鍊金術發展成化學，國人卻還在煉丹
這幾天，一枚「仙丹」火了：
楊昌傑說，這種丹藥在古代主要是讀書人服用，能「使人變得像孔子一樣聰明」，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於是在大多數人眼裡，這坨黑色的丸子主要功能應該是這樣的：
關於這則新聞，人們主要關注的焦點在於：孔聖枕中丹真的能有如《備急千金方》所說的效果？所謂的「煉丹術」是否科學？
孔聖枕中丹是什麼
孔聖枕中丹並非什麼神秘的仙丹，現在只要去藥店就能買到同仁堂的中藥「孔聖枕中丸」。作為《備急千金方》中有明確配方的一味中藥，孔聖枕中丹一直是中藥學術研究的一個課題。
目前關於孔聖枕中丹藥效的臨床和實驗研究表明，該葯有緩解失眠、抗抑鬱/考前綜合征、減輕神經衰弱的效果，還能治療兒童多動症。
至於孫思邈所說的提高記憶力，僅在以小白鼠為對象的實驗中有所發現，「實驗研究分別在提高血管性痴呆模型動物的學習記憶能力……方面，基礎研究薄弱，缺乏系統性，研究文獻少。」
孔聖枕中丹之所以會有一些孫思邈所述之外的療效，主要是因為其成分之一——石菖蒲。根據現代植物學與藥理學分析，石菖蒲的成分揮髮油（主要成分為α—細辛醚、β—細辛醚、細辛醚、石竹烯、α—草烯、石菖醚等）對中樞神經具有鎮靜作用。
不過，石菖蒲的揮髮油中還含有的黃樟素，被國際癌腫研究中心確認為對動物有致癌性的物質，α、β細辛醚也是疑似致癌物。另一方面，石菖蒲作為一種草藥，在不同的產地成分存在較大差異，這也意味著不同產地的石菖蒲入葯產生的藥效藥效也可能會有很大的差異，存在很大的不穩定性。
總之，用一句話概括孔聖枕中丹的藥效就是：鎮靜、抗抑鬱、緩解失眠，有致癌性。至於提升記憶力，目前只能證明其受眾面較小——僅對得了痴呆的耗子有效。
如此看來，古代的書生如果在考試前吃了孔聖枕中丹，可能會由於其鎮靜效果，緩解考試前的緊張感，再加之心理暗示的作用，就產生了錯覺：「我的智力提升了」。
東方煉丹術的興起
中國的帝王們對長生不老的追求可謂薪火相傳、百折不撓。在帝王們的狂熱追求下，「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出現了一批「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的神棍。
戰國時齊威王、齊宣王、燕昭王紛紛派人入海，尋找蓬萊、方丈、瀛洲——傳說這些神仙之地有長生不老葯。神棍們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文學創造能力，在海上兜了一圈，回來之後就開始編故事交差：
「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遠……諸仙人及不死之葯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
如此無聊的劇情，竟惹得君王們「莫不甘心」。於是秦始皇又派遣徐福帶著數千童男童女繼續尋找仙山，結果這徐福估計是連故事都懶得編了，索性一去不回。
到了漢代，神棍們的業務水平有了明顯提高——到海里轉悠已經滿足不了皇帝了，於是就開始自己動手，搞起了科學研究，於是煉丹術作為一門「學術」就開始在帝王面前粉墨登場。
煉丹往往與中醫存在著密切關係。究其原因，大概是由於煉丹所需的許多材料與草藥在也可入葯治病。
方士們的騙術
煉丹的終極目標就是追求長生不死。這是荒謬至極的，然而在古代數千年，無論中外，都為人所堅信，而追求老長生不老則為了中國煉丹術發展的主要原因。
漢武帝年間，方士李少君上書漢武帝，若想長生不老，除了要到海上找神仙之外，還得「祠灶則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即需要祭祀灶神，並將丹砂煉製成黃金器皿，然後求得仙丹放入器皿中。
李少君還信誓旦旦地向漢武帝聲稱「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儘管李少君直至病死也沒給武帝煉出黃金，找到神仙，但漢武帝仍然執迷不悟，「遣方士求神人採藥者多次,達數千人」。
本著要騙別人就得先騙住自己的原則，方士們也對長生不老的仙丹深信不疑。東漢時期，毛伯道、劉道恭、謝稚堅、張兆期四個方士苦心鑽研了四十多年，終於煉製成了「神丹」，四人極為高興，因為終於可以不用去海上找神仙了。
於是毛伯道吃了仙丹，「即死」，劉道恭表示不服，也吃了仙丹，然後就去找毛伯道了。剩下兩個人看到如此情況，終於慫了，「棄葯而歸」。不過後面的故事就有意思了：兩人「未出山，忽見伯道、道恭各乘白鹿在山上，仙人執節以從之，二人悲愕悔謝。道恭授以服茯苓方，二人後亦度世」。神棍們的文學創造能力隨著煉丹術的發展功力見長。
