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40)楊朱:能做「歧路之哭」,何故「一毛不拔」——《讀史要略之禮樂中華》

(40)楊朱:能做「歧路之哭」,何故「一毛不拔」——《讀史要略之禮樂中華》

原標題:(40)楊朱:能做「歧路之哭」,何故「一毛不拔」——《讀史要略之禮樂中華》


時間:戰國時期的某個初秋。


地點:北中國某個鄉野的一個十字路口。


一位身著白袍的中年人站在十字路口,突然眺望著遠方莫名其妙地痛哭起來。


一位路人停下來問他:先生你迷路了嗎?這麼大個人怎麼哭起來了?


中年人停下哭聲說了一句讓路人十分不解的話:


在這個地方要是走錯了方向,即使錯了半步,也會導致千里的差錯呵!


說完,中年繼續慟哭:因為他想到了這樣的十字路口,就像一個人在榮辱、安危、存亡之間進行選擇時一樣,一旦選擇錯誤,那將終生追悔莫及:這難道不是很可怕、值得慟哭的一件大事嗎?


這位「多愁善感」的男人便是中國歷史上以「一毛不拔」而聞名於世的先秦思想家楊朱。這段名為「楊朱哭岐路」的故事源自於《荀子·王霸》


清代學者王先謙在其《荀子集解》對這個故事解讀說:喻人一念得失,可知畢生,不必果至千里而覺其差也。對於一個對人生進行「終極思考」哲人,當他面對「歧路」時,聯想到人世間許多人很可能會因為「一念之失」而走錯了路,將會造成終生莫悔的後果。其意在提醒人們,如果不慎而選錯了道路,就會貽害無窮。


其實,不只是先秦的思想家楊朱「哭歧路」,那位以天下為己任的墨子,也曾有歧途而哭的記載。


到了魏晉時期,著名的阮籍更是有歧途而返的著名故事流傳後世。《晉書·阮籍傳》載: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返。而且阮籍還常乘鹿車,攜酒一壺,邊走邊喝,使僕人荷鍤相隨,告之死便掘地以埋


偉大的詩人杜甫因此寫下茫然阮籍途,更灑楊朱泣的凄美詩句。


………


關於在先秦思想文化史上被長期詬病的楊朱,據民國時期學者顧頡剛等編著的《古史辨》中的《楊朱傳略》考證為姓楊(或作陽)名朱,字子居(或作子取),並將其視為秦人。同書還認為其生卒年代晚於墨翟而前於孟軻,當是西紀元前450至前370之間(引自《古史辨》卷四下編門啟明《楊朱篇和楊子之比較研究》;另一說楊朱約生於公元前395--公元前335(引自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695)。


楊朱學說內容,主要散見於《列子》、《莊子》、《孟子》、《韓非子》和《呂氏春秋》等著作中。戰國時期,曾有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的說法(可見儒家思想在戰國曾有一段時期被排除出主流思想之外),可見其學說影響之大。有學者認為楊朱學說源出《老子》,較近於道家;亦有學者認為其與《老子》思想並非完全一致,老子貴柔而楊朱貴己,且又為莊周所排斥,是以不將其歸入道家。民國以來,更多學者把楊朱學派和老、儒、墨並列,認為其是獨樹一幟、自成一家的思想體系。


楊朱的哲學思想,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生死」之論:認為有生便有死,人人皆如是。生有賢愚、貧賤之異,而死皆歸為腐骨,堯舜與桀紂沒有不同。


貴己」之論楊朱認為,「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引自《列子·楊朱第七》)。又說:「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內者,物未必亂;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暫行於一國,而未合於人心;以我之治內,可推之於天下」 (註:引自《列子·楊朱第七》)。因為己身之最貴重者莫過生命,生難遇而死易及,短促一生應當萬分貴重,要樂生,一切以存我為貴,不要使生命受到損害,去則不復再來。


