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爵夜貓子：那個對著你漸遠的背影既欣喜又悲傷的人

」

我對這個世界抱有深深的懷疑。

我出生在一個大山包圍的鎮上，家裡算是鎮上有名的土豪家庭。自我記事起，鎮上的鄉親們都是用一種怪異又奉承的語氣與家中的長輩講話。但其實他們常常又喜歡在背後說一些與他們平時的表達相反的話。

有一次，母親的朋友來家中做客，一直跟我母親討論鄰居去大街上打掃煙頭的行為有多麼無聊。在家門口遇到鄰居時卻大肆稱讚他，為此我困惑不已。

我常常感覺到無法與村裡的人們正常交談，所以我擺出一副很滑稽的樣子。使家中親戚覺得我無比天真，事實上我特意的觀察家人的表情，然後設計好面對一件事需要表現出的動作及語言。當看到他們為此哈哈大笑的時候，我會暗自慶幸。也會因為下次的表演而苦惱。

我知道什麼時候能恰當的表現我的「天真」。在一次家庭聚會中，我故意大聲問我的母親：「媽媽，長大後我會是什麼樣呢？我會變漂亮么？我會變富有么？」

我母親用更大的聲音回復我，似乎想蓋住其他親人敬酒的喧嘩聲：「說什麼呢，你可是個男孩子」

在座的大人們都笑的前仰後合，我知道我又成功了。

」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愈發不理解鎮上人們的行為。對於在親人面前表演也產生厭倦。我發現只有在閱讀的時候才感覺到一絲的快樂。家中的親人們都說是因為我長大了，其實大部分原因是我開始疲於表演。有時候，我可以一個星期都不說話。因為我的言論常常會引起家人們的強烈反對。

所以，我想離開這裡。

我向父親坦白，我要離開這裡，去北京念書。父親很詫異的樣子，覺得家人世世代代都住在這個大山裡，說不上錦衣玉食，但也算是富餘安逸。於是堅定的拒絕了我的提議。我也不再與他們爭辯，只是一門心思想出去，離開這個大山包圍的地方。

父親的意思是念完高中，就接手家中的生意。來年給我找個媳婦好讓他們抱上孫子。我母親因為身體不好，生了我之後也沒再懷上。家中人丁不多，一直以來是我父親的心病。我十分了解家中長輩的想法，但我假裝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因為我想離開。

終於到了這一天，我拿著北京一所院校的錄取通知單到我父親面前：我考上大學了，我需要錢去念書。我說得很直白，因為害怕太委婉的話，會讓我父親覺得還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父親氣的直發抖，沒有說話，只是瞪著我。

我有點膽怯，畢竟長這麼大，我也沒有忤逆過父親的意思。但我必須裝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剛成年，還未感受到需要與被需要。滿腦子只想著要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

當時的我只覺得離開家我就能快樂起來，而事實上由於我對這個世界的懷疑，我去到哪裡，所處的境地都是一樣的。這點也是在我所干年後才體會出來，那時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父親本來的話語就比較少，只從我說要離家念書的時候。父親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我知道他是不明白，我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他們。

離家的那天，母親幫我拿著行李箱送我出了一個又一個山頭。我心裡很興奮，想著可以離開大山了。但看著母親憂傷的表情，我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快到村子盡頭的時候，母親從大衣的內口袋掏出一個裹了很多層的布袋，拆了很久拿出一張銀行卡塞給我：裡面有5000塊錢。你沒出去過，免不了要吃虧的。你要是在外過得不順心，你就回來啊。母親邊說邊抹眼淚。

我再回到這個小山村已經是一年後的事，父親的離世留下母親一人。我端坐在大堂內，看著母親彷彿老了幾十歲，頭髮也白了不少。母親抓著我的手哭了半響後緩緩對我說：你去北京讀書的時候，是你爹拿了那張銀行卡要我拿給你。你爹啊，死前跟我說你去念大學是好事。怎麼就想不通還一直生你的氣，不肯去送送你。

「孩子，我們也是第一次當父母，也沒什麼文化。我們只曉得要把好的東西給你。要是你不喜歡這裡，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

母親的一番話另我十分羞愧，我總是輕易就忽視他們的感受。在母親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也不再身邊。

偶爾覺得自己的母親很丟人，明明不喜歡我去念書，還是會在村裡大張旗鼓的宣傳我是大學生，以後會賺大錢。

比起她自己，她又更想愛的人，那就是我。但當時我並不知道，人真正變得強大，並不是認為自己最重要。而是拋開完全想著自己的念頭。所以我的母親很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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