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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鄉村木匠的最後十年

父親的最後十年,要說還有活,就是打棺材。他打一副,埋掉一副,打的總是沒有埋掉的快。棺里,裝著老人,也盛著青年。

三年前,大雨如潑的六月,田家三兄弟被從礦山拉回來。按照習俗,外死的人不得入屋,三口棺材一溜擺在布篷下。大雨連天不息,伸出腳就是濕的。

文 | 陳年喜

我的父親是一位木匠。一輩子走鄉竄戶,腳踩百家門頭。

2016年夏天,他在一個大雨如注的天氣里走了。心臟病加腦梗發作,心臟缺血大腦缺氧,堅持了一天一夜。走時73歲。家鄉這地方,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十有八九都是這樣死的,山高地僻,交通阻隔,貧窮加上醫療遙遠。誰也沒有辦法的事情。

塬上是個小村子,這個小,主要是說人口。這些年,死了多少人啊!從我記事起,人口好像從沒有超過六十。

塬上雖然小,卻是個能人輩出的地方。張鐵匠,李篾匠,劉瓦匠,景蠻匠……。每家男人,都有點手藝,最不濟的,也能給人打個土磚。土磚一塊五六十斤,一天打一百多塊,一塊塊碼起來,長城似的,需要一身蠻力氣,這就是蠻匠。現在想來,這和今天的千軍萬馬上大學如出一轍,本事,才是第一活命的法寶。

最風光的要屬木匠。要是木匠幹活不收錢,以工換工,規矩是一換三,就是他干一天木工,你得給他鋤三天地。但木匠手藝沒深淺,十年學徒不成藝的,大有人在。

我父親屬於無師自通的那種,聽奶奶說過,父親還很小的時候,家裡請木匠打柜子,他天天圍著木匠師傅轉,人家吸袋煙的功夫,他就把家什撈在了手裡。有天夜裡,院里叮叮噹噹徹夜不息,人們早晨起來,發現多了一隻嶄新的板凳。是父親一夜沒睡,偷了師傅的工具,搶了板材,一夜打成的。那一年,他十三歲。

鄉下有兩種手藝最相似,一個是木匠,一個是游醫。人吃五穀雜糧,生百樣病症,醫藝單純了不行,得樣樣下得了手。木匠也一樣,沒有誰家嫁個姑娘,同時請三五個木匠師傅來打嫁妝的。不同的活路要求,把人逼出了十八般手藝。有了十八般手藝,才能踩得動百家門頭。

父親是位有德性的木匠。他的同行侯師傅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年,一家人蓋房子,幾個木匠負責木工活,父親是木工頭。他和別人不同的地方是會設計繪圖,一張報紙上畫出房形,梁多長,檁多長,前坡多少度,後坡多少度,配多高的檐牆才漂亮,一目了然。主人家做飯的是位老婆婆,七十多歲了,大約眼神不好使,有一天端出的菜里有隻毛毛蟲,別人都不往裡伸筷子,只有父親一口一口吃得有味,飯後大家問,你沒看見一隻蟲子嗎?父親說,早看見了。

父親十六歲獨立幹活,到死那年,行藝整整57年。這是個十分可怕的時長。連峽河的水都流得累了,都懶得流了,如今只剩下碗口粗的一股,只有下過一場暴雨,才活過來一回。

再精湛的手藝,也有過氣的時候,藝不過氣,時過氣,人所謂「時也,勢也」。犟也犟不過。娶媳嫁女喬遷新家,傢具店裡齊全又便宜,房子已經沒人再蓋了。到了死的前十年,父親已基本無活可幹了。這十年,對於村子,對於每一個人,是天翻地覆的十年。發生了太多的事,走了太多人。如今,整個村子只剩下二十口人。人口的驟減,村象的凋敝,都發生在這十年里。

十年里,父親像一位無人問津的失勢明星,幹了很多事,又似乎什麼也沒幹,如同一個影子。東樑上荒草中一座沒有完工的娘娘廟,算是他生命最後的餘響。

河南省靈寶市朱陽鎮離我老家並不遠,雖然是兩個省,往大里說,就是隔著一道洛河。洛域寬廣,把它們隔成了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朱陽河的水混合著一座座選礦廠的渾稠尾渣匯入黃河,峽河水載著山雨落葉奔向長江。

本來兩家老死不相往來的遠房親戚,因為西秦嶺黃金礦產的猛烈開發,從1980年始,突然發生了親密的交集。廣東和海南都太遙遠,工廠作坊掙錢太少,近水摟台,村裡人一直有礦山作工的傳統。峽河雲母礦1958年就開始了開採。

