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失了的木吉他
在一個並不煽情的夜晚，窗外並沒有下著小雨，只是幾片歷經寒冬乾枯的樹葉在春風中搖曳，飄零。偶然翻起桌上重疊擺放的書中的吉他譜，看到一首很久沒有唱起的老歌——曾經最美。唱第二遍的時候，不覺流淚了。我想起了大學時海哥在KTV里昂著頭唱這首歌時的模樣，想起了與他與那些年輕的同學們生活的光景，想起了自己的校園時光，那些永不回頭的青春歲月。
看著鏡子中自己臃腫的身體，剪短的頭髮，難以想像昔日的我還曾清瘦過，還曾留過長發。左耳的耳洞一直殘存著，似乎只有它能證明那些肆意奔放的青春真實地存在過。但我真的年輕過，只是那些憂鬱地望著天空的日子已經遠去，我只能承受著一天天地長大，邁向衰老。是的，我也會衰老，也有滿頭白髮，拄著拐杖的那一天。
年少時的孤傲和輕狂在畢業後繁瑣和不停奔波的生活中逐漸消磨和沉淪，如今已是消失殆盡，遊盪於永遠都不會屬於自己的城市，時常感覺身心疲憊，再也無心無力在人海中掀起半點浪，或是驚起一絲漣漪。從前那些美好的憧憬如今都成了平凡的現實。生活告訴我，理想就等於幻想，有激情就是幼稚。在幻想與失望的輪迴交替之間，我不停地告訴自己，我要成熟些，我要現實些。
翻看少年時留下來的日記。那時的我真是可笑，居然會為周末與同學騎車七十公里去看火車而興奮不已，會因認識一個漂亮女孩而激動欣喜。如今，在生活與眾人的教誨中，我長大了，「小恩小惠」再也不能使我感到快樂，再也不是那個見到女孩會臉紅的害羞少年，遊離調侃於人群中，我世故而老練。
我清楚地知道不遠的將來我會與一個女子結婚，也許還會有孩子，並且，我是一個男人。我需要體面光鮮的生活，並能清晰地分辨吃肉與吃青菜有著不同的感覺，在親人的期盼與周圍人炙熱的目光中我努力做一個好人，上進的人，爭取以後做一個富有的人。
在不休的追逐中，我已無法控制自己行走的腳步，即使時常迷惘和失落，也要繼續前行。在悠遠的天空我就像一隻風箏，飄蕩於預設的軌跡，無法自由飛翔。漸漸地，我忘記了身邊那些簡單的快樂。忘記了家門口那條給過我許多童年樂趣的小河，忘記了曾與同學們慷慨激昂地討論叔本華和黑格爾，忘記了畢業後與朋友背上吉他浪跡天涯的誓言。
畢業初，每次回到零陵，都會去學校看看。走進熟悉的校園，似乎我還是一個學生，鈴聲響起，還能夾著課本走進教室再聽聽老師的嘮叨。三年後的今天，我害怕走進那個曾有過我一生迄今為止最快樂時光的樂土，看著那些穿著球鞋奔跑在綠蔭下的學弟學妹，我怕我會心生嫉妒。他們如今擁有的，我已失去，永遠都不再擁有。
一個醉酒的夜晚，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間我似乎看見了一群少年踏著單車狂奔在灑滿陽光的馬路上，春風搖曳著樹枝，他們快樂地嬉戲著，歌唱著。那其中有我。清醒後，一切依舊。朋友告訴我，那晚我在睡夢中幸福地微笑。
春天又到了，童年時栽在小河旁的柳樹也該發芽了吧？很想在這春日和煦的陽光下走上家背後那座滿是松樹野草的小山，聞一聞花草與泥土的芬芳，那樣的氣味，才能讓我的心安逸。很想抱著那把丟失了的木吉他，唱起那心愛的歌謠。
2011年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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