全性保真」之說:所謂全性,即順應自然之性,生既有之便當全生,物既養生便當享用之,但不可逆命而羨壽,聚物而累形,只要有豐屋美服,厚味姣色」以滿足生命就夠了,不要貪得無厭,不要為外物傷生。其中保真」之義,就是保持自然所賦予我身之真性,自縱一時,勿失當年之樂;縱心而動,不違自然所好;縱心而游,不逆萬物所好;勿矜一時之毀譽,不要死後之餘榮;不羨壽、不羨名、不羨位、不羨貨,乃可以不畏鬼、不畏人、不畏威、不畏利,保持和順應自然之性,自己主宰自己命運。


提倡「全性保真」的楊朱並非沒有自己的政治理想。他認為治理這個社會的人要行賢而去自賢之心(註:引自《韓非子·說林》,即行為賢德而不自以為賢德。楊朱認為,這個社會的成員都應該謹小慎微。



楊朱還曾提出了在今天很敏感的「用人」話題,使我們今天讀來仍然覺得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列子·楊朱第七》記載:

楊朱見梁王,言治天下如運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畝之園而不能芸(通耕耘),而言治天下如運諸掌,何也?」對曰:「君見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羊鞭)而隨之,欲東而東,欲西而西。使堯牽一羊,舜荷箠而隨之,則不能前矣。且臣聞之:吞舟之魚,不游枝流;鴻鵠高飛,不集污池。何則?其極遠也。黃鐘大呂,不可從煩奏之舞。何則?其音疏也。將治大者不治細,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謂矣。」


其中深刻論證了國家政府在人才使用上要注重「量材適用」,既不能「大材小用」、也不能「小材大用」,在遠古時期能夠對關係國家存亡發展的「人才」做出如此精微細緻的深刻觀察,可謂智者之言。


而在今天的歷史教科書里,楊朱則完全是一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形象。細緻「刻畫」了他的這一「經典形象」的,是亞聖孟子的一個論述:


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引自《孟子·盡心篇》)


這句簡單直白的敘述,從此把楊朱打入了「極端自私自利」的歷史冷宮。但是,在更為公允的「第三方」韓非子(法家)看來,楊朱卻並非如孟子所說的「一毛不拔」,他所記述的關於楊朱說這一句話時的「背景」,既有特指,又有前後呼應:


「今有人於此,義不入危城,不處軍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脛一毛。世主必從而禮之,貴其智而高其行,以為輕物重生之士也。」(引自《韓非子·顯學》)


在這裡,韓非子所引楊朱的意思很清晰:你拿天下的大利換我的脛上的一根毛髮,我也不換,因為我的身體和生命是最重要的,而物質利益對我來說是無關緊要的,只是拿「脛上一毛」,喻楊朱思想中很重要的「輕物重生」之義而已。


那麼,楊朱的意思倒底是「利天下」還是「易天下」呢?部分繼承了楊朱學說的《呂氏春秋》在一篇名為《重己》的篇章里明確指出:


今吾生之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論其貴賤,爵為天子,不足以比焉;論其輕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論其安危,一曙失之,終身不復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


這裡所說的「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指的是「拿天子的位子換我的生命,我也不換;因為沒了生命,一切全無意義」。《呂氏春秋》另一篇《貴生》則更直稱:

世之人主,多以富貴驕得道之人,其不相知,豈不悲哉!故曰:道之真,以持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之道也。


這段話的大概意思是,道的真諦是用來保全身體;在身體保全的前提下用來治理國家;用生命的閑暇時光來治理天下。帝王的功業是聖人閑暇之餘的事,並不是用以全身養生的方法。由此可見,楊朱不是絕對不做利他人的事,而是認為人生的真諦是以珍惜生命為中心。有了剩餘的精力,也可為國家、治天下。楊朱認為,帝王的功業對於掌握真理的聖人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順手捎帶的事,這跟儒家以天下為己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有所不同.



