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沒有手機不能說話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是時候跟大家分享一下這段奇妙的經歷了。
▲緣起
今年春節特別想出去玩,但苦於找不到合適的路線和搭子,再加上籌劃得晚,東南亞的機票基本也趕超美帝了。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突然收到朋友發來的一篇推文,名字叫《梓路寺2018年禪七活動安排簡表》。
而當時我還並不知道什麼是「禪七」。
看了下活動時間,春節期間正月初二到正月初八剛好有個「七日止語禪」。
就單純地覺得:唉,這個時間好像蠻合適的,請兩天假就行。
就這樣鬼使神差地報名了。
而此時離出發還有24天。
▲ 準備
報名通過後,我開始在網上查關於禪修,以及關於梓路寺的資料。
梓路寺在黃山,杭州開車過去四個小時不到一點。
止語就是七天不能開口講話。
每天除了打坐、打坐、還是打坐。
全程手機上交。
手機上交這條好像是最恐怖的。
但也不是很明白自己那七天究竟要幹什麼,以及過完七天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最難的一關是跟家人和朋友交代,畢竟大過年的。
還是很感激身邊最親的人的諒解和包容,儘管他們紛紛懷疑我是不是要去什麼傳銷組織。
就在出發前4天,我終於忍不住在微信上問了法師一個困擾我多日的問題:
「師父你好,請問禪修期間我需要帶棉被嗎?」
▲ 啟程
年三十晚上吃好年夜飯,回到家收拾行囊。
稍許有一些複雜的心情,因為一切未知。
只是把能想到的東西都帶著(而後面事實證明這麼做相當明智),塞了滿滿一行李箱。
大年初一,啟程。
一路伴隨著新買的CD,以及連綿不絕的拜年訊息。
▲ 報道
因為是徽派建築,梓路寺和江南的寺廟風格很不一樣,倒是有點像京都的三十三間堂。
收拾完床鋪,和室友簡單聊了幾句後,下樓集合聽後續安排。
義工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比如等一下大家都要把手機、iPad、電腦、相機上交,禪修期間學員之間不能有任何溝通和交流,包括語言、眼神等,也不能看書。如果需要幫助與義工書寫交流。
總之,一切外緣之物,都要隔離。
關機前兩分鐘,我冒出了一種要奔赴戰場的感覺。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特別偉大,偉大到好像要去拯救地球一樣。
當晚師父就讓大家去禪房,講接下來幾天的安排。
如用法師身上有種很令人安心的煙火氣息,不講佛經里你聽不懂的術語,每句話都像能量方程式一樣簡單到樸實無華,卻字字都是曠世真理。
他說:「禪修的這幾天,路上有荊棘,也有月光,既要克服荊棘,也要享受月光。」
最後法師還叮囑我們:
「這七天,好好照顧好自己。」
▲ 第一天
前一天晚上一直無法入睡,兩床被子還是冷,我低估了山裡的溫度。
蜷縮著身子覺得暖和一些後,迷迷糊糊才睡著。
當時我就恨自己為什麼不帶電熱毯?!後面還有漫漫六個夜晚要如何度過!
早上5:20打板聲響,匆忙洗漱完後趕去禪堂。正式開始了本次禪修的第一坐。
得益於去年學過一些七支坐法的皮毛,45分鐘下來,第一坐還算輕鬆。
7:00早齋。
吃貨本貨不得不說一下,寺里的粥真的太好喝了,醇!香!濃!厚!哦還有小菜,是腌制過的蘿蔔片,脆甜爽口下飯一流。如果小菜屆舉辦美味爭霸賽,它一定會是最閃耀的星!
