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六）：長秋之宴
原標題：春風不度玉門關（六）：長秋之宴
陰麗華冊封皇后的儀式如期舉行，沒有大張旗鼓，卻顯得低調奢華有內涵。長秋宮表面上還是像平常一樣樸素大方，但跟隨進進出出的宮人的腳步，就會發現正殿中已經裝飾一新。朱漆鮮亮，錦繡華麗，數列席位整齊地排開，上面擺放著精美的酒食餐具，最惹眼的是一盤盤翠綠的顏色，這是在溫室中生火培育的反季節蔬菜。相比那些大魚大肉，這些綠色蔬菜天下獨此一份，彰顯著皇家的高端生活品質。
盛裝的賓客們陸續到達，在內官的安排下找到各自的席位，然後互相攀談，眉開眼笑。一會兒，一位彪形大漢帶劍上殿，在殿中巡視一周，確保各處周全，然後侍立一旁。他叫陰興，是陰麗華的親弟弟，長隨皇帝左右。吉時已到，一名內官高聲叫道：「皇帝、皇后駕到！」眾人聞聲跪倒，齊聲道：「臣等祝陛下萬年，並賀椒房之喜。」劉秀滿面春色，笑吟吟地說：「諸卿免禮，朕已經說過了，此事不必道賀。今日召集親戚勛舊，只為敘情慰勞，不必拘禮。」
陰麗華一襲禮服，光彩照人，由劉秀牽手入座，似乎是今天唯一的焦點。劉秀又說：「朕與陰後青梅竹馬，早在南陽時已行過六禮，明媒正娶，就不必再費周折了。待儀式完畢，大家開懷暢飲，一醉方休！」說罷，禮官取出絹封的冊書宣讀：「陰貴人歸朕於微賤，因奉征伐，遂自別離，詩云『自我不見，於今三年』。雅性寬仁，屢辭後位，義讓之風，感人肺腑，宜託付諸子，奉承宗廟，成其母儀之美。」宮廷雅樂響起，宗正劉吉奉上印綬，眾人再拜，然後落座，宴會正式開始。
參加這次宴會的都有哪些人呢？皇帝格外開恩，除了三公和皇親國戚以外，還有一些奉旨朝請的很少露面的功臣。竇融和弟弟竇友，子侄竇穆、竇固；陰識和弟弟陰就，兒子陰躬；梁統和兒子梁松、梁竦、梁恭；馬援和兒子馬廖、馬防、馬光；鄧禹和兒子鄧震、鄧襲、鄧珍；耿弇和弟弟耿舒、耿國、耿廣，子侄耿忠、耿襲；賈復和兒子賈忠、賈武仲；馬武和兒子馬檀等。這些都是公卿列侯、達官顯貴，形成東漢帝國的核心朋友圈。
劉秀舉爵致意，不無感慨地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今日朕一身新衣，卻無時不念及舊情。一為陰後，二為創業艱難，君臣相知不易，三為社稷千秋萬代，來，連飲三爵！」座下眾臣一齊應和，口稱萬歲，喝個痛快。伴隨著優雅的樂舞，觥籌交錯，人人微醺，劉秀開玩笑說：「哈哈，你們都來說說，如果不是遇見朕，自己能做到什麼官職？」
竇融、吳漢位極人臣，怎麼說都不合適，因而沒有回應。坐在近旁的鄧禹說：「臣年少時鑽研學問，估計能做個郡里的文學博士。」劉秀答道：「仲華謙虛了，以你的才學修養，做到郡里的功曹綽綽有餘。」
耿弇說：「臣久居邊塞，迫近匈奴，願為飛將軍，使胡虜不敢犯邊。」劉秀搖搖頭說：「伯昭年輕有為，才比韓信，說小了說小了。」耿弇連忙叩頭：「臣不敢，耿氏願世代效命疆場。」劉秀寬慰說：「今日歡宴，將軍多慮了，朕必不使汝為淮陰侯。」
馬援說：「男兒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臣雖不才，願效先漢伏波將軍路博德，為國家開疆擴土。」劉秀拍手稱快：「好好好，將軍老當益壯，真乃大丈夫也！」
賈復的小兒子賈武仲已與馬援的女兒馬姜訂親，就接著說：「臣孤高愚直，與這位親家志趣不同，只願天下太平，書劍為伴。」劉秀來了精神：「沒想到君文一員猛將還如此俊逸，快趕上莊子陵了。」剛說完他又黯然傷神：「哎呀，這個莊子陵啊，就是不肯助朕。今年秋天的時候，已經故去了。」
馬武是個活寶，平時就口無遮攔，喜歡說笑，這又趁著喝了酒，插科打諢說：「臣吶，要做縣尉去抓賊！」劉秀一下子被逗笑了：「你這傢伙不做賊就行了，還想抓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殿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宮人們添酒加菜，改弦調音，準備第二輪飲宴。劉秀扭頭朝向諸王的坐席，突然說道：「陽兒，你來替我行酒。」東海王劉陽正要起身，又遲疑了一下，拱手說：「陛下，太子為國之儲君，兒臣不敢造次。」劉秀催促道：「欸，太子尊貴，此為家宴，你來行酒無妨！」劉陽遂起身捧起酒卮，從三公開始敬酒。
劉陽先干為敬，再斟滿戴涉面前的銅爵，說道：「大司徒為三公之首，又是儒學世家，以後還要多多請教，請飲一爵。」戴涉略顯尷尬，應承道：「言重了，老朽一介腐儒而已，大王與太子都是天潢貴胄，少年英才。」說完雙手持爵，一飲而盡。
又敬竇融，竇融先一步起身施禮，劉陽斟滿了酒，說道：「大司空正百官之行，高風亮節，虛懷若谷，當為後輩楷模。」竇融謙讓道：「愚並非從龍舊臣，而蒙皇帝恩典，覥列公位。大王有照臨四方之明，前途無量。」說完也一飲而盡。
又敬吳漢，吳漢穩若泰山，劉陽恭恭敬敬的斟完酒說：「大司馬為三軍元戎，南征北戰，勞苦功高，小王奉酒，以表敬意。」吳漢話也不多：「祝大王貴體康健。」喉頭一動，酒入肚腸。
劉陽繼續依次敬酒，而一直靜坐的太子，此時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俗話說「一人向隅，舉座不歡」，多少有些冷場的意思。戴涉察覺出來，就離席向劉秀建言：「陛下容稟，《小雅》詩云：『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樂且湛。』今日之情形，既有陛下夫妻之恩，又有諸王手足之情，實為難得。不如請諸王舉爵上壽，再互相斟酌對飲，以敘天倫之樂。」劉秀點頭答道：「准。」
劉陽隨即返身回來，與太子和其他諸王一起，高擎美酒，跪在帝後面前齊聲說道：「祝父親、嫡母康樂無憂，福壽綿長！」劉秀和陰麗華非常高興，多少喝了幾口，說些勉勵的話，希望他們健康成長、團結友愛。太子劉強又主動斟酒，對劉陽說：「賢弟天資聰明，愚兄不及，來，你我兄弟對飲一爵。」劉陽謙讓：「太子居長，小弟理應先敬。」劉強拉住劉陽的袖子：「說哪裡話，愚兄不過虛長几歲，何必拘泥小節。」眾人談笑風生，直至午後方散，似乎形成了皆大歡喜的局面。
年末時節，潁川郡官員上報，說看見鳳凰降世，百鳥朝賀，持續七十餘日方才散去。祥瑞這東西，是不會有人去求證的，史官理直氣壯地記下一筆，希望來年諸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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