《列子·楊朱篇》還記載了這樣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其中真實反映了楊朱「不願拔一毛而利天下」的真實原因:


禽子問楊朱曰:去子體之一毛,以濟一世,汝為之乎?楊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濟。禽子曰:假濟,為之乎?楊子弗應。


禽子出,語孟孫陽。孟孫陽曰:子不達夫子之心,吾請言之。有侵若肌膚獲萬金者,若為之乎?曰:為之。孟孫陽曰:有斷若一節得一國,子為之乎?禽子默然有間。孟孫陽曰:一毛微於肌膚,肌膚微於一節,省矣。然則積一毛以成肌膚,積肌膚以成一節。一毛固一體萬分中之一物,奈何輕之乎?」


禽子和孟孫陽都是楊朱的弟子,當禽子在反覆追問老師是否願意去一毛而濟一世」時,「楊子弗應,沒有得到老師明確的回答的禽子只好找比他更能領會楊朱思想的孟孫陽「刨根問底」。孟孫陽則反問禽子:假如有人觸犯一下你的皮膚,你就能得到萬兩黃金,你干還是不幹?禽子不加思索地回答:干。孟又繼續問:假若砍斷你身體中的一節,你就能得到一個國家,你干還是不幹?禽子就有些猶豫了。孟孫陽接著就給他講道理:一根毫毛和皮膚相比非常微小,皮膚和身體的一節相比又顯得微小,這是再清楚不過的。然而,皮膚是由一根一根的毫毛積聚起來的,一節一節的身體是由一塊一塊的皮膚積聚起來的。就是說,這一根毫毛原本就是全身萬分中的一分,你怎能輕視它?


在這個故事中,在楊朱同時也是他的「得意門生」孟孫陽看來,個人權利被侵犯實際上是遵循一個由小到大、由弱及強的順序的:剛開始,因為「國家、社會和他人」的正當或非正當的需要,使損失的只是「一根毫毛」,但如果你覺得無所謂,那麼他很可能會進一步要求你貢獻出你的肌膚、四肢甚至是整個生命——因為權力的擴張往往是被處於弱勢地位的民眾的不斷縱容和妥協後達成的。在這個意義上說,對於被要求「拿一毛利天下」的群眾來說,「一毛不重要,一毛的所有權才重要「一毛」不重要,「一毛」背後的權力擴張才重要因此,在楊朱和孟孫陽的話語體系中,一毛」顯然是個人利益的最高象徵,它象徵著我們今天語境中私有財產的神聖性——即使小到一毛,也凜然不可侵犯。


這樣的思想,我們相信以亞聖孟子的聰明程度,他不可能不理解。但是,由於儒家思想從他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是站在統治階級(同時也是貴族)立場說話的,這樣的「悖論」如何能夠讓習慣了從別人那裡「拔毛」的儒家政治家們容忍?於是乎,我們可以毫不客氣地由此斷定,孟子是為了「抹黑」楊朱而有意斷章取義地把「易天下」變成「利天下」。為了維護儒家學說的「主體地位」,長於辯論的孟子開始不遺餘力地攻擊楊朱和另一位民眾的代表墨子:


「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是禽獸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註:引自《孟子·滕文公下》)

至此孟子還不解恨,又繼續批評楊朱:


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已矣。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引自《孟子·盡心章句下》,


大意是:孟子說脫離墨家學說必然要歸入楊家學說,脫離楊家學說必然要歸入儒家學說。所謂歸,就是接受的意思。如今與楊家、墨家學說辯論的人,就好象是追逐那放到山野的小豬,既然已經關到豬圈裡了,還要把它捆起來」。


正是在「亞聖」孟子的排斥與攻擊下,後世以儒學為主流的學者們對楊朱之學望而止步;及至漢武獨尊儒家、實用法家,更使楊朱之學銷聲匿跡。唯有到了提倡張揚個性的東晉時期,學者張湛才以作注形式,將楊朱的精神「煙火」通過《列子·楊朱篇》復行於世,但楊朱的精神實質,卻已經淪為僅供我們回望的一騎歷史塵煙了。


博按:楊朱的思想實質,一言以蔽之,是對個人利益的極力維護,抑或是對生命權力的極端尊重。在儒家正統學說的影響下,後世多斥楊朱之說「自私」、「頹廢」、「墮落」乃至一無是處。站在中華歷史文明發展的縱深來看,楊朱學說,一方面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一方面還具有特別珍貴的現實意義。


