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年平陽府大旱，我們臨汾的先輩們是如何熬過來的？

光緒三年(1877年)，山西平陽府發生了歷史上罕見的大旱荒，事後有人編寫十字句「光緒三年大旱歌」，其中說「吃干泥，拌麥秸，難吃難咽，人吃人，犬吃犬，實實可憐」，是當時災情的真實寫照。百餘年後提及此事，猶令人不寒而慄，心驚肉顫。

其實，光緒三年大旱，是指從光緒元年至四年連續四年的大旱，只是因為從光緒三年開始發生了人相食的事件，故後人稱為光緒三年大旱。

《臨汾縣誌》載:光緒元年，旱。二年，大旱荒。人食樹皮、草根、干泥等物。三年，大祲 [jìn意：不祥之氣] ，人相食。四年，大祲，人相食。赤地千里，餓莩盈野，死亡過半。五年五月，太白晝見，秋鼠為患。冬多狼。

光緒三年，各省災異迭出，廣東、福建大水，江浙風，湖北蝗災。自陝西、河南以至山西，皆大早，而山西之災最重。除上黨稍有收成外，報災者八十州縣，而平陽尤甚。臨汾為平陽附郭，自威豐癸丑，同治丁卯，太平軍及捻軍人境，兩遭兵燹 【xiǎn意：兵亂中縱火焚燒】，民間已形成凋敝，故此次旱災較他地尤為嚴重。

大旱持續了近一年。冬初，有官名蔣濂者奉檄調任臨汾，宰斯邑。下車伊始，頭等大事就是販災。此時，前縣令許某已設籌濟局，紳商勤事者十有八人，接見後，查閱賑簿，食賑貧民約三萬有餘。越數日，聞賑災來歸者日益眾，統計其數已達六萬七千七百六十一口，而在學之寒癝生八百九十一名，與平陽營之借倉領濟款者三千人，猶不在數。如是嗷嗷待哺，遍給為難，復於舊捐外，晝夜敦勸，其得銀四萬一千二百有餘。

籌濟局設在平陽府城隆廟，城關及適中之鄉皆設分局。救濟之法，先發執照，大口全分，小口減半，至日，由各村裡正，率領貧民，憑票領取。蔣縣令則不時輕騎簡從，到廠督放，且張榜公布，以杜絕侵吞賑款之敝發生。

正當官府日夜不暇賑濟之時，各地乘機搶劫賑局之風，又蜂擁而起。又有搶劫賣餅者，故賣餅者皆持棒。其搶劫者，或三五人，或十數人，甚或聚眾百餘人。乃請員幫辦，率役查拿，陸續捕獲，稟明正法，登時格殺管押。而民間餓斃者猶不勝屈指。有閉戶不食餓斃者，有自掘墳坑卧而餓者。

當是時，民困日甚，雞犬牛馬之屬，殺食殆盡。汾河邊挖掘蒲根的人，肩挑車載，日以千計。蒲根面每斤賣至錢六十文，而四境榆樹皮復被剝盡，榆皮面每斤賣至四十餘文。更有剉木屑者，和干泥者，本欲求生，而適以速死。

至於殺食人肉之案，尤為奇聞創見，甚至有骨肉相殘者。雖嚴法懲治，而時窮勢迫，愈出愈奇，犯者自犯，食者自食，一似俱懷無生之心。凡食過人肉，與搶劫犯到案者，個個鳩形鵠面，審視並無人色，尤令人詫異憐憫。

光緒三年冬，平陽武廟設轉運局，車馬駝馱，源源而來。運城設平糶局。世事似有轉機。而光緒四年二、三月，仍未得雨。面每斤長至一百八十文，每兩銀易制錢千文。較三年冬，糧價反長三倍。加之屍氣蒸發，瘟疫流行，城關倒閉之屍，每日不下數十百人。乃於西門外，各置義田，分冢掩埋，立碣標誌，以儆來人。

當是時，民間什物，了不值錢，但有顧主還價即售。以故，古今名人書畫，及鐘鼎樽彝之古董，蕩然一空，致有「平陽寶盡」之謠。至於房屋地畝，其值尤賤，有大房三間，賣錢一百八十文者，有易二、三餅者，有土地一畝，賣錢一、二百文者。統計合縣，拆毀民房，不下十之五、六，而城關之拆賣廟宇，猶復不少。民間妖嬈女，甚者或以一餅而嫁者。蓋全縣唯河西西南片，因有龍祠泉澆灌之利，水田佔全縣十之三，猶有收成，其餘每至一村，則殘基敗磚，橫塞道路，滿目荒涼，不堪入目。五、六百戶之庄，只剩三、四十家，一、二百戶之庄，只剩十數家。像西山一帶偏僻之地，人口本屬稀少，大災過後，競絕人煙。

大災喚起人們的良知和惻隱之心。災荒期間，國帑 [tǎng意：國庫、府庫]撥銀七千、撥糧一萬三千二百七十餘石，為數雖曰不少，但於久困之貧民，猶若杯水車薪，民之死亡且相繼。時有英人李修善等，醵【音：jù意：湊錢，集資】金來賑，共放銀五萬兩有餘。五年四月間，山左商河令劉頌清，令其幕友沈潛放汗余金。至八月，江浙紳士嚴作霖等，又放銀萬餘兩，並將久停之樞掩埋。四年冬，臨汾縣令蔣濂亦募化干金，製造棉衣二千餘件，隨人查放。至狼藉骸骨，並繳紳董，分路掩埋。兩個月之久，始覺漸盡。

大旱持續至光緒四年。五年春夏訖，仍未得雨。父母官蔣縣令乃步行禱於姑射仙洞乞雨。也許是機緣湊巧，七日內果然得雨。四野沾霖，始足播種。然此時，野曠人稀，荒蕪之田，十居三四，雖國家發放種子、牛馬，而民間猶無力播種。

孰料禍不單行。是年夏，遷徙他處之鼠，復紛至沓來，生息蕃育，至秋季，耗粟米，嚙衣物，白晝略不避人。而田間又別生一種動物，目短，頭、尾長，黃色，三五成群，夜食數十畝。不等欲覓善食之貓，已為向時饑民捕食。即間有遺留，亦秘如珍寶，猶不可多得。至冬季，豺狼為患，動輒傷人，乃出示懸賞，令獵戶捕獲，蓋荒歉之餘氛，猶未消盡。

光緒三年大荒給人們留下難忘的一頁歷史和沉痛教訓。峪口村有一地址，相傳是當年殺食人肉遺址。至今，每當人們憑弔時仍心有餘悸。1960年自然災害時，聞喜某村曾發現一「丁丑大荒記」石碑，丁丑即光緒三年，一時被選為中學語文補充教材。碑文提出了「民以食為天」的一個重要論點，就是說老百姓把吃飯看得像天一樣大;還提出了一個古人倡導的「耕三餘一」的鮮明觀點，就是說，農民耕種三年，應盈餘一年，以防歉年。此道理雖淺顯，但對後人來說，仍不失為一種有益規誠，對今日的鋪張浪費之風，亦不失為一面鏡子，應引起人們警鐘長鳴。

作者簡介：

作者盧玉龍近照

1940年出生於西漢大將軍衛青故里青城村。1960年畢業於山西省教育學院即參加教育工作，擔任中學語文教師。四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屢次被評為地、市級模範教師。2000年退休。曾點校民國22年(1933年) 《臨汾縣誌》。此文是退休後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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