朝海在去朱陽王峪金礦打工之前,從來沒有出過遠門。雖然從家到礦上只有二百公里,騎摩托車只需要大半天時間,快三十歲的人了和老婆分手那一刻卻像生離死別一樣。為老闆招工的大牙差點笑掉了鑲金的門牙:「又不是不回來了,要不,把她吞下肚算了。」

大牙和我是同學,一條板凳一年級坐到六年級。他學習成績不怎麼樣,特別能起早,冬天提一隻紅紅的大火盆,整個教室因此而溫暖。在山西二峰山鐵礦時他曾隨我學藝,算我半個徒弟。朝海家離我家最近,說起來,叫我表姐夫。

天上正飄著雪花,地上、遠山都還沒有存住,只有一些沒掉落的橡樹葉上落著一片兩片,後一片剛到,前一片就化了。才十月,天還不是太冷。

朝海把行李卷放進車後倉里,把媳婦煮的一袋雞蛋抱在懷抱,鑽進了大屁股吉普車。車上已經擠了十幾個人,都是同村的小夥子,有在礦上幹了多年的老工人,也有朝海一樣的新手。大牙「砰」地一聲把車門關上,又用腳踹了兩下,確認已經關死,才放下心。他把駕駛副座的車玻璃搖下來,立即一股熱氣冒了出來。他轟一聲發動了車子。

父親怔怔目送吉普車走遠,直到看著它飄飄忽忽變成一隻鳥一個小黑點兒。他已經忘記了,這是多少次送年輕人離開村子了。但他記得這些年,多少人離開,多少人回來。

這一會兒,父親心裡的滋味只有我最明白,我每次離開,他也是這樣送別的。洗了手臉,在祖先位前燃一柱香送我出門,有時送過竹園,有時送到二道彎。他總是走在前面,彷彿是我在送行他。他嘴裡問,啥時候回來?我說不知道,走一段又說,不幹這個不行?我說,不行,不會別的。

陳年喜的多數創作都在簡陋的工棚完成。本文圖片均為陳年喜供圖。

的確,不是沒有想過改行,想改,需要多少年的彎路?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知道錯了,也得走到底。這些年裡,親見過了多少生死?不是不怕,是怕也沒用。最後,他說,錢是小事,命是大事。

父親回到家,去收拾起那套老工具,往東樑上走去。東梁自然在村子東邊,獨獨突起一道山樑。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村子的每個角落,每一條狗,每一群亂跑的雞。再往遠處看,能看見五峰山上的松林,蒼蒼綠綠的,把五峰連成一片。在冬天,像沙地里汪出一池深水。再遠處,迷迷茫茫一片,據說,那裡是河南盧氏縣和人稱秦楚門戶的商南縣地界了。

從小父親聽人說,這兒從前是有一座石頭廟的,叫娘娘廟,供奉的神仙叫李母娘娘。娘娘慈悲,一直保佑著四方平安人丁興盛。但從我記事起,沒見到廟的樣子。他是不是也是聽別人說的,不知道。

雖說是山上,但能使用的石頭奇缺,前後伺弄了幾個月,根基都沒有打好。在父親打廟基的大半年裡,我在另一座礦山打工,那時候,我已經是一位有點名氣的爆破工了。在這個行業,已經風風雨雨多年。在一個叫馬鬃山的北邊地,我把一條巷道從一百米送到了一千米。

聽我讀初中的侄兒電話說,父親天天在東樑上打石頭,背石頭,吃飯都喊不回去,讓我勸一勸他。我電話問父親在山上幹什麼,他說:「蓋廟啊,娘娘廟都毀多少年了,人煙沒個廟護著怎麼行?」聽了,我一愣,一時無話可說。我不信佛奉道,但我不能阻止一個快古稀的人去信。

對於整個村子的制高點東梁,我一點也不陌生,那裡曾是我和童伴們當年的歡樂場。山頂上,有一棵大樹,已經老得認不清是橡樹還是青杠。夏秋之交,下過一場透雨,半枯的樹榦上常常會長出猴頭菇來,白絨絨的,最大的長到半個足球那麼大,摘回家,用油炒了,鮮美異常。幾年前的某一天,大樹轟然倒掉了,整個村子都聽了一聲巨響。巨大的一堆柴火足有上萬斤,沒有一個人敢去背回家裡燒火。看著它一天天漚掉。樹老成精,何況它腳下曾經有過一座廟。

從梁頂看村子,如果有心會發現,每隔幾年都有不同。小時候的村子房屋低矮,泥牆石腳,很多還頂著茅草。到九十年代時,氣象就不一樣了,家家白牆青瓦,雖然依舊是散亂的,但能明顯感受到它們煥發的精神氣。高中初畢業那幾年,我常常獨自一人站在那裡,看村子煙起煙落,看天邊河山無限,心裡無比的苦悶。已經好幾年了,我再也沒有上去了,不用看,我也知道村子變成了什麼樣子,一個近六十口的村子變成了二十人,還能是什麼樣子呢?