兩晉南朝時期，玄學盛行，在追求長生的道家思想的影響下，煉丹術、黃白朮更是大行其道。葛洪的《抱朴子》總結了前代的煉丹經驗，詳細記載了方士們煉丹的材料（水銀、硃砂、明礬、鉛等重金屬）以及方法，並進行了「理論總結」。
如水銀：「凡草木燒之即燼，而丹砂煉之成水銀，積變又還成丹砂，其去草木亦遠矣，故能令人長生」，該書成為了培養神棍的主要教材。
加入煉丹臨床試驗的皇帝們
到了唐代，皇帝自認為是老子後代，於是道教更為盛行。從這段時期開始，按耐不住寂寞的皇帝們不再像秦皇漢武那樣派人去找仙丹，而是紛紛加入了到了對仙丹的「臨床試驗」中，即使無數的先烈倒下，依然毫不畏懼。而這種情況竟然斷斷續續地持續了1000多年。（以下是服用丹藥而死的烈士皇帝名單）
西方世界也不甘寂寞
同樣的事情在西方也有發生。公元3世紀時古埃及鍊金術師索席摩斯聲稱他製造出了名叫「酊劑」和「粉劑」物質，這被後來的煉金師們解讀成為「點金石」和「長生不老葯」，此後鍊金術傳入阿拉伯和歐洲。從此歐洲人便對鍊金術展開了狂熱的追求。
不過相比長生不老，歐洲人更加喜歡的是「點石成金」，於是在15世紀開始歐洲各國的國王們便開始紛紛資助那些號稱能製造出黃金的「能人異士」。
當然，這些鍊金術師都不過是江湖騙子罷了，比如他們會在「煉製」黃金的坩堝下面安上一個夾層，把事先準備好的黃金放在裡面；或者在水銀里藏好金子，在水銀被加熱蒸發後聲稱那是由水銀轉化而來的。
歐洲人執迷不悟地相信著他們的鍊金術。既然那些鍊金術士都是騙子，有的「熱心」的國王乾脆親自上陣。
（查理二世，在克倫威爾死後，成為英國國王，他設立了格林威治天文台，保留了大部分資產階級革命成果，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歷史人物）
1685年2月6日，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後登基的英國國王查理二世，在劇烈抽搐和呼吸困難中痛苦地死去。皇室醫生們儘管採取了當時所有最「先進」的醫療手段——放血、催吐劑甚至某種國王陛下發明的「神秘藥物」，都沒能挽救他的性命。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一個星期前，這位熱愛「化學」的國王還在他的實驗里進行著「科學研究」，然而僅僅數天，他的身體便染上了某種怪病，最終命喪黃泉。
查理二世的死因，一直都是一樁懸案。直到1961年科學家根據他的遺留的頭髮最終斷定：他死於汞中毒。
原來，這位國王在位時，一直與議會存在著激烈的矛盾，這使他面臨著嚴重的財政問題，為了廣開財源，他研究起了點石成金之術，他所謂的「化學」只不過是鍊金術，他長期在實驗室中，吸入了大量的汞蒸氣，最後點石成金是沒有成功，卻以難看的死相去見了上帝。
諷刺的是，在他臨終前，束手無策的醫生所對他使用的「神秘藥物」，是他在「實驗」中發明的副產品：人的頭蓋骨中的提取物，而這位國王似乎認為這是靈丹妙藥，於是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國王滴劑」。
公元8世紀阿拉伯著名鍊金術士查比爾·伊本·赫揚（Jabir ibn Hayyan）（拉丁名格伯 （Geber））的鍊金術著作。全書用拉丁文編寫，記載了許多阿拉伯和歐洲的鍊金術。
相信鍊金術的不乏某些大科學家。牛頓、羅伯特·玻義爾（17世紀英國化學家）都是鍊金術的忠實信徒。1675年牛頓完成了一篇手稿，裡面詳細記錄著他多年研究鍊金術的心得，並闡述他對鍊金術合理性的認識：
「據說鍊金術不僅與早期的時代相契合，而且與神學相契合。……鍊金術並不僅僅從事金屬的研究。只有無知而頭腦簡單者才會這樣看待事物。所以，他們才會懷疑這門最高尚的科學……」
隨著科學理論的誕生，現代醫學和化學已使鍊金術的傳說不攻自破，恐怕沒有那個西方人會再相信「點石成金」的事了。
中國人雖然也不會像那些皇帝一樣相信長生不老的煉丹術，但是對眼前這枚孔聖枕中丹似乎還是有些半信半疑。或許有人會說，孔聖枕中丹不是丹藥，而是中藥，然而經過現代醫學的檢驗，這種中藥也並沒有古人所認為的那麼神奇。
其實，無論是對孔聖枕中丹還是其他中藥，如果我們要研究其是否具有效用，最正確的方法應該是在醫學實驗室中，使用科學的實驗方法，而不是憑藉在圖書館翻閱一兩本古代典籍或是在微博上使用鍵盤。
浙大的中醫課開設煉丹實驗，有助於我們更加深入地了解中醫和煉丹術，但僅此而已，沒有必要過去痴迷。不過，有的人卻把煉丹與「國學復興」聯繫起來，這就令人哭笑不得了。
我們不是中醫黑，但幾千年前的方子，能不能用科學的方法進行驗證？缺乏科學思維支撐的煉丹，只能重複老祖宗的錯誤。而具有反思的科學精神，最終把鍊金術轉化成了現代化學。
這裡面的差別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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