休息片刻後,8:30開始了上午的三坐。
誰料那三坐下來腿就麻到沒知覺,手也腫成佩奇了。
中午的休息時間比較久,但因為並沒有什麼事可以做,反而會期盼下午的打坐時間快點到。
百無聊賴下樓看到大家已經一個個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發獃,或者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抱歉啊,此情此景,我想說,真的太像精神病院了……
不由想起「你也是香菇嗎?「的笑話。
一日九坐下來(清晨一坐,上午三坐,下午三坐,晚上兩坐,共九坐),肩膀和腿都酸得要命,像背了幾十斤的米走了一天。
如果用四個字概括第一天的感受,那就是:度日如年。
時間像橡皮糖一樣被拉得無限漫長,扭曲延展在禪房花木中。
當與一切隔絕的時候,你會覺得周圍變得很不真實,時間和空間都不真實,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實的存在。
最不習慣的還是沒有手機。出門總覺得口袋裡少一樣東西,想刷資訊,想看天氣,想知道親人朋友過得怎麼樣,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 第二天
下大雨,心情愈加糟糕。
如果第一天可以靠新鮮感度過,那第二天才是真正獨處的開始。
山裡的濕氣重到你無法想像,三床被子都能濕透,心想千萬不能因為這點破事兒倒下,不然太遜了啊,於是每天開始猛灌保濟丸。
你們知道比帶電熱毯更明智的是什麼嗎?是睡袋。
有人連打坐都在睡袋裡進行,內心真是要給她鼓十萬八千個掌。
才第二天抽紙巾就已經用了一半,幸好在包里又多發現一包德寶,這個時候比發現100塊有用多了。珍惜身邊每一樣東西,就算它再不起眼。
中午回到房間,因為下雨不能曬太陽。從包里翻出了一袋巧克力,和幾塊老杭邦的糕點,按個數分配好每天的量。
不是齋飯不好吃,那幾天我飯量驚人,後來師父說這是正常現象,因為打坐很消耗體力。
每天能吃一點甜的,會讓自己開心一點。當天吃了double份的巧克力。
有些師兄會把問題寫在紙上,如用法師會在晚上打坐的時候抽一些回答。(這裡解釋一下,一起修行研習的人,無論男女老幼,統稱為「師兄」。)
有人問為什麼這幾天什麼都不能做,感覺被限制了太多。
師父答:「你們不要只看到不能做什麼,要看到能做什麼。就像很多時候,不要只看到不好的,而是要去看到那些好的。」
聽師父說第二天就有人離開了,理由是覺得沒意思。
師父說:「禪修本來就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但你們要懂得如何把一件沒意思的事,變成有意思,因為那才是真正的有意思。」
我開始在本子上標記每天打坐的序號,每完成一坐,就劃掉對應的數字。像電視里演的囚犯在監獄裡牆上畫正字,這樣好像會有些成就感,也略微有點盼頭。
戲精上身開演《肖申克的救贖》了。
真的能體會到那句:
山中一日,世間千年。
▲ 第三天
還是下雨。
師父說過這幾天大家晚上的夢會很多,事實也的確如此。每晚都做著午夜長片般的夢。
而晚上被尿憋醒也是件麻煩的事,因為山裡和城市不同,因為沒有一點點光源,你會以為自己瞎了。
人的適應能力有時候真的蠻驚人的。
比如我已經學會抱一個熱水袋度過漫長濕冷的夜晚,學會早午齋的唱誦,學會用香灰洗碗而不是洗潔精,學會如何錯開洗漱時間不至於晚上到點就停水,學會不去想念手機,學會適應寺里的作息把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
但有什麼卵用,依舊度日如年。
於是我打開浴霸,開始在鏡子前欣賞起自己的美貌。
比如數數自己臉上的痘子,看看黑眼圈有沒有褪一點,氣色有沒有好一點,牙齒整不整齊,或者乾脆擠一擠黑頭。
我可能離瘋不遠了。
也終於明白《荒島餘生》里湯姆漢克斯跟那隻皮球的感情,是如何得驚天動地。
打坐休息間隙師兄們紛紛練起了瑜伽,都是難度係數很高的體式,相當拉風。
而我,骨骼平凡無奇,也沒有什麼特異功能,只好打起了易筋經。
但沒有音頻跟著練,忘記了一部分動作。這時才知道原來這半年,自己那麼不走心。
師父說:「你們打坐的時候,不要做計劃,不要去想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就是觀呼吸。有妄想雜念時,拉回到呼吸上。坐下來就好,別管別的。」
去年在恆南書院,老師也差不多是這麼教的。
但是很難做到,這幾天基本把自己的三生三世都想遍了。
第三天晚上的最後一坐,我努力把思想集中在觀呼吸上,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靜靜坐在那裡一呼一吸,腦子裡也沒那麼多雜念,腦子裡的雜念也沒有跑出來。
