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八羅漢到五百羅漢，不變的是羅漢彬那酒色之心
陳奕彬
1974年生，仙遊人
因雕羅漢聲名遠播
江湖人稱「羅漢彬」
1
兩年前，我把羅漢彬寫成一位酒色之徒，打那以後，他逢人就控訴：「這就是柳蟲子，把我寫得好酒好色，唉、唉……」整的好像受了天大冤枉，就差六月飄雪。
可惜沒多久我就識破了他的伎倆，他就是拿文章當擋箭牌。話先說了，往後喝酒、勾搭妹子就更理直氣壯，儼然一副「我才不好酒好色，是你把我寫成這樣，我也只能往這方向繼續發展」的無賴模樣。
「見誰對誰傻笑，就是心態挺好」（2015年作品）
時隔兩年，這人腦門上那撮格外長的頭髮還健在，每日醒來依然在朋友圈叫喚「昨晚又做了春夢……」再配一張衣衫襤褸、酥胸袒露的美女圖，或是潘金蓮半身出窗，他自己往圖上配字「羅漢哥哥，快上樓哦～」
到了晚上必然又是各種酒，只是近日不僅曬自己喝的，還曬各種藏的，又不無得意地炫耀：「什麼時候來仙游？我這有很多好酒，我請你喝好酒。」
「杯中有酒，春意在懷，日子才算逍遙」（2016年作品）
按理說，人還是那人，該說的也都說完了，想來也沒有開篇再寫的必要，未料近段時間，他不聲不響就悄悄雕出五百羅漢。再看作品，風格與往日大有不同，那時方知，這人看起來沒變，又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2
今年春節，「羅漢彬竹木工作室」成了仙游本地一道不大不小的風景。每位踏進鐵門的人，都會被眼前的羅漢牆震撼到。
兩張寬高各4米的博古架並排靠牆，一個個體量25公分且形態各異的羅漢站列其中。因為太多放不下的緣故，有那麼幾格還讓兩個羅漢極委屈的擠著。
這些作品若有序擺放在展廳，也是令人應接不暇，如今全往架子上塞，不用想就知道它能給人帶來怎樣的視覺衝擊。
五百羅漢牆
伸手推開架前玻璃，隨意拿一尊賞玩，手感儘是木頭未打磨過的粗糲，刀工粗曠，像書法名家的隨手兩筆，看似簡單，實則意味無窮。
如果拿他以前的作品與這五百羅漢相比，大部分人腦海里肯定要閃過「具象」與「意象」兩詞。前者精細實相，後者為虛。
他們仍是有形有神，卻模模糊糊好似隔著一層紗，怎麼看也看不清楚，觀者只能自己想像，看他們是人間眾生相還是位列仙班的大神，是俗是雅，各人有各人的標尺。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說他們笑得對」 （2017 五百羅漢）
中國藝術的高級美也在此，無論何種形式，追求的就是「意境」。
意境沒有標準，也無法用語言闡明，但它卻能給每個人帶去領悟和意味無窮的意蘊與境界，是形神情理的統一、虛實有無的協調，既生於意外，又蘊於象內。
「無須猶戀冬梅沁， 不負此生落紅塵。」
猶記得當初羅漢彬拿起其中一尊，得意地向旁人展示：「是不是很好看？就是那種感覺，就是跟以前很不一樣……」
你看他很高興又一臉著急，想表達什麼，又找不到合適的詞，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能創作出這種感覺的作品，像是誤打誤撞，一不小心就碰上了。
3
人們都說羅漢彬生來就是為了雕羅漢。年少時因生活所迫拿起雕刻刀向大哥學雕刻，往後無師自通便將羅漢雕活了。許多人終其一生，創作的作品仍擺脫不了「匠氣」，他卻剛上手就有了自己的藝術標籤。
若給「藝術」一詞做個簡單解釋，它大概就是創作者呈現自身感受的階段性結果。縱觀羅漢彬的作品，亦是起起伏伏的一路，恰似人生不同際遇。
「百年彈指過，歡喜一瞬間。」
兩年前採訪他時，他早已走出靈感頓失的困境，掙脫了桎梏，思緒如泉涌，作品一日比一日精彩。那大概是他少有的愜意階段，人們慕名而來，訂單如雪花飄舞，家庭和樂，新置了物業正待裝修，整個人意氣風發、閃閃發光。
那時他覺得人生如此已是足矣，每日雕上4小時，歇了喝喝小酒、開開黃腔，快哉！
可惜沒多久，此人就不似從前了。仍是一副好酒好色模樣，細究之下倒像是包裝自己的面具。
「紅塵美妙，花兒俊俏。