就歷史的現場來看,春秋晚期和戰國早、中期,諸侯紛爭、相互侵伐、世風日下,君王厚生而致使臣民輕死,貴公貴仁之說,已成虛偽之談。楊朱憤世而倡導「貴己」之說,人人治內貴己,互不侵損,人人自重自愛,不就各安其所,天下治理了嗎?楊朱洞察了那個時代的頑疾固痾,因而大膽提出了自己的「生存理念」或者說是「政治主張」,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提出「貴己重生」的理念,主張尊重個人權利不被侵犯。民國史學大師呂思勉先生在評價楊朱「不利天下,不取天下」時指出:「夫人人不損一毫,則無堯舜,人人不利天下,則無桀紂;無桀紂,則無當時之亂;無堯舜,則無將來之弊矣。故曰天下治也。楊子為我說如此,以哲學論,亦可謂甚深微妙;或以自私自利目之,則淺之乎測楊子矣。」(註:引自《360百科·楊朱》詞條)而且,回過頭來說,即便是標榜「以天下為己任」的儒家其實也曾大講「保全性命」。孔子就常常教育他的弟子「危邦不入、亂邦不居」 (引自《論語·泰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引自《論語·泰伯》),「擇主而事,獨善其身」以及「天下有道則現,無道則隱」語出《論語·微子篇》等等,難道不也是一種「保全性命以行後效」嗎?


站在一般民眾的視角,後世之人覺得楊朱可惡,還有一個深層原因,即認為既然「一毛」能「利天下」而不拔,是一種世俗意義上的「極端吝嗇和自私」;恰恰孟子們深知民眾的愚昧和無知,把一個「一毛不拔」的成語強加給了本來是站在民眾立場的楊朱。而不明就裡的「吃瓜群眾」就會跟著起鬨,把楊朱思想當成了損害他們「利益」的洪水猛獸;而從來不善深入思考的「吃瓜群眾們」不明白,第一,拔「一毛」不可能「利天下」,這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宣稱,這裡的「一毛」只是個人利益的代稱。楊朱只是站在群眾的立場設想:當別人(很可能是統治階層)要求我拿出「一毛」以利天下時,那這個人要麼說了謊言,要麼別有用心。所以當禽子反覆追問他的時候,他不予回答;第二,退一萬步來說,「拔一毛」如果說能夠「利天下」,也只可能最終是利了「天下」的「少數人」。


這裡,讓我們再設象和虛構一個歷史故事:


話說楊朱時代的偉大帝國領袖周天子,有一天酒足飯飽,突然想起祖上的功業和自己的職責,他想留下一世英明,但又不知道如何採取具體行動。這時候,他看到了孟子批評楊朱的那句話:「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正巧此時內官給他梳頭,梳下來幾根頭髮,周天子靈機一動,立即召喚「三公」晉見,向他們部署了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他要求全天下的群眾每人都拔一根毛——他自已帶頭捐出了一根毛髮——並把這場行動定義為「拔一毛而利天下」大型公益慈善活動。在天子這個「偉大號召」下,全天下人立即動員起來,每人都拔下了一根毛。然後,這些毛被源源不斷地運送到了京都。按周朝當時的人口,計有六百餘萬,每人一根,就是數百萬根。那麼,如何實現利天下呢?周天子又發動朝臣們群策群力,想一個有利於天下的「辦法」。於是,一個最佳方案「脫穎而出」:做出毛衣發給天下。周天子一聽龍顏大悅,立即命人找最好的織工、最好的設計師去完成這個「利天下」的重大使命。很快,這些毛髮經過挑選、漂染、紡織,最後織出了一件精美的毛衣,呈給了周天子。周天子這時候才明白,一千多萬根毛只能織出一件毛衣呀,那如何實現帝國領袖「利天下」的提倡和決心呢?於是再召群臣商議。有大臣提議讓天下的老百姓每人輪換著穿,有大臣說把毛衣放在國家博物館以供全國人民展覽……這些意見都被周天子一一否定,這時候,一個精明的大臣站出來了(此後中國曆朝歷代都不缺這樣的好「幹部」),他提出了一個讓周天子無法拒絕的建議:這件毛衣只有穿在天子身上才能「利天下」。何以?其一,天子者,天下之共主也,以天下之毛織天下之衣,只有天子可穿之;其二,天子穿上天下之衣,就能睹物思人,思及天下,為國家發展宵衣旰食、殫精竭慮;其三,穿上這件毛衣,一則御天子之寒,一則寓天下之祝,這樣對天子的身體健康有利,而只有天子您的身體好了,國家才能好,人民才能好……說到這裡,這位大臣突然熱淚盈眶,不由自主地跪地高呼:「於公於私,都請天子穿上這件毛衣!!!」周圍的大臣見狀,立即識趣地齊刷刷跪下來,三呼曰:「只有天子才配穿天下之衣!只有天子才配穿天下之衣!只有天子才配穿天下之衣!」此時,高坐天子之位的周天子也為大臣們的這一提議激動了,他捧著手裡精美無比的毛衣想:是啊!我是天子,天下之衣誰能穿?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利好」啊!於是,周天子再次龍顏大悅,立即命令內官收好毛衣,並向朝臣們宣告:寡人從明天起,要天天要穿著這件毛衣上朝,一則思及天下,二則為天下謀利!於是,一場「拔一毛而利天下」的活動告一段落,而那位提出了如此好建議的大臣,則私下裡被天子獎勵了兩斗黃金,不久後又被提拔到天子認為最最重要的崗位。


