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緋：康有為坐飛機

《藏書報》3月5日刊發

康有為坐飛機

肖伊緋

近日，翻檢故紙舊刊，竟發現一樁康有為坐飛機的逸事來，令人殊覺驚異。原來，晚年康有為特立獨行，不顧老邁之軀，坐上了當時國內少有且普遍認為安全係數堪憂的飛機，來了一趟衝上雲霄的飛行之旅。不僅有如此「豪舉」，康有為還在飛行之後，即興揮毫，寫成了一篇「飛行詩」，更令人嘆為觀止。轉錄其詩原文如下（酌加標點）：

飄飄乎，我今日又上青天。升騰虛空，凌跨紫煙，俛視人世，臨睍山川。徊旋霄漢而翔碧落，如羽化而登仙。松林為芥苗，人馬為蟻旋，峻岭為丘墟，長河為蟲蜿蜒。下視保定十里之大城，如一方器之在埏層中。崇樓傑閣為覆杯，市廛壠畝為井田。乘雲乍抑揚，御風更上遷。忽逍遙乎，月宮乃巡歷乎。木土火金水之星，法登太陽日天子之殿；周太淵紫淵天市之垣，入北極之辰而四眺，乃叔晃昱而窮游，太元之元回盼吾地之渺小，曾不逮巢蟻。睫蟭螟之末孫，乃為爭蝸角之微末，日弄蠻觸之兵鋌，自稱王霸，而高視正於南柯蟻關之夢焉。吾化形人之徒與，而誰與衰生民而救旃。不願居天上，仍還處人間。忽飈墮於吾地，遂轉輪於塵寰。盡諸天遊戲事，世界無量劫經賢。

癸亥三月二十五日，蒞保定乘飛機，其中御風神為天游口占。

南海康有為天游化人題

這篇康有為「飛行詩」手跡，影印連載於《北洋畫報》第319、320期之上，時為1929年5月。當時，康有為已逝世兩年之久；這幅手跡刊出，不禁又令世人再次憶起這位先鋒人物。

細觀畫報圖注，稱「康南海以七十老翁，泠然御風，其膽識之高超，足使後生驚愧。右時為其空游後得意之筆，從未發表，至足珍貴。現藏徐善伯先生處，以其有裨於提倡航空也，故亟製版刊登，並謝善伯盛意」。據此可知，這幅手跡為收藏者徐善伯交由畫報刊發的。徐善伯，名良，是康有為的得意門生徐勤(字君勉) 之子，曾抄錄整理過《康南海自編年譜》。康有為「飛行詩」手跡，源自徐善伯珍藏，出處應無問題。此「飛行詩」手跡「從未發表」之說，確也成立。筆者查詢康氏詩文集多種，確實未見此詩，可稱「佚詩」，對研究康氏生平及晚年思想，均有相當價值。

據《康南海自編年譜》（中華書局，2012），有康有為於1923年「三月謁泰陵、昌陵，至保定乘飛機」的記載。可知，「飛行詩」實作於此年，康氏時年66歲。泰陵、昌陵，皆屬清西陵，分別為雍正帝、嘉慶帝及其后妃陵寢，位於河北省保定市易縣城西永寧山下。

據康有為落款「癸亥三月二十五日，蒞保定乘飛機」云云，可確定1923年5月10日，康在河北保定乘飛機。那麼，飛往何處呢？據年譜可知，康在謁西陵之後，「旋遊河南開封禹王台龍陵」；也即是說，康在河北保定乘坐飛機，極可能是飛往河南開封的。這樣的飛行線路，在當時是極為罕見的，常人根本無法想像。須知，從保定至開封有500餘公里的路程，至今亦未開通民用航空線路，只能乘坐火車與汽車往返，需耗時6小時以上。

事實上，康有為從保定至開封，乘坐的只可能是私人飛機，或者是搭乘當地政務及軍用飛機。據考，中國民用航空最早只是於1920年有過短暫開通，且航線單一，只有從北京到天津的航線，且這一段航線時飛時停，至1924年就停辦了。所以，康有為於1923年即坐飛機從保定飛赴開封之舉，不但又開了國人倡辦民用航空的風氣之先，且其搭乘私人飛機純為旅遊，這就更為「時髦」了。

當然，康有為坐飛機之後寫下的「飛行詩」，則實在不可稱之為「詩」。因其句詞參差，並無格律可言，純是興之所至，駢文感懷而已。且因坐飛機觀空中景象，而聯想到「月宮巡遊」，進而再論及「木土火金水之星，法登太陽日天子之殿」云云，則只是與他晚年好講天文學，自稱「天游化人」，創辦「天遊學院」，鼓吹「人神同在」與「天下大同」有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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