晚上回到房間沒有吃巧克力。
▲ 第四天
依舊下雨。
昨晚大失眠,可能是被窩裡太冷,擔心自己被濕氣侵襲。還有一個原因是連續下了三天的雨,擔心泥石流把自己給沖走。
好吧我究竟是有多怕死。
上午幾坐的狀態都不是不好,中午雨開始越下越大,回到房間怒吃三塊巧克力!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每個年初五你都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儘管你每天都很美,可惜今年沒辦法給你拍照。
我知道自己有時候太任性,脾氣也不好,稱不上一個貼心的小棉襖。算了下時間,嗯,訂的蛋糕應該快送到了吧,生日快樂。
幾天下來,腿麻腿腫的情況好了很多,就是肩膀和腰太酸了,這個時候要是有幾片撒隆巴斯該多好。
這幾天陸續有人離開,說實話我沒有一天是不想走的。想立馬回到紛擾的現實世界,回到親人朋友身邊,回到有手機的日子,回到燈紅酒綠的塵緣里。
但如果中途放棄,就失去了最初決定開始的意義。
其實離開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也沒人認得你,但是我自己會看不起自己。很多事,我們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是對自己一個交代。
▲ 第五天
天終於放晴了,儘管陰陰的。
仍舊濕冷多夢地度過了一晚上。往好處想,這幾天保濕效果應該還蠻好的。
每天的食量越來越大,素菜原來那麼好吃哦!
吃好早飯從齋堂出來,看到遠處的雲海,下意識想拿手機拍下來。忽然才意識到哦我並沒有手機。
想想覺得我們現代人其實挺可憐的,太依賴去藉助外力,喪失了本來該有的技能。並不是我們擁有了手機,而是我們成為了手機的奴隸。
有些美好,我們要學會用眼睛去看,然後用心去記住。
雖然止語,但不代表冷漠。
比如大家圍坐在火爐前烤火這樣美好的畫面,一直還印在腦中。
而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其實也不需要語言。
比如早上打坐時我把毯子落在房間,被身邊的室友發現,她默默起身去邊上拿了一條新的毯子給我;
比如中午吃完飯天又又又開始下雨,有人會去給那些還在齋堂的人默默送傘;
比如晚上禪修結束從禪堂回去的路上,有人會拿著手電筒一路幫別人默默照著;
沒有語言的交流,大家反而變得敏銳又貼心。
默默地做一些溫暖的事,遠比表面上虛情假意的寒暄要酷得多。
晚上如用法師忍不住提醒說:第五天了,我發現大家開始「眉目傳情」了。
全場爆笑。
每天晚上聽師父說一些有的沒的,時間會過得快一些。
他說:「世間有很多不圓滿的事,但我們要用一顆圓滿的心去看。」
▲ 第六天
老天爺很賞臉,徹底放晴!
抑制不住的開心,明天就可以回歸紅塵啦!
中午休息的時候在寺里溜達了一圈,好好欣賞了一番梓路寺的真身。
幽靜、清雅、不人來人往。
傍晚雲層還很厚,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在最後一晚看見星星。
師父說明天早上第一坐,是本次禪修的最後一坐。早齋後義工會給每個人發一個景德鎮定製的杯子,大家拿著杯子到禪堂來,我們一起喝茶聊天。
這時我才意識到,原來真的堅持下來了。而有沒有手機,講不講話,好像也沒那麼不習慣了。
從來沒有嘗試和自己親密相處那麼久過。
也重新認識了一直在身邊陪伴著自己的那個自己。
晚上打坐結束,走出禪堂抬頭望向天空的一瞬間,情不自禁驚嘆出一聲「哇」!
人生中第一次和星星那麼近,整片星空低得好像就在你頭頂觸手可及的地方。
金星像鑲在夜裡的鑽石閃瞎著我的狗眼,獵戶座清晰到可以連出每一根線。
如果說十年只能修得同船渡,那要多少年才能修來浪漫到可以在大雄寶殿前一起看滿天繁星呢?
▲ 第七天
大家談笑風生的樣子,又變回了普通人。
有人說這幾天並沒有在打坐時出現有些師兄說的奇妙的感覺,也沒有五顏六色的畫面。師父說,那就對了,當大家都不正常的時候,你就是那個正常的人。
有人說因為白天實在無聊,又不能跟人講話,所以她只好在寺里尋找一切可以對話的生物,連小溪里的魚都不放過,跟它們說了很多話。於是有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彩色的夢,夢到魚在窗前。幻化成神仙一樣飛了起來,慢慢升天。
有人說她是基督徒,但是不影響自己到寺廟來禪修。因為修行本來就不應該分國界,分種族,雖然信仰不同,但目的都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
有人說她婆婆信基督,她家信佛,問是耶穌大還是菩薩大?
