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春天歸來的流浪狗
謝謝你的來信
提筆再寫，
已經不知道對你如何稱謂。
人世茫茫，
陌路牽引，
我們已變得禮貌而客套。
最後的那封手寫信，
一定沾滿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愛情蹣跚如同邁上刑場的烈士，
渴望兇猛的子彈，
奮力噬碎我的胸膛。
相信莊重的書寫，
不相信輕佻的語音，
才能臨摹世界未日的模樣。
你的每一個字，
曾經被我視若珍寶。
如今所有的來信，
裝進廢棄的皮箱束之高閣，
我儀式一般地保留，
這蒙受塵封的羞辱，
紙張蒼黃如同我日漸的衰老。
2018.3.8
送你一朵意念的花
感冒來襲，
吃一包包猶苦猶甜的葯，
根本無法描述它的滋味。
我的聲音低沉嘶啞，
判若兩人，
就像喝了一杯御賜叫我住口的毒酒。
就像這戕害眾生、塗毒人世的愛情，
如果能夠準確描述它的苦痛歡欣
我給你下跪。
所有的玫瑰花都是對愛情的褻瀆，
所有的燭光晚餐都會顯現魔鬼的身影，
所有的鑽戒手錶都閃動著噬魂的光芒。
我只送你一朵意念的花
不需要土壤和陽光，
不需要季節和氣候，
不需要釆摘與裝箱，
不需要修剪與裝飾，
不需要任何裝腔作勢的儀式，
不沾染一絲人間的灰塵。
這朵花，
盛放在時間與空間都無法抵達的深度，
永遠不會枯萎。
2018.2.13
三門鎮
我說我七歲的身體寄存在了三門鎮，
幾十年後的今天要回去看看他。
要看看他的臉上是否還有淚痕，
因為我現在的眼窩己經乾涸。
要聽聽他的聲音是否還有清脆，
因為我現在的嗓音己是蒼茫。
善良的人二話不說，
開車帶我跨過了江河。
江河裡的挖沙船銹跡斑駁，
如橫亘在血管里的猛獸。
堤壩旁，曾經黝黑的木板房，
早己輪番整修面目全非，
哪一戶才是我安睡過的場所？
哦，這裡是父親的生長之地，
我彼時和今時都是個臨時來客。
鎮上的景象，
與其它無甚兩樣，
有人家在屋旁下葬親人，
和他們素不相識，
我卻感到了欣慰。
死去的人真幸福，
可日日守望家門，
以及親人們悲歡離合的面容。
善良的人問我要不要下車看看，
我說不用了，
我己經看到了三戶門，
一門生、一門活、一門死。
2018.3.1
胡桃夾子進行曲
古典名曲
The National Philharmonic Orchestra
00:00/06:41
等雪
在最有可能下雪的山城裡
卻空蕩無聲，
除了那隻前往餐館路上遇到的白毛狗，
仰天而望
無人再關注雪的消息。
憂鬱和失落
讓雪沉淪
變為一個清醒的醉鬼。
它開始厭倦不加選擇的東倒西歪，
它熱愛上了胡言亂語，
它就是倒下
也要倒在眾聲喧嘩的酒肆之間去。
人們在等雪
等雪落在人頭與墳頭，
等雪覆蓋所有殘破的身軀，
等雪遮蔽一切殘忍的真相。
2018.1.25
春天歸來的流浪狗
今天我又見到你了。
在冰雪交加的前些日子，
你突然消失，
我以為你餓死了或者凍死了，
蒼白很容易掩埋你。
如果你死了，
你的白色毛髮很快將融入土地，
看不到一絲你曾來過這個世界的痕迹。
我撒給另外兩隻流浪狗的糧食減了半，
為了懲罰這兩隻骯髒的土狗，
我認為是它們的陰謀殺了你。
它們常常掠奪你的糧食，
咬你，禁止你靠近我，
你發出凄厲的慘叫，
是你們的毛色不一樣么？
我也無能為力介入你們的規矩。
那隻跛腿土狗佔地為王，
為了與它們和睦共處，
你竟然也跛起了腿，
尾隨在王者的後面，
一跳一蹦地走路，令人憐憫。
這究竟是被逼迫？
還是甘心的逢迎？
好吧，
既然你是在春天歸來，
我果然看見了你不再跛腿，
恢復正常奔跑的樣子。
我知道為了今天的決定，
你有意蟄伏在寒冷的荒野中，
卧薪嘗膽，
重新思考了與強權的關係。
2018.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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