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感、筆觸及偶然性，造就了陳曦的那隻魔幻主義的兔子

最新 03-28

很多時候，藝術家並非泛談藝術，文字的意義源於閱讀，圖像的意義來自於觀看，陳曦最新的展覽「逃跑的兔子」，通過一個形象鮮明的兔子，映射出了一個更具有概括性和歷史性的問題，進而串聯起對圖像視角和社會性的追本溯源，向觀者呈現了她現階段對藝術的重新考察。

藝術家陳曦

此次在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的展覽主要是對陳曦新作的系統呈現，展出的作品類型包括架上繪畫、手稿、雕塑、裝置等，作品量不多，但均圍繞著陳曦新近的思考做了立體的呈現。從厄普代克的文學作品《兔子三部曲》和博伊斯的《如何向死去的解釋所發生的》里，陳曦抓住了靈感的內在線索，她讓一隻兔子作為符號，「所指涉的都是人的問題，我所憂慮的不是我個人或者某個人群的問題，而是對今天的整個人類精神及行為的某種質疑…」在此次展覽的策展人呂澎看來，四聯畫《如何向死去的解釋所發生的》就將藝術史作為問題的出發點，這樣，聖母、藝術家、兔子以及人，在陳曦看來，都面臨著難以解釋的問題，而這樣的串聯卻是一種象徵性的古今中外的歷史問題的呈現，它們是現實中的問題，同樣，也是人類未來的問題。

展覽現場

把圖像納入到象徵性傳遞之列，定會冒犯藝術家，不過圖像必須有能力指向別處和遠方才能和不同觀者之間建立聯繫。問題是面對越來越難以縷清的諸多當代問題，往往容易陷入迷失之中，沒有任何錶現技巧是永恆不朽的，繪畫何為？整個展覽似乎都是為了回答這一問題而展開，在陳曦的自述文字中，藝術家似乎給出了某種提示：

這幾年創作的不同之處，非內容的驚天動地，也不是媒介的新發明。而是在表達思想的同時儘可能去放大「手感」的能量，進而帶出人的這種行為的唯一性和溫度感，也試圖顯示一種古老而質樸的方法的當代有效性，藝術家始終都在進行精神思考與視覺傳達方式之間承載關係的測試。而選擇古老的繪畫或雕塑手段，在今天更是一種態度，一種與世界飛快更新方式保持距離的態度。在新畫中，我試圖將不同風格語言的經驗匯聚於平面製造的幻像中，就是想找尋極度自由而意味深長的表達途徑，即方法的自由與思想的契合。在今天藝術的多樣性有效表達中，表達方式無所謂新與舊，繪畫應該有不可替代的一席。繪畫的傳統使命已然徹底結束，變身為當代藝術表達手段中的一個有效環節，是繪畫獲得新能量的關鍵。

——節選自陳曦《繪畫何為？》

2017年9月10日（修改稿）

《 10 位饕餮者》布面丙烯 180×300cm×4 2017年

作為中國當代知名女性藝術家，陳曦在三十多年的藝術生涯，一直處於不斷顛覆解構自我創作風格的活躍狀態中。從1989年中央美院的「四畫室七人聯展」，1999年韓國的「東北亞和第三世界國際藝術展」到同年的日本的「第十四屆亞洲國際藝術展」，陳曦的繪畫縱向鏈接了1990年代的變遷。從1990年代末開始，可以從陳曦的表現主義繪畫線索中，發現魔幻現實主義以及民間繪畫的元素，同時還有墨西哥壁畫的特徵。到2006年至2010年的「所以記憶」里超寫實的觀念性作品，從宏大敘事的反面來重新審視我們所處的世界；及至2013年起，面對複雜而困難的藝術問題，藝術家在創作中進行古今中外要素與符號的結合與並置，對整個人類精神及行為提出某種質疑。

《如何向死去的解釋所發生的》布面丙烯 300×180cm×4 整體尺寸：300×720cm 2017年

《黑兔還在跑》布面油畫 230×150cm×4 整體尺寸：230×600cm 2017年

雖然從作品的變化上，能感覺到陳曦對自身語言的發展和選擇跨度很大，但其中實際有著清晰而連貫的創作脈絡——手感、筆觸以及偶然性，一直是陳曦喜歡的東西，而在表現上，將表現的手法和寫實方法結合起來，以便獲得視覺上的突兀和對比也一直是藝術家常用的方法，這些東西在新作中都有所保留。在大開大合間，正是藝術家對於繪畫語言的駕輕就熟，才使得她的作品能在第一時間抓住觀眾的眼球，進而延伸畫外之意。與此同時，在這次展出的「兔子」新作中，藝術家借用了她幾十年來的不同藝術手法：寓言式的、象徵性的、諷刺的，甚至文學的，積累的繪畫經驗和手法的雜糅，融合的過程中，層次豐富，細節疊出，還保留了氣質上微妙的連貫性。

《21——今日之局》布面油畫 120×100cm×21 整體尺寸：360×700cm 2016年

《21——昨日榮耀》布面丙烯 120×100cm×21 整體尺寸：360×700cm 2017年

從畫面細節來看，瀰漫著宏大敘事的旋律背景下，色彩對比極具表現性，結構明了的體系中不露聲色的元素——某種油點的、拼接的印記閃現出精細的奧妙，集感受與語言魅力為一體。而主角——近乎卡通造型的黑兔，作為藝術家體會的轉換切點，帶著某種稚拙的不安和戲劇舞台感，在隱喻的色彩、肌理和畫面節奏下，構成了一種人類命運的提示。在整個過程中，藝術家可謂最大限度地發揮了繪畫的言說能力，讓觀者觸摸到了一種雋永的繪畫品質，更為難得的是，繪畫語言的表達並沒有被宏大的意向「吃掉」，反而以嫻熟的筆觸、精彩的色彩構思，使繪畫性本身的魅力得以凸顯，質感和深刻兼而有之。

《正在顯形》雕塑空心樟木直徑：300cm 高：400cm 2017年

在雕塑部分，主要展出了《正在顯形》和《繁殖》兩組作品，尤其是《正在顯形》作品的尺寸、規模以及佔有空間的方式，都表現出一種公共的宏大特點，然而粗糲的雕鑿手法沒有刻意的修飾，在這些「稚拙」的木雕中，人的痕迹被放大並展示出來，豐富的元素和原始力量合而為一，形式的簡單反而強調了有機生命的活力感，讓人再次感嘆雕塑最質樸的造型魅力。當然，在這些木刻形象上，「人型」和「兔形」的雙面組合，背負著某種參照，形象之外賦予了更多隱喻和暗示的色彩，勾連起觀者多維的聯想空間。

《繁殖》雕塑

整個展覽可以說歸納了陳曦過往藝術實踐中所涉及到的所有問題，並展示了她的困惑以及對困惑的抗爭，在永恆而沉重的主題下歷經洗禮而不褪色的真誠，讓她的藝術獲得了自由。如今，陳曦站在一個全新的歷史性的視角看待我們正在經歷的世界，而她對既有繪畫的認知、反思或反撥，都將在作品的結構中生成意義，封藏在這隻「逃跑的兔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