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荷花緣
一生一世荷花緣
文/馮華雲
我五歲多的時候，不知何因迷上了畫畫，也不知何因，我特別喜歡畫荷花。我常把作業寫好後，取紙用筆先畫出荷葉不規則的圓，畫一根荷梗從水中挺出，在上面很仔細地畫上，一層又一層美麗的荷花瓣。有的畫得盡情盛開；有的畫得含苞待放；有的畫得花瓣落盡露出翠綠的蓮蓬。畫高興時，便在團團的荷葉上，再畫上一隻鼓著大眼睛的小青蛙，在沒展開的荷葉卷上，再停上一隻紅色的夏蜻蜓，或著一隻纖弱輕盈淡綠色的小小豆娘。
喜歡畫荷花的時候，我並沒見過真的荷花與荷葉。年幼時知道荷花荷葉的秀美形態，大概是在童話書中看到的荷花插圖，或者是在信封角上看到的荷花配圖，也許，還有父親買來的一件仿玉的荷葉形的飾品。父親拿著荷葉飾品回家時，我一眼就喜歡上了，而且是一種出自內心的驚喜。那是一件荷葉微微上卷、呈平底微橢圓狀的造型，直徑約有三十厘米，迎著光微透明，細膩溫潤，有著柔和舒適的翠綠色。在一處捲起的荷葉邊上，還趴著一隻瞪著好奇大眼深綠色的小青蛙。父親說：「這是荷葉玉蟾，是送你媽媽的生日禮物，只能看，不許碰，小心別摔壞了」！母親年輕俊美的臉兒剎那紅染兩頰，眼裡淚光閃閃，滿含羞笑幸福地接過來，小心翼翼擺放在卧室里的桌子上。我跟著跑過去，踮起腳趴在桌子前邊，眼睛不眨地看了好久好久。桌上花瓶里，一支臘梅花正散發著微熏的幽香，那件荷葉飾品，也彷彿飄散出夏季雨後清涼的香氣。金色暗香襲人的臘梅，翠綠形美的荷葉飾品，母親恬靜幸福的笑容，星轉斗移，始終在我的心中清晰如昨。長大以後，我才知道荷葉飾品的寓意，是吉祥、和美、愛情幸福的象徵。這件我心中神聖美好的荷葉飾品，在文化大革命的打砸搶中，抄我們家的時候，連同父親別緻的錫酒壺、雕花的銅蠟台，都不知了去向。
喜歡畫荷花的我，隨著年齡的增長，也變幻著畫荷花時的心情。我畫得越來越痴迷，一幅又一幅，同是畫荷花卻是不一樣的意境。
有時候畫荷花與翠鳥、畫雨中的荷；有時候畫魚兒戲荷、畫荷花與蒲棒；有時候畫晚霞中的荷、畫風中搖擺的荷；有時候畫荷花野鴨戲水圖等等。隨著畫荷花的痴迷，家裡的牆壁上，貼滿了我傾心畫出的各種荷花圖畫。我開始畫荷時是用蠟筆，畫得比較簡單生硬，後來改用水彩畫，就顯得生動了許多。再後來用水粉畫，水粉畫是介於水彩與油畫之間的一個獨立畫種，難度大了許多，但畫出來的荷，有著色彩豐富的翔實之美。由於畫荷的痴迷，我的學習受到了影響，成績節節下降。上課的時候，也在課本的空白處偷著畫荷花。我的班住任蒿志成老師，是位極負責任的教師，他把我上課畫畫得事，告訴了我的母親。我被母親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並沒收了我全部的畫筆和顏料。我難過了幾天，才漸漸有所收心。
我最後一次畫荷花，是在知青下鄉插隊時的李集，我們房東田大娘的大兒子要結婚。田大娘家的兒子多，正是吃壯飯的年齡，日子過得很艱苦，沒有多少錢給大兒子打傢具，就東湊西拼給兒子改了一張老式木床，也叫面子床，勉強刷了一層原漆。床前面的三塊擋板，光禿禿的十分難看，不顯一絲喜慶，有人出主意說：在上面畫上畫就好看了。不知田大娘怎麼知道我會畫畫，難為情地跑來找我，求我幫忙。看著大娘懇求的目光，我不忍心拒絕，雖然多年沒有動過畫筆，我還是答應下來。我買好了顏料和畫筆，心裡揣摸著，就畫和美吉祥的荷花！結婚的喜床，不同於一般的床，寓意要美好吉祥。有人提議，畫歲寒三友松、竹、梅；有人提議，畫福貴牡丹、多子石榴及海棠。可在我的心中，還有什麼花，能超越聖潔高雅的君子之花呢？！荷，象徵著祥瑞純潔、和諧和美。荷又名蓮，蓮，中通外直，不枝不蔓，是百花中唯一能花、果、種子並存的水生植物。蓮，佛意是連續、連綿不斷，含久久之意。蓮的諧音為「連」，蓮蓬加蓮子，叫連生貴子。我覺得選畫荷花是最好的新婚祝福。我沒聽用別人的建議，選了三幅寓意美好的荷花圖。說來奇怪，我多年沒動過畫筆，當拿起畫筆畫荷時，感覺就像從來沒有停過畫筆一樣，得心應手十分順暢，三幅荷花圖一氣呵成，我自己感覺很是奇妙。那時我才意識到，我與荷花是有緣的。後來，不知是不是荷的寓意起了作用，還是生活漸漸變好了，田大娘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兒子兒媳十分恩愛。兒媳賢惠孝順，吃苦能幹，家裡家外打理的無可挑剔，還培養出兩個大學高材生，並幫田大娘給幾個小叔子都娶上了媳婦。村裡的老人都說，田大娘是個有福之人。