啊,人間真美好。
▲ 回程
從義工手裡接過信封,掏出手機時,像重逢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就差要對它講出天涯若比鄰那麼肉麻的話了。
用美顏自拍了一張,回給這幾天傳來信息的朋友們。
天氣好得不像話,太陽把每一個角落都照得閃出金光。
離開前拍了些梓路寺的照片。
我想,這個地方,我還會再回去。
▲ 後記
最後說一些禪修期間的感悟。
首先,我不建議大家刻意跑到寺里去禪修,或者閉關玩消失。
就像如用法師跟我們說,即使你們認為這次禪修受益頗多,也不必勉強推薦給朋友,因為凡事皆有因果,當因緣不具足的時候,有時候會適得其反。
關於打坐
打坐不是單純浪費時間地坐在那邊,堅持正確的練習,可以培養一個人的定力、專註力和覺知力。就像一杯濁水,靜止放在那裡,時間久了雜質自然會沉澱下來,露出原本清澈的模樣。人也一樣,最終會明心見性。推薦德寶法師的《觀呼吸》,很適合初學者,書里對禪修、打坐講得淺顯易懂。
關於獨處
要懂得「自求多福」,懂得學會與自己獨處。每一天都要照顧好自己,而不單單是禪修的那幾天,因為真正能照顧好自己的,也只有自己。所以人一定要學會給自己找樂子,學會培養興趣,不是為了取悅別人,也不是為了成為飯桌上的談資。自娛自樂的有趣,才是真的有趣。
關於開心
不要過分去追求令人開心的事,因為任何開心的事都過於短暫。一旦不開心,就會想著放棄,去尋找別的開心的事,就像小學課本里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那隻猴子。
每年都有每年的不開心,時間軸拉長後回過頭去看好像也都沒什麼大不了。可以誠實面對不開心,去難過,去發泄,但不要過分讓自己沉溺在當下的不開心中,任由它去,總會過去。
要知道每一天都很寶貴,都是老天爺的恩賜。我們活在世上,應該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而不是單純只為了開心。
關於交友
人與人之間很奇妙的,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生物,但能跟你同頻的,或者能真正懂你的人其實很少,願意花時間來懂你的人更少。交朋友要走心,付出要真心,不要求回報地對他們好,懂得怎麼拋開「我執」地去愛人,懂得怎麼除去私心地溫暖他人。
但不要想著去普度眾生,畢竟這世上也有很多奇葩,怎是我你等凡胎的心力可以去感化的?記得有人問法師要是你在路上碰到一個乞丐你會怎麼做,法師說,我會繞開走。
同時警惕一時的或表面的「友好關係」,虛情假意的客套太費時費力了,長久而溫潤的感情才值得你花時間去灌溉,時間會檢驗一切。
關於手機
以前希望自己是個無所不知的人,不會有接不住的梗,不會有插不上的話。
好像現在大部分人都略微有點「FOMO」(fear of missing out),俗稱「措施恐懼症」。但經過者那幾天,我知道沒有手機並不會死,不用吃飯拉屎睡覺都捏在手上,少看一兩天,甚至一兩年的微博票圈也絲毫不會影響你活在世上,因為99%都是無效信息。
而心智卻很容易被那些碎片化的信息給迷失掉。尤其在睡前,忍不住打開手機,告訴自己看五分鐘再睡吧,結果往往一兩個小時過去了。
關於手機的改變,除了不頻繁看機,最關鍵的是不把它放床頭,晚上某個時間點後就不再碰,每天留一點時間,不被打擾。是你用它,不是它用你。一定要有這樣的警覺,不然如何對抗不遠將來的人工智慧?
不痴迷於手機這個小賤婢後,作息自然開始規律和正常起來。
禪修回來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了,當然不會到脫胎換骨的地步,畢竟三十年積累的習氣太重。糟糕的時候還是很糟糕,但慢慢去學習怎麼與煩惱相處也不失為一種修行。
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
順境時,要收斂;逆境時,要開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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