應該說,這個虛構的故事到這裡就要結束了。但是不,這個「拔一毛而利天下」的良好創意由於收到了極好的社會影響和效果,從此激勵著眾多的諸侯國和地方官吏,他們都在尋思如何進一步模仿和複製周天子的「良好示範」。俗話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不,周天子「毛衣事件」不久,天子近親晉侯在境內提出了「拔七毛以利晉人」的號召,他最終收藏了毛衣三件,給了他自己一件和兩個心愛的妃子各一件;遠在齊地的外姓齊侯仗著他老爺子姜太公的餘威,在齊地更是進一步提出了「拔七百毛以利齊人」的「宏偉計劃」,依此類推,其他諸侯層層加碼,諸侯下的領主們也不斷翻新花樣,最後演化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經久不衰的「利天下」運動。五年後,當時的「史官」偶爾一次下鄉採風,發現當時的天下,廣大人民群眾不是光頭赤身,便是斷手斷腳,不是家徒四壁,便是流離失所,問及原因,一位老者戰戰兢兢地說:「假天下之利,始於拔一毛矣!」


看完了這段看似虛構卻又經常發生在中國歷史中的故事,今天的我們就會明白兩千多年前哲人楊朱的卓越和偉大之外。人人不損一毫,就是人人都不要做侵犯他人的事;人人不利天下,就是人人都不要拉大旗作虎皮。只要嚴守群己界限,身非我,不害;物非我,不有,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夠了。而儒家「喪亂天下」的重要原因就在於:人人爭著利天下,反而害了天下。誠如黃宗羲所言:「使天下之人不得自私,不得自利,而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引自黃宗羲《明夷待訪錄·原君而回到現實社會來說,按照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私有制」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是促進或推動了人類生產力發展的。而楊朱在他那個時代,即強調「自我」的意義,重視「生命」的價值,關切自由與本真等精神生命的內在追求,無疑具有其特殊的進步意義和時代先進性。設若儒家文明和以後的中國歷史運行環境能夠寬容楊朱學說並任其發展,設若中華文明更加重視「個體價值的實現」以及「私權力(包括個人生命權)的保護」,則中國歷史的走向和未來,很可能將是另外一種局面!


行文及此,不由再次想起楊子見歧道而哭的故事,也不由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作為這樣一個充滿了智慧和理想的哲人,作為一個深刻洞察儒家理想下社會本質的思想者,他對生命本真的熾烈追求,他對人民被巧取豪奪的無奈和無助,他對中國即將走上了一條皇權專制的甚遠不歸路,焉能不哭?

那些讓你醍醐灌頂的歷史


那些能夠顛覆三觀的歷史


那些漸近還原真相的歷史


《歷史的醍醐》系列叢書是讀史要略作者最新力作,顛覆性的歷史探索.。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國史鏡像 的精彩文章:

(25)老子和他的《道德經》:大時代下產生的「萬經之王」
兵博薦讀:千百年眼(卷四)——九鼎不為秦用

TAG:國史鏡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