說我流氓，我就笑笑。」
他被評了「大師」，又被冠上許多頭銜，出門大多是他人的座上之賓。有時十天半個月都在酒桌上，心跟著越喝越膨脹。
不過這人也能自省，大概意識到這日子變得越來越身不由己，慾望像塊破布，一不小心就越扯越大，心裡雖萬般糾結，也只能自己熬著。
「一醉解千愁，酒醒愁還在。」
他的愁緒總是趁著酒性才發出來，等清醒了又刪掉。有段時間一改嘻嘻哈哈不正經的性子，忽然研究起唐詩宋詞，好在轉的還是情情愛愛，說古典名著扯的也是《金瓶梅》，但時不時煲些心靈雞湯就讓人有點受不了了，連老黑都忍不住問：「你幹嘛開始這麼正經？」
也許他自己也覺得這樣酸味太重，於是收斂了些，改成曬狗，可憐它到了發情期還找不到女朋友，情路跟自己一樣坎坷。
「表面似不羈，心藏一把尺」
再看手裡的木頭也覺無趣，雕羅漢雕到現在，只要瞅一眼心裡就有計較。雖然外人看著還是覺得好，他卻覺得沒有挑戰性，雕起來沒了那勁頭。
原本以為人到中年已然曠達，結果這閑愁還是多如「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4
此時人生戲劇之處又出現了，原本以為走進了死胡同，沒想到拐個彎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雕五百羅漢原在羅漢彬的計劃外，只是機緣巧合有人想要收藏。這麼大工程做不到細緻，也無需用名貴好料，他就想著換種材質換個手法，工期半年，不長也不短，結果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
「紅塵百戲，心凈自清」
每位見過五百羅漢的人，都說這些作品有意思，他自己也看到了創作的另外可能。這靈光一閃，心中已是澄明，於是就氣自己蠢，拍著腦門說，怎麼從沒想過換一換？像當初去學校進修讓他找回靈感一樣，這五百羅漢也如一束光，衝散了那愁雲。
後來羅漢彬就又活過來了，想把作品雕的更「寫意」，想換其他材質雕羅漢。跟他好玩的性子一樣，在雕羅漢這事上，他也老想著給自己找點難度。比如最近他就雕起了雞血石，每天帽子、口罩、粉紅色圍裙在身，那幹勁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春風已入懷，美女還不來。」
也難得的，看他曬了一張名家的寫意雕刻，他說這是他的學習榜樣。不同以往借著「天賦」創作，現在他心裡有了想努力到達的藝術高度。
老友說羅漢彬就是這麼幸運，每次被生活扼住創作的咽喉時，總有一些契機助他完成一次次升級，借著這五百羅漢，他更有大師風範了。可這回他聽到「大師」這詞就有點急了，覺得老友是在罵人。
「什麼大師，我還是那樣，把家養好了就好了，好多大師一個家都照顧不好，還當什麼大師。」說這話前一晚，他又和別人喝酒喝到大半夜，中午醒來說要戒酒，到了晚上又贊還是酒好。
「小酒喝上二兩，又是那個流氓」
他一喝酒就話多，以前會發牢騷，現在是高興，絮絮叨叨地講：「本來覺得雕羅漢只能這樣一直雕下去了，沒什麼意思，幸虧現在找回了一點意思。我心裡有目標，有目標就不怕了，不怕走歪，不過酒和美女沒關係，要是有美女讓我走歪，那我就走歪，嘿嘿。」
和以往一樣，他賤兮兮的笑時，還是會聳肩、捂嘴，一雙眼滴溜轉，像瀟洒走世的羅漢一樣鮮活。這時你知道，得，羅漢彬還是那個羅漢彬。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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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羅漢彬的酒色之心，這篇文章其實提得少，畢竟之前寫過，所以不想贅述。有興趣的朋友可點鏈接，裡頭有許多趣事，值得樂呵。
致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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