彎的書架,上面全是周有光先生的手稿,其實,那些手稿壓彎的豈止是一個書架呢。但周有光先生在允和先生旁邊不僅是老師、先生、朋友、戀人還是刊物的臨時工。

2002年,張允和先生去世,享年93歲,2017年1月15日,周有光先生去世,享年112歲。

我是多麼有幸曾在他們在世的時候,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他們真正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白頭到老的一對神仙眷屬,我記得採訪時看到英國BBC電視台《龍騰》攝製組採訪後留下的一段話,大意是「感謝你們讓我們拍攝你們的生活,並進入你們的人生,從你們的故事中,我們看到了中國人為什麼會如此偉大」。

記得那次臨走的時候,張允和先生贈送了我一套《水》,我受寵若驚,要知道,這可是被老出版家范用先生稱為「世界之最」的雜誌,最小的刊物,最老的主編,因為允和先生在上面寫了「王方先生惠存」,我便一直珍藏了20年。

昨天是「三八」國際婦女節,手機上霸屏的各種「女王」和「女神」們,跟張家四姐妹比起來真是難望其項背。

雖然過去了整整20年,但那年冬天溫暖的陽光還照在記憶里,我還能清晰的記得在暖陽中穿著紫衣的張允和先生溫和的笑容,我還記得她說的「紫生萬代」啊。

今天已是三月的初春,空氣里已經有春天的氣息,驚蟄已過,萬物蘇醒。

我想起在張允和先生家看到一張他們舊照的背後,題著允和老人寫的兩句詩:「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猶發舊時花」。

在春天裡,在時光的側面,我記得您。

(文中照片部分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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