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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文學社散文小說選

故事裡的事

紫陌紅塵

前兩天收拾兒子的書桌,看見他忘在家裡一本動漫書,順手拿起來翻了幾頁,看見裡面的人物漫畫都很漂亮。

男生有著金色的短髮,修長的身材,深藍色的大眼睛,表情酷酷的像極了傳說中的王子。畫里的美少女,頭髮飄逸的像傾瀉的瀑布,圓圓的大眼睛,水靈靈的,就像嵌在臉上的兩汪深潭,從漆黑的瞳孔看進去會有一種溺死人的窒息感。配上優雅的文字,彩色的、美輪美奐的動漫背景,連封皮都是那種彩色塑封的設計。讀著這樣的書,身心都會跟著進入童話世界裡,覺得那些人物的靈魂都鮮活了起來。

我不禁感慨,難怪這本書的定價20多元。想起小時候我看過的「小人書」,也就是2角錢吧?僅僅有64開那麼大,只是黑白字的印刷體,配著黑白的圖。那時候把父母給的吃飯錢省下來,偷偷的很奢侈的買了「小人書」,放假的時候窩在炕上津津有味的讀著裡面的故事,會被吸引的忘了吃飯,忘了去村頭莊裡找小夥伴跳格子……

如今動漫書取代了「小人書」,拿著現在流行的動漫,卻找不到過去「小人書」的影子啦,我居然很後悔,怎麼就沒把那些小人書保留幾本呢?留到現在即便不會有多高的價值,至少那也是兒時陪伴我成長的,體現那個時代的一項美好回憶啊。

憶起小人書,也就憶起了兒時還有一本叫做《故事會》的書,那裡面的素材集齊了妖魔鬼怪、內容揭露了人間的善惡美醜,寫的全是民間傳說的小故事。其中有個記憶最深刻故事說:

長白山腳下有一家子,這家有個五歲的小孩,天天在門外玩耍。有一天,不知道從哪裡跑來個同樣大的小孩兒,穿著紅肚兜,胳膊大腿白白胖胖的,好可愛的模樣,這個娃娃每天早晨來,晚上太陽快下山時候就走。孩子的父母很納悶,這是誰家的娃兒呢?於是他們就讓小孩把一根紅繩系在那個娃娃的胳膊上,等他走了,大人們就順著紅繩找過去,原來紅繩拴在一棵人蔘上,這棵人蔘頂著5顆紅紅的人蔘籽,微風吹來,參籽搖曳生姿,惹人憐愛的沖著他們點頭,人們才知道,那個娃娃就是這棵成了精的人蔘娃子。

直到現在想起這個故事,眼前也會浮現一個胖嘟嘟、圓滾滾,胳膊大腿像蓮藕一樣可愛,穿著紅肚兜的小孩兒,活靈活現的在視覺里賣萌,這樣的故事真的讓人回味。

每次捧著《故事會》,讀著那些善良、可愛、淳樸、感人的故事,會讓小小的我忘了時間是跟著故事溜走的,從書里抬起頭來便已是日落黃昏,倦鳥歸巢,家家都是冒著炊煙,晚飯將熟的時候。我也因此會忘了母親去地里干農活前吩咐的做飯煮粥什麼的,沒少因此挨罵、挨打。但是罵過打完了,仍然不長記性,得了新的故事,還是會如獲至寶、樂此不疲的犯錯。

如今《故事會》的書沒有了,有的是電影、電視劇的延續。看著那些會武功的人在天上如履平地、來去自如的飛,看著用高科技的電腦,設計出來的3D動作,總感覺不如以前書里寫的人物真實生動。讀那些故事,會讓感性的我跟著書里的甜蜜幸福一起笑,跟著苦難悲痛的情節一起掉眼淚,會讓我沉浸到書的世界裡,去開懷、去感傷、去留戀、去嚮往。也因此又再一次的後悔,為什麼沒把那些《故事會》也保留幾本呢?

如今的家鄉是全新的面貌,再回到鄉下的老家,找不出幾處兒時的記憶,唯一不變的是村前四季流淌的小溪,和碧藍碧藍的天空。一家人吃完飯,還會坐在一起家長里短的嘮嗑。偶然提到小時候聽過的那些民間故事,我的父親便拉開話匣子,給他的孫子、外孫子講故事,於是我也跟著重溫了兒時那種好奇的感覺:

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南方人來到北方的一座山腳下,(聽說南方人都會找寶貝,北方的寶貝都被他們找走了,我們叫他們「南蠻子」)。這個南方人,在山腳下的村莊里找到一戶人家,這家人種了好多葫蘆,他就跟這家主人說要在這裡當長工,讓他們收留他,主人家說自己也不富裕,雇不起長工。他說自己無依無靠,無處可去啦,自願留下,只幹活,不要工錢,每日給他飯吃就行,經不起他軟磨硬泡,主人就讓他留下了。這個人留下來除了幹活,就是看護著那些葫蘆,有個又大又光滑、形狀特殊的葫蘆,他說啥都不讓摘,主人說一個破葫蘆有啥好的啊,你喜歡就給你吧。

