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故知 | 波士頓美術館藏隋觀音立像

每當在國外博物館內看到中國佛教造像，看到佛陀和菩薩的臉上那種我們中國人熟悉的慈祥的微笑，很多人都會產生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蘇東坡說過：「繪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中國藝術不注重形似，而注重神似，這是根植於中國人心中的文化審美核心，佛造像也當是如此。在波士頓美術館所收藏的東方藝術品無論數量、品質皆堪稱一流，其中被珍若拱壁的中國佛教造像，是一尊高達249厘米的隋代觀音菩薩立像，它是中國傳統文化與佛教天衣無縫的結合，也造就了中國高古佛造像獨一無二的藝術風貌。

波士頓博物館展廳內景

隋代觀音菩薩立像

這尊觀音菩薩臉型略長而豐滿，有典型的隋代特點，頭微前傾，雙目下視，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右手自然下垂，左手屈肘伸掌持蓮蓬。身體直立，微微出胯，雙足立於仰俯蓮花座上，下有方形台，四角各有一石獅。造像通身寶飾，華貴非常。寶冠上除小化佛外，還有以花繩串聯的蓮蓬裝飾。寶繒滑過肩膀一直垂下，帔帛穿過前臂飄垂於蓮座上。項圈、腰帶及穗形飾連成的瓔珞皆精巧華美。此像現仍有彩繪金裝過的痕迹，可以想見當日輝煌。此尊菩薩像在裝飾上獨具匠心，左、右手皆持蓮蓬，寶冠上飾蓮蓬，肩飾、胸飾、腰帶等部及瓔珞的結點上也都飾以蓮蓬狀的圓形飾物，通身以蓮蓬作裝飾，非常特別。整尊雕像不僅有極高的藝術價值，而且無缺、無損，極為罕見。在波士頓美術博物館中國館中貴為鎮館級的文物。

音菩薩立像

今天的西安，城中有一處叫書院門的景點，這是萬曆年間關中書院的舊址。牌樓的北側，很少有人會注意，還矗立著一座古老的磚塔——寶慶寺。它有些灰頭土臉，被淹沒在現代建築的之中，是那麼的不起眼。其實，對於熱愛古代藝術的人來說，它是西安城中不可不游的古迹。波士頓館藏的隋代觀音菩薩在流失海外之前，就被秘藏於這座塔寺之中。

西安書院門外的寶慶寺

寶慶寺創建於隋代，是隋唐兩代的長安名剎。雖然塔是明代重建的，但塔面上鑲嵌著的浮雕、造像卻是唐初及武周時代的藝術傑作：著名的七寶台石刻。當時，長安城內的高僧和權貴在城東光宅寺內為女皇帝武則天修建了一座高大精美的七寶台，台上鑲嵌了許多石刻浮雕，分一佛四脅侍五尊像、一佛二脅侍三尊像和十一面觀音菩薩立像三種。是當時受印度笈多王朝美術的影響，創作出的既寫實性且豐富的形體表現，富有變化的裝飾創意，是盛唐時期的佛教雕刻的代表品。唐代滅亡以後，七寶台坍毀，但台上的石刻有幸地保存下來。清代，石刻被整體搬遷到寶慶寺保存——小部分被鑲嵌在這座明代的磚塔上，大部分被嵌在佛殿的磚牆和佛台內。

1906年關野貞拍攝的寶慶寺

七寶台石刻是唐代美術研究中的熱門課題。中國學者之外，日本人也著力很深。1906年，日本人關野貞訪問了寶慶寺，以文字和圖片記錄下七寶台石刻在寺內保存的基本情況，留下了珍貴的原始調查資料。在1925年出版的《5-14世紀的中國雕塑》中，瑞典美術史家喜龍仁對七寶台石刻也做了比較詳細的介紹。附錄的圖版中，有5塊三尊像未見於關野的著錄。不同的是，喜龍仁教授有關石刻拍攝地點，已經不是西安，而是在日本人早崎梗吉在東京的私家花園內。

花塔南面大龕內原有北魏造像，後也流失海外

關野貞於1906年在寶慶寺佛殿內拍攝的浮雕造像

早崎梗吉出生在三重縣津町的一個學術世家。12歲學習漢學及繪畫，17歲投入東京美術學校校長、帝國博物館美術部長岡倉天心的門下學習美術。他曾先後三次來到中國，去到北京、河南、陝西、四川、上海等地進行美術考察，並用照片把中國的古迹介紹給日本的美術界。 1906年10月，早崎梗吉又陪著老師岡倉，帶著美國人提供的資金，再來中國。兩人此行的目的是為美國波士頓美術館收集中國文物，此時，年方30歲的他已經是日本美術界赫赫有名的「中國通」，從1907年到1913年，他頻繁往來於中國和日本之間，和北京的古董商們交往密切。根據波士頓美術館的檔案顯示，這尊現藏於該館的隋代觀音像，由「岡倉天心於1906年購於日本，價格1600日元，購買日期為1906年12月13號。」

寶慶寺原藏十一面觀音立像，現藏於波士頓美術館

根據資料顯示，原寶慶寺藏唐代石雕造像中，只有10件三尊像和1件五尊像被幸運地留在西安，分別保存在寶慶寺明代磚塔和碑林博物館內。其餘全部流失海外。

十一面觀音菩薩立像已知7尊流失海外——東京國立博物館、美國弗利爾美術館各藏有2尊，奈良國立博物館、波士頓美術館各藏1尊，另有一尊在日本的私人藏家手中。浮雕三尊像中共有16塊藏於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13塊，九州國立博物館2塊，奈良國立博物館1塊。這藏於日本國立博物館內的19件七寶台石刻全部被日本政府公布為「重要文化財」，數量占其古代雕塑類「文化財」總數的三分之一。

在國外博物館看中國的文物，感情是複雜的。一方面中國文化在這裡得到了足夠的尊重，保護措施和保安條件都很完善。參觀者看到這些精美的千百年前的藝術品時，對中國，對中國的歷史滿懷敬意，並可以通過這些文物對中國有所了解。

在國外到處可以看到「中國製造」的字樣，但在目前階段「MADE IN CHINA」大多還是廉價的代名詞。只有在那裡，在博物館裡，中國的東西才彌足珍貴。這是讓每一個中國人感到欣慰和自豪的地方。而另一方面的事實也很殘酷，像石刻造像這類的東西，大部分出自石窟、寺院。那麼，每一件珍貴的藝術品在國外博物館的出現，都意味著原址的一個損失，而這種損失又往往是災難性的、無法挽回的。每一件文物的流失，大概也都伴有一個屈辱的故事。

來源：收藏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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