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眼中的南崑山植物
據張宏達先生講述，很多老一輩植物學家外出採集植物標本時，一走就是半年多，在野外經常以野果充饑解渴，有時也隨手採集草藥，隨時煎服，科研、生活兩不誤。能在森林中找到既能解饞又可藥用的植物，才是一名合格的「吃貨」兼植物學家！
南崑山國家森林公園位於廣東省惠州市，是珠三角地區重要的生態旅遊區之一。2017 年 1—4月份，在這裡進行瀕危植物調查時，我以一位「吃貨」的眼光記錄到幾種有趣的植物。
葯浴良藥草珊瑚
很多人知道草珊瑚是清熱消炎的佳品，可以入葯。草珊瑚（Sarcandra glabra）又名「腫節風」，是產於我國南方的一種常用草藥，隸屬於金粟蘭科，該科的很多種類都有藥用價值。我國歷史上很早就有關於草珊瑚入葯的記載。
草珊瑚對生的葉子加上紅色果實，使它看起來很像一盆小水果。它的果實比較硬，無甜味。在調查少數民族傳統的葯浴習俗時，我和同事發現廣西北部地區的瑤族群眾會將其全株晒乾，作為主葯來泡澡或泡腳。他們認為草珊瑚可以壯骨，特別是對骨折後的恢復很有效果，這也與草珊瑚的中藥別名「接骨金粟蘭」不謀而合。
草珊瑚
研究顯示，草珊瑚含有多種活性成分，抗菌消炎能力強，更具有抗腫瘤的生物活性。作為一種華南地區常見的林下耐陰植物，草珊瑚很適合在山區種植。在江西考察時，我們發現部分山區建設了大型草珊瑚種植基地，其種源大部分是直接來自於當地的野生種，通過種子擴繁。隨著全國各地的「精確扶貧」工作的開展，草珊瑚也許能為貧困山區的脫貧幫上忙呢。
鳥兒最愛胡頹子
在我國南方，每年的 4 月份正是胡頹子（Elaeagnus pungens）的果期。這種好吃的野果有很多別名，如甜棒槌、甜棒子、四月棗和三月棗等，這些別名都體現了它味道的特色。在同屬的兄弟姐妹中，還有銀果牛奶子、小花羊奶子和牛奶子等從名字就能看出「我們很好吃」的親戚。胡頹子還有個別名叫「雀兒酥」，試想一下，鳥兒吃它的果實時身心多麼舒爽。看來在構建生態園林時，這些鄉土植物在吸引鳥類方面會有較好的效果。
胡頹子
國外雖已經培育並廣泛應用了不少新穎的園林品種，但是也有負面消息。在美國的佛羅里達州，我國原產的胡頹子和牛奶子這兩種植物，在2012 年被認定為具有入侵性。因為這兩種植物跟豆科植物一樣具有固氮能力，土壤中的氮含量被提升後，對氮耐受力低的植物無法存活，從而使該區域的植物分布發生了變化，部分鄉土植物的數量和分布面積不斷下降。
胡頹子屬植物較好辨認，首先，它們一般是直立灌木，部分有攀緣藤本。其次是看葉片和嫩枝，這個屬很多種的幼枝乃至成熟枝條會密被深褐色、銹色、紅棕色或棕色的鱗片；葉片下面常有鱗片，呈銀白色、褐色或棕色。此外，南崑山附近的居民會採集胡頹子的果實釀酒。經過簡單的清洗、陰乾，將果實放入大玻璃瓶，倒入 4 倍於果實的白酒，30 天后就可以飲用了。這種果酒顏色清淡，味道微甜略帶酸澀，別有一番風味。
除了果實能吃外，胡頹子的種子、葉和根都可入葯，華南地區的一些藥材店都將其作為藥材原來收購。
品茗青皮木茶
下山路上，我偶然見到一棵華南青皮木（Schoepfia chinensis）。這是一種小喬木，樹皮並不是青色，而是淺褐色，似乎沒有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只有在花期和果期時，它可愛的小管狀花和紅色小果實才引人注目。我國有關青皮木屬的研究很少，也少見相關藥用價值的記載。目前，大家一般僅關注它的漂亮新葉和紅色果實，期望將來會有更深入的研究。國外有研究人員比較重視該屬的藥用價值，尤其是秘魯青皮木（S. schreberi）。
青皮木
在與當地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我們了解到華南青皮木也可以用來「泡茶」。在南崑山，有些老人會採集華南青皮木的成熟葉片，晒乾後與梅葉冬青（Ilex asprella）的干葉混在一起，夏天拿來泡水喝，據說可以清熱解暑。這種用野生植物葉片「泡茶」的做法並不鮮見，我見過的就有江西三清山的山蠟梅茶、廣東韶關的絞股藍茶、廣西百色的百葉茶、華南區的土沉香茶和湖南的蛇葡萄茶（藤茶）等。大家熟知的苦丁茶就是用某些類群的冬青科或者木科植物的葉子製成的。
亦毒亦葯的蕘花
南崑山的山間小路旁時常可見開著一簇簇亮麗小花的蕘花屬植物（Wikstroemia）， 比如北江蕘花（W. monnula）、細軸蕘花（W.nutans）和了哥王（W. indica）等。蕘花一般是小灌木，葉對生，有頂生或腋生的較短的總狀花序，全株花多而密集，成熟的果實是紅色的，密密麻麻的一小叢，有很好的園林應用價值。果實呈橢圓形或近球形，長約 7 毫米。