這人把葫蘆看到三個多月,一天他說要回家一趟,說很快就回來,臨走跟主人說千萬別摘他的葫蘆,一定要等他回來再摘。等葫蘆長到了第九十九天,那天颳了一天北風,眼看要霜凍了,他還沒有回來,主人怕夜裡把葫蘆凍爛,就在晚上摘進了屋子裡。

第二天,這個人回來了,主人說:「你的葫蘆我怕凍壞了,就摘了。」這人長嘆一聲道:「唉!差一天就長成了。」主人納悶了,問他這是為什麼?他說:「實不相瞞,你家的這棵葫蘆是把開山門的鑰匙,你家的後山裡有寶貝,我要用這鑰匙去開山門的。」隨後,他帶著主人拿著葫蘆到村後的山前,來到一個寸草不生的黑石崖下,他雙手合十,口中念著咒語,把葫蘆在手中上下搖晃,霎時間,聽到天崩地裂的聲音,黑石崖轟隆隆的開啟了一個口子,這人就用葫蘆撐住那個口子,讓主人跟他一起鑽了進去。

裡邊是一個很寬敞的山洞,洞頂有泉水像彈琴一樣叮咚叮咚的落下來,洞中間有個老太太,套著一頭小馬駒在磨豆子。主人驚訝的說:「真是奇怪了,為什麼老太太渾身金黃色?馬駒子也是金色的,連磨出來的豆子都是金光閃閃的呢?」「南方人喊道:「不要耽誤時間,你去拽那個老太太,我去牽馬駒子,我們趕緊出去。」主人上前去拽,拽不動,他牽馬駒子,也牽不動。這時候聽到山門嘎巴嘎巴的響,回頭看那葫蘆已經被壓彎了,他說:「壞了,鑰匙要斷了。」南方人連忙從身上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割下了馬駒子的一隻耳朵,朝著主人喊道:「別拽人啦,趕緊捧豆子,快出去,山門要關了。」主人聽了連忙撩起長袍捧了一把豆子兜著,就跟這南方人撒腿就跑。瞬時山門嘎吱嘎吱的怪響,飛沙滾石轟隆轟隆的亂掉,等他們跑出來,整個山門就砸了下來,那個葫蘆被砸的粉碎。

驚魂未定的南方人嘴裡喃喃道:「可惜了……鑰匙如果長成了,金人、金馬、金磨盤、金豆子隨便拿啦。」父親說到這裡,孩子們好奇的追問:「那後來呢?那些寶貝怎麼樣啦?」父親笑道:「後來啊,聽說山門關閉的地方,流下一道激流飛濺的泉水,像瀑布一樣從崖上傾瀉下來,傳說就形成了承德縣著名的滴水崖(音捏,nie,二聲調),如今那個地方是一個旅遊景點啦。」我聽著孩子們纏著父親吵嚷,陷入了沉思,思緒走進了回憶……

小時候也像孩子們那樣的好奇,那時候沒有電視機,晚上全村的小夥伴唯一的樂趣,是曬穀場里躲貓貓,鑽草堆,追著、藏著,大人們就會各自喊娃回家:「趕緊回家睡覺來,再不回來有馬猴來啦。」雖然我至今也不清楚大人口中的馬猴長啥樣兒,但是它確實嚇唬了我們這一代在月黑風高里玩耍,在荒山野嶺中長大的一代人。

滿頭大汗的跑回來,不想睡覺,就纏著我的爺爺、奶奶講故事。有時候冬天裡山村的夜,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全家人擠在一鋪火炕上,大人怕孩子冷,總是讓孩子睡在熱炕頭兒,可是炕頭挨著門口,躺在被窩裡聽著那些鬼啊、怪啊、蛇精、狐狸煉丹啊什麼的故事,嚇得不敢動,外面偶爾傳來鄰家的狗叫聲,更增添了幾分驚悚。心想:「會不會真的來鬼?會不會先從門口進來抓到我?」於是把被子蒙住腦袋,悶得全身是汗,也不敢出聲,不敢亂動。

現在的孩子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睡著熱炕頭兒,出著汗,卻仍然想聽鬼故事的那種既好奇,又害怕的感受嘍。

光陰荏苒,斗轉星移,我的爺爺在去年夏天,跟那些久遠的故事一樣逝去。留下了癱瘓在炕上的奶奶,奶奶靠兒女喂著稀飯、牛奶,度過了又一個秋冬春夏。我曾經被她頑強的生命所折服,她用堅強延續著生命、也延續著她自己的故事。