我與荷花真正相見，是在我們一家來魚台居住的時候。那年我剛上高中，認識了我人生中第一個閨蜜—趙艷霞，她美麗活潑，待人真誠，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春花。我上學的第一天，就得到她熱心的關照，從此結為閨蜜直到如今。她知道我極愛荷花後，許諾說，放暑假後帶我去湖裡，讓我見識見識真正的荷花。等到暑假的第二天，她就約我坐她表哥朋友的漁船進了湖裡。那天一大早，我們蹬上泊在河裡的大漁船，迎著涼爽的晨風悠然向湖裡駛去。當我面對面，看見年幼時就喜歡的荷花時，我的心禁不住撲撲直跳，興奮得滿臉緋紅，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聲輕嘆。
我用手輕輕地撫摸了碧綠的荷葉，低頭輕輕地嗅聞了鵝黃的荷蕊，又把臉輕輕地貼在初放的荷花上，生怕驚擾了，這意態萬千如仙子一樣的荷花。
此時此刻，我宛如是在夢幻之中漫遊，感覺特別的虛幻縹緲。面對一望無際的湖水，一叢叢臨風而動的蘆葦，大片大片嬌艷的荷花，我幸福的有些眩暈了。盛開的、初放的，粉的白的荷花，偎依著團團碧綠的荷葉，把湖面打扮的如仙境一般。
湖風迎面吹來，送來沁人心脾的清香，我的心也如這一湖盛開的荷花，滿溢著壓抑不住的喜悅。後來，為了能看到荷花最繁盛的時刻，我在炎熱的夏季，多次陪伴家人、同學及朋友漫遊湖裡。
我高中畢業後，八月底下鄉到老砦李集。在我們女知青宿舍前面，村中小學教室的後面，恰有一大片水塘，四周長著茂密的蘆葦和蒲草，水中央滿開著白的粉的荷花。每天清晨，早起的鳥兒就在荷間葦叢啁啾鳴唱，透過窗戶就能看見玉立在水中的荷花，迎著朝陽在晨風中搖曳，暗散著沁心的清香。
那時，每當我開心的時候，喜歡走到水塘邊，靜觀荷花悄然吐蕊舒展，每當我煩惱的時候，也總會來到水塘邊，對著荷花默默發獃傻想。若有閑暇，便拿上一本書，在池塘邊的柳樹下，裹著荷的清香靜靜地看書。我對荷花一直有著道不明的情愫，這深深的情愫，緣起我對這君子之花的崇拜。但是，不知何因，我再也沒有拿起過畫筆，畫我心中聖潔脫俗的荷花。
在知青返城時，我因為這一池的清水荷花，流下了不舍的眼淚。臨走時，我圍著水塘轉了幾遍，心中暗暗祈願許諾：祈願時間永存這一池秀荷！許諾明年夏天，再來看望—這陪伴了我三個夏季的秀美荷花。可我自從參加了工作，繼而結婚生子，整年忙於工作和家庭，照顧病中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陷入日常生活的繁瑣中，我那喜愛荷花的心情，也逐漸被壓在了內心深處，當年的許諾，一直失約未果。待到孩子長大，老人故去，我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間，才又返鄉尋昨，尋找印證我青春年少時的那池秀荷，可那魂牽夢繞著的一池葉碧荷香的清水塘，已被填平蓋上了雜亂的農家院落。昔日熱鬧又美好的景象，已經蕩然無存。我獃獃地站在那裡，望著天邊緩緩飄動的白雲，含淚輕問：那些聖潔秀美的荷花們哪兒去了？一個柔聲自心答道：已珍藏在生命中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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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來自網路
編輯：靜心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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