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愛是學會放手
十年前的夏天,獨自一個人坐在空泛暑熱的大屋裡,除了幾張孤零的桌子,偶然有孩子的拍球聲響傳來,四把吊扇在頭頂旋轉著,寂靜的空間,熱度就象八爪魚,貼附在身上。軟體動物膨脹了整個空間,無可迴避。買了一瓶冰凍的礦泉水,在額頭、頸項和手臂滾動,藉以隔離酷熱,效果轉瞬即逝。
在等她,一個北方的女孩。初見她胖胖的,如今已經瘦得單薄。蒼白的臉上陷兩隻圓而大的眼睛,閃著倔強的光采,薄薄的嘴角上揚,臉上頗有些微紅的曬斑。語言起音很高,漸漸落去,尾音常常令人聽不見,只能揣度。
她來了,告訴我她同時愛上兩個男人,困惑得要崩潰。
一個是多年的男友,好妒並且貧窮;一個是網上認識的朋友,很久了,覺得寬容而且家境良好。
如同男人想同時擁有紅玫瑰與白玫瑰,女性也想有白馬王子踏著溫柔之波到來時,還有黑馬王子駕著蛟龍在大海中展示力量。女性的體內通常有兩種特性同時存在。一種是溫柔堅硬的母性,包容任性霸道以男人形式存在的男孩;一種柔弱無助,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寬大的男人。如果兩種特性在體內的存在平等對持,又恰逢在同一時刻遇到分別滿足的不同男人,愛上兩個人是很自然的事情。
女性在一起討論愛情問題,只是為了傾訴而不是為了找尋一個答案。我們坐了將近三個小時。她始終絮絮地,反覆問我選哪一個,我笑笑,無言,因為無論我說選哪一個,她都會說另一個的好。我們在夜幕下分手,雖然沒有答案,她輕鬆了許多,傾訴是個心理理療,暫時舒緩一下。
我還是勸了她:兩個男人的優點不可能合併到一個人身上,兩個人的缺點也不可能用合併的方式抵消為零。同時愛上兩個人很正常,但是想同時擁有兩個人就不正常,這種擁有帶有全面操控的意味,身體和心靈。
相愛是一種感覺,一種身心交融的愉悅感受,和吃飯,喝水一樣,屬於人的自然屬性。如果在紅塵中硬要為相愛找個結果,就象受迫振動,自然屬性在外界的驅動下不得不放棄自我,跟從外界節拍,失去了自然,變得面目全非,晦澀猙獰。
生不過是死的幻象,未經滿足的慾望在明天的展望里,被滿足的慾望已是鏡中月,水中花,觸手即逝的昨天。但人明白這個道理,就知道所謂擁有真的是一種幻覺,人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把握,能擁有什麼?
幻象往往可以因為用心欣賞,並保持一定距離欣賞而熠熠生光。
愛與厭倦往往一線之隔,所以才會有「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或者「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一類的說法。適度而剋制的距離讓愛在適宜的溫度下開花,始終嬌艷。缺失克制的愛,往往會從極近走向極遠,從熱情走向冰寒。
所以選一個人生活,和另一個成記憶。或者能有氣量成為朋友,這是有難度的選擇,並不是人人都是波伏娃和薩特,也不是人人都能做林徽因和梁思成。
事情的發展後來有了奇葩式的結局,小女友選擇了相處多年的貧窮男友。也許是選擇了愛情,或者說是選擇了母性的需要。兩年後的一個晚上,她突然給我打電話,泣不成聲,這個男友因詐騙罪被警方抓了。我愕然,問她怎麼回事。她說這個男友同時談了好幾個女友人,還有年齡大的。他沒有正當工作,就是騙女人的錢生活。我問她被騙了多少,她說這工作五年的錢全給他了。我問她他從來不拿錢出來用你沒覺得奇怪嗎?她說男友總是看似很忙,說到處在做項目,總是告訴她哪個項目馬上就要賺了。我說你去看過他的公司和項目嗎?她說沒有,就是一味信任他的話,這次是其中一個女人發現有問題報了警,否則她還準備幫他跟家裡再借幾萬元錢。
我不敢在語氣里表現太多的驚奇,免得傷害她。但我不得不拍案驚奇,原來網上那些騙女人的故事都是真的,原來女人在愛情裡面真的就是傻瓜。
男女都有慾望,男人選擇操縱慾望,女人選擇被慾望操縱,癲狂的世界癲狂的事件,人在癲狂的過山車上輪轉不休,聲嘶力竭地試圖抓取些什麼,直至筋疲力盡。
人的痛苦在於心甘情願地被慾望奴役,然後還以為自己在做自己,事實上慾望是慾望,人若只有慾望就承認自己只有動物的一面。然人畢竟還是不同於動物,與慾望和諧共處,既不放縱也不過分壓抑,可能是現世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安然相處,清醒自覺。
所以在我看來,最好情感,愛情也好,友情也好,親情也好,都要警醒地觀照自己是否只是臣服於慾望。一個人一旦產生想控制或想被控制的慾望時,都不會是真正的愛。愛這個詞本身是闊大,無執著的意味,是救贖的靈丹,我們狹隘了愛,就是將其製成了毒藥。人生無論是哪一種情感,都只是並行過一段路途,有竹林訪幽的清酒時分,也有三月桃花的十里相伴,有燈下共讀的心意默契,也有柴火人生的瑣碎情誼,然彼此都不該成為各自的負擔,當生命的軌道分開之時,各道一句安好,各自裝好曾經相濡以沫的記憶陳釀,從此相忘於江湖。
TAG:夏花灼灼秋葉粼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