我的奶奶1925年生人,90歲的高齡經歷了民國、抗日、抗戰、新中國成立,體驗過文化大革命的風暴,歷盡了滄桑、苦難,也跟著改革開放的步伐,享受了新時代的美好生活和兒孫四世同堂的幸福。

在她滿頭銀髮,骨瘦如柴的生命里,儲存了太多講不完的故事……

就在2016年陽曆新年的第三天,奶奶的生命畫上了完整的句號。我再也聽不到她絮絮叨叨的講故事啦,鄉親們都說奶奶是有福氣的,兒女們都不要太悲傷。可是,當我看到將近70歲的老父親,跪在奶奶的陵前,涕淚縱流的時候,我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瞬間衝撞臉頰,止都止不住。

流水有聲,那是上天賦予大自然交響樂章的伴奏音韻,雨水有聲,那是風雲雷電共同打造出來的視覺效果……,在諸多的水體中,唯獨眼淚是無聲的,是在至親至愛離去的剎那,最不用醞釀的,流的最猛的,用來直接宣洩悲痛情感的最直白方式。

如今,我的親人里,爺爺、奶奶都成了回憶,路還要走,生活還是得那麼過,日出日落,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個故事,每天都要上演一個個,相同的,不同的,平凡而又真實的故事,但願我們的故事會寫的更長、更久遠……

雲 兒

王艷

烏雲,瞬間布滿天空, 雷聲急急地追趕著奔跑的行人,車輛......

年輕的女人,頂著一頭亂髮,站在路口,緊緊地抱著破舊的布娃娃,目光獃滯地望著大路,一位老人跑過來,拉拉女人的胳膊說「瘋子,回家吧,下雨了!」

「等......等.....閨女回家。」年輕的女人固執的甩開老人的手。老人無奈地搖搖頭,深深嘆口氣,「唉......這是誰造的孽呀?」急急地跑了。

雨嘩嘩的來了,風也來助紂為孽,路邊的白楊枝折葉落。路口年輕的女人蹲在泥水中,懷裡緊緊摟著布娃娃,瑟瑟發抖。「雲兒.....雲兒......」遠處踉踉蹌蹌跑來一位白髮老頭,手裡拎著傘,喘著粗氣,跑到女人身邊,努力想打開傘,可是風雨太大了,陳舊的傘布已經被颳得無法遮雨,老人脫下已經濕透的外衣,遮在女人的頭頂。

「雲兒,好閨女,我們回家去.....」老人哄著女人.

「我等閨女....我等閨女.......」被喚作雲兒的女人抬頭望著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一陣心痛,抹著臉上的雨水,強露笑臉,「雲兒,回家了,你看閨女在你懷裡呢,看看....她冷了,回家給她穿衣服.....」老人幾乎哭出了聲,拍拍雲兒懷裡的布娃娃。雲兒傻傻地笑了,「閨女,閨女......」。

老人拉起瘋瘋癲癲的女兒,嗚咽不止。稀疏的白髮緊貼在頭頂,嶙峋的脊背駝的彷彿再也經不起任何風雨。老人兩眼淚水,透過雨簾,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揪心的日子。

那天雨後,老人正和女兒雲兒,清掃院子里的積水,聽見鄰居慌慌張張地喊著:「雲兒,雲兒。你閨女掉河裡死了,大家撈上來放在路口了。」雲兒瘋了一樣跑向路口。看到五歲女兒冰冷的屍體,雲兒暈了過去.....埋葬了女兒,雲兒就精神恍惚,天天抱著女兒的破布娃娃,在路口又哭又笑。老公也離婚而去,只留下雲兒和老父親艱難度日。

兩年了雲兒的病時好時壞,她成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的笑料,她的名字也被人漸漸的忘掉了,大家都喊她瘋女人。

雲兒最喜歡 村裡一個叫小文的六歲的女孩,每次看見她,都傻笑著走到她面前,怯怯地伸出骯髒的手,或拉拉小文的衣襟,或碰碰小文的小手,然後開心地笑著。時間長了小女孩見到雲兒,也嘻嘻哈哈的笑著,有時會把自己的零食塞進雲兒的嘴裡。可是每次女孩的父母都會罵雲兒,是個又臟又臭的瘋婆子。有一天早上,當一輛大貨車失控地沖向路邊玩耍的小文時,離女孩最近的雲兒大聲「啊.....啊......」吼著,衝到路邊推開小女孩,當在場人反應過來時,他們眼中厭惡的瘋女人,已經躺在了血泊中,安然無恙的小女孩睜著驚恐的眼睛,望著血泊中的雲兒。

最終,雲兒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微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

雲兒出殯的那天早上,天空下著小雨,全村老小都來送雲兒,得救的小女孩,穿著孝衣,跪在雲兒的靈前,哭著喊:「雲兒媽媽一路走好!」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在喊,「雲兒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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