那些減下來的人去了哪裡?有的搬到了鎮上,有的遷到了縣城,極少的人去了西安、深圳、新疆,是街頭零落,還是香車寶馬,沒有人知道。另有一部分人,永遠留在了秦嶺金礦的炮聲和石頭裡了。

手藝人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做什麼都一絲不苟,每一件活計都當成最後一件活來完成。到了2010年春天,娘娘廟的牆基終於打好了,四米見方,正好可以安放下一尊塑像,一隻貢桌,幾條供香客休息的長凳。一個給人畫了一輩子房屋圖紙,打了一輩子屋樑房架的人,這樣的設計施工實在是小菜一碟。

可父親實在是老了。這年春節到來的前幾天,他大病一場,血壓高到了一百八,高燒不退,掙扎到過了春節,從床上起來,一條腿就不聽話了。醫生說,是腦子梗了,要自己鍛煉,也許還有恢復希望。

紀錄片《我的詩篇》中,陳年喜為腦梗癱瘓的父親理髮。

父親個子不高,卻是村裡的大力王,年輕時,給生產隊里往縣糧站繳公糧,一百里路程,能挑二百斤當天打來回。腦梗後,雖然後來有些恢復,卻再也沒有了力氣,多少拿點東西,手就打哆嗦。看著遙遙無期的造廟工程,他的頭髮更加白了。

2010年到2016年間,是我最勞碌緊張的幾年。這些年間,礦山競爭殘酷激烈,多少老闆昨天開著大奔,一夜之間,只能重新用兩條腿在風塵里賓士。城門失火,自然殃及了魚池。這其間,我曾六赴新疆,三走青海,結果都是無功而歸。我曾在《怎不憶敦煌》的一篇小文里,記錄下流落敦煌為人摘杏的生活。我無力也沒有時間幫到父親,親人們也無力顧及。其實,所說的無力顧及,也就是無聲的反對。父親像一隻衰老的螞蟻,爬行在另一條路上。我們眼看著他越走越遠。

陳年喜和工友在礦洞工作。

我從天水趕到家時,拉著大牙和朝海遺體的依維柯也到了。

從山下的鄉公路到村裡是一段坡路,1990年時村委組織群眾開雲母礦修的簡易公路,當年也曾無限繁忙風光,如今毛毛草草,垮垮塌塌,不少地段已經無法通過一輛三輪車了。所有能幹得動的勞力都去修路,讓車子能直接開到村頭。

大牙和朝海死於礦難,死時大牙39歲,朝海只有29歲。去礦上談判賠償的人還在艱難談判中,人總得入土為安,趁著風高夜黑,先把屍骨拉回來再說。大牙和朝海被白布一層一層像裹粽子一樣裹得嚴嚴實實,只能從個頭的長短分辨誰是誰了。

人死得太突然,一切都茫無頭緒,棺材的事自然落在了父親肩上,好在山上的樹有的是。父親指揮年輕人放樹、解板、打棺材。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有的人忙而不亂。近十年,村裡死於礦難者二十有餘。父親的最後十年,要說還有活,就是打棺材。鎮上的傢具店,雖說品類齊全,卻不售棺材。他打一副,埋掉一副,打的總是沒有埋掉的快。棺里,裝著老人也盛著青年。

父親已經不能完全揮動工具了,但有著清醒的頭腦和足夠的耐心。棺材打出來了,一大一小,因人而制,擺放在一起,像一雙嶄新的鞋子。女人們看著它們,又哭成了一片。男人默默點起煙捲。

大家又想起了三年前的情景。三年前,大雨如潑的六月,田家三兄弟從礦山被拉回來。按照習俗,外死的人不得入屋,三口棺材一溜擺在布篷下。大雨連天不息,伸出腳就是濕的。礦主跑了,事情驚動了政府,鎮里從財政為每家資助了五百元安葬錢。

關於大牙和朝海的死因,至今依然是一個未解之謎。這樣的謎太多太多,已經沒有人願意去求解了。若干年後,我到了朱陽鎮王峪,這是西秦嶺南坡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岔子,從峪口到峪腦不到二十公里。再往西走十里,一道斷崖如一把斷頭的刀,結束了秦嶺的余脈。峪口至峪腦,兩岸碴石高聳,白花花的,碴坡像一支支打開的倒放的扇子。結隊或零星的騾子從山頂馱著礦粉往山下走,礦粉淅淅瀝瀝滴著污髒水滴,在騾子肚皮上畫出道道斑馬紋。

我不知道當年發生礦難的是哪一個礦坑,時過境遷,已經沒有人知道了。有一天,一個挑貨郎擔的老頭指著一個洞口與人講古說,就是這個地方,那一年好慘呀,一下去了十八個,只找到了五個人,天板塌下來了,人都成了泥。洞內流出的血水流了半月。洞口已經荒草掩映。大牙和朝海是不是在這裡成為那五個幸運者中的兩個呢?