北江蕘花
細軸蕘花
了哥王
蕘花在很多地方可入葯使用，但多數用法只在民間流傳，僅有少數幾種見於藥典和中藥書籍等。近年來，有學者根據民間方法，深度提取和研究一些蕘花（如河朔蕘花）的成分。部分蕘花屬植物的毒副作用較大，比如常見的了哥王常被用來治療多種呼吸系統疾病，但有因為沒控制好劑量，出現口服中毒致死的案例。也有栽種了哥王的村民提醒我：它的根部對皮膚有刺激作用，皮膚被刺破的話會有「被螞蟻咬」的感覺。
觀賞植物虎舌紅
虎舌紅（Ardisia mamillata）非常有特點：矮矮的植株，暗紅色的葉片上密布紅棕色絨毛，手感舒服，亮紅色果實鮮艷誘人，具有培育為天然小型觀賞植物的潛力。1999 年，在昆明舉辦的世界園藝博覽會上，江西送展的虎舌蘭榮登世界室內觀葉植物大獎的榜首，其獨特的園藝開發潛力可見一斑。
2003 年，我在廣東省肇慶市的黑石頂省級自然保護區參第一次見到虎舌紅。那時，這種得過大獎的植物主要還處於野生狀態，山茶專家葉創興老師饒有興趣地說，如果能產業化組培出一批虎舌紅苗，應該能在華南區的園藝市場上暢銷。幾位同學聽後躍躍欲試，回校查閱相關資料後更感覺開發前景無限美好，因此想方設法開展擴繁試驗。研發一個學期後，組培出一批小苗，但是園藝市場對虎舌紅並不怎麼感興趣。因全無銷路，此事只好黯然收場。
虎舌紅
2005 年，虎舌紅突然在廣東「火」了起來，被視為能治百病的「佛葯」。原來，虎舌紅於1999 年獲獎後，有商家開始關注並做了擴繁和栽培，還想出一個園藝商品名「佛光紅」進行推銷，期望虎舌紅能像「發財樹」「富貴樹」等園藝植物一樣暢銷，但是大眾對其接受度仍然很低。到了2005 年，不知從何而來一個說法：這種帶著「佛性」的植物可能對癌症和白血病等有顯著療效。口口相傳之間，虎舌紅這種本來主要用於清熱利濕的中藥材，短時間內竟然成了「佛葯」，人們爭相求購。園藝栽培的虎舌紅竟一度脫銷。隨後，有人開始尋找野生種，甚至想當然地認為野生種有更多、更強的療效。這直接導致很多村民爭先上山採挖。野生種的收購價曾高達2 000元/千克。大概半年後，市場開始出現大量園藝栽培的虎舌紅，商家紛紛湧入，也期望能分一杯羹。但是人們逐漸發現虎舌紅治療癌症和白血病的功效並不如傳說的那樣神奇，各種廣告宣傳也日漸淡化， 「佛葯熱」快速降溫。
香料來源山蒼子
早春，廣東和廣西一帶的山上時常可見一片片淡黃色的「浮雲」，風吹欲動，近看原來是一叢叢開花的山蒼子（Litsea cubeba）。山蒼子是樟科植物，該科的很多種可以提取芬芳的植物精油，可用於製造多種日用品，其中最著名的是由樟樹提取物製成的樟腦丸。
山蒼子
山蒼子果實是山蒼子油的原料，山蒼子油我們日常很少見到，這是一種重要的工業原料。山蒼子果實中所含的檸檬醛還可用於合成一類具有清新紫羅蘭香味的紫羅蘭酮系列香料。這是調製高級香精的重要原料，廣泛用於高檔化妝品和高級香皂等日用化工品以及食品的生產。國內外市場對檸檬醛的市場需求量很大，而我國的山蒼子精油因檸檬醛含量高、產量大，所以出口量長期佔世界第一位。不過，我國的山蒼子多是從廣西、貴州、四川和廣東等地的農村收購而來，果實品質本就參差不齊，又是在大小不一的化工廠中加工提取而成，所以精油品質普遍不高且性能不穩定，導致在出口中價格偏低，雖量大，但總價較低。
調查「葯浴」項目過程中，我在廣西柳州市的鹿寨山區注意到當地人對山蒼子的特殊用法。到了果期，山民會採集大量山蒼子果實在鍋里熬制，直至熬成一種深墨綠色的油膏，然後再混入一些世代口耳相傳的草藥，最後封裝在陶罐裡面。這種山蒼子藥膏專門用來治療大面積燒傷，我分析，山蒼子果實中的殺菌成分能抑制傷口發炎，促進傷口癒合。
此外，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困擾著上山採集標本的科學家，那就是可能會吃壞肚子，特別是在一些飲食習慣差異較大的地區或者夜間氣溫變化大的山區。這時候，山蒼子就體現出了它的重要價值。《本草綱目》中載有其「暖脾胃，止嘔吐噦逆」的功效，果實的藥效更明顯，主要用於治療腸道疾病，對受涼、食物不幹凈等原因引起的腹瀉、腹痛等有很好的療效。山蒼子的葉子還能製成「山蒼子糍粑」，黑黑的，帶些辣味和苦味。柳州的這種糍粑加入了大量紅糖，所以吃起來口感很好。作為芳香植物，山蒼子還是良好的蜜源。春季，成片的山蒼子花往往吸引大量的蜜蜂。山蒼子蜂蜜氣味清淡、中甜，讓人回味無窮。
（作者單位：廣東環境保護工程職業學院）
本文為《大自然》2018年第2期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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