東樑上沒有水,砌牆需要泥漿做粘合,土倒是現成的,腳底下就是。石料已經足夠了,父親一鑽一錘,把它們打理得有稜有角。這天,我用兩隻塑料桶從溝里往樑上擔水和泥,這是我唯一幫助他的一次。

好多年沒來過東梁了,倒下的大樹騰出的一大片空地又被新的樹木和亂草擠滿。時序正是四月,草木無涯,亂花爍爍。梁下的村子了無生氣,似乎在和這個季節反著方向走。有新房子建起來,更多的房屋在塌陷、在空置。出村的摩托車在盤盤繞繞的山路上,像夢一樣真實得虛無。

我擔水和泥,父親專職砌石頭,石頭在他手裡,像魔方一樣,跳跳轉轉。泥漿幹得慢,不能砌太急,我們坐下來吃乾糧。其實離家並不算遠,完全可以回家吃飯的,但這樣更簡單省時些。

吃完了三張卷餅,我去樹林里方便,一縷顫顫的旋律從廟台基上飄起來:

一張桌子四四方,

張郎截來魯班裝。

四角鑲嵌雲燕子,

中間燃起一縷香。

玉帝差我進歌場啊

……

是父親最拿手的《十接古人》。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三,是父親整整七十個生日。

他並不知道,歲月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的娘娘廟工程馬上就要完成了,他真高興啊。他對我媽說,你看,真是有靈呢,好幾年了吧,咱村子多平安呀!孩子們每年都順順噹噹地掙回好多錢,孫子也考上大學了,塬上風水要回來了!

1955年酷夏,爺爺帶著奶奶、大伯、姑姑、我十二歲的父親,牽著唯一的家當——一頭黑色的牯牛,從桃坪烏龜嶺上,汗流夾背來到塬上。烏龜嶺在1997年撤鄉並鎮時成了桃坪鎮政府,塬上成為它的轄下。它人口密集,繁華向榮,我每次騎摩托車去鎮上辦事,都要慢下來仔細看看它。我無力回到1955年的烏龜嶺,但可以想見,那時候父親他們一定是飢餓的,沒有自己的土地,上無片瓦。只有飢餓催人背井離鄉。

陳年喜家的村莊。

塬上這時只有一戶居戶,老兩口,無兒無女。老倆口別提多高興了:再沒人來,這裡就要絕人跡了。

我曾百度了「塬」字,釋解如此:中國西北部黃土高原地區因沖刷形成的高地,呈台狀,四邊徒,頂上平。

這個釋意與小村塬上的地貌特徵相去甚遠,塬上只具備了它三分之一的形態。前塬、中塬、後塬,形成三級高山台地,每個台地都有三十畝以上面積,樹木亂草都長瘋了。這麼好的地方能養活多少人啊。父親他們死心塌地住下來了,佔據了面積最大的中塬。後來,劉姓來了,張姓來了,景姓來了……

父親在塬上生活了五十五年。一雙眼睛,看著土地家園,由一到百,又由盛到衰。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看重這片地方了。

陳年喜的父親

他白髮蒼蒼,垂垂老矣,很多事情無能為力,只能寄託神靈護佑。

2013年4月23日是父親的生日,彷彿也是天公的忿怒日。

吃過母親打了荷包蛋的一大碗長面,父親收拾泥鏟,準備去東樑上。廟的主梁已經架好,氈也鋪上了,今天的活是抹泥,抹了泥,灑了瓦,就算徹底成功了。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有大雨,昨天回來時,雖然蓋上了彩條雨布,四角壓了石頭,他還是不放心。娘娘大概也等得急了,不能再拖了。

腳剛要跨出門檻,一聲炸雷從天上劈下來。開始的時候,誰也沒聽到聲音,只感到一個東西從房瓦上滾下來,它滾得很慢,彷彿巨大無比也沉重無比,而房坡平了些,那東西滾動得有些吃力。待到了檐口,沒了阻力,乒地一聲墜落了下來,在下落的過程里,傘一樣,突然打開了,釋放出千道光亮。

緊接著,大雨嘩地潑下來了。

雨挾著風,不眨眼地下滿了整個中午。門前的老核桃樹咔地一聲被風折成了兩段,指頭大的青桃冰雹一樣潑下來,在地上跳啊跳。

其實,已經不用再去樑上看了,父親還是上了東梁。

只一眼,父親就像泥漿一樣從樑上滑了下來。

雨後的天地多麼嶄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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