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迷宮》導演的新片上映,很高興現在年輕導演真的越來越厲害
文 | 耳朵
曾經憑藉《心迷宮》一鳴驚人的忻鈺坤的第二部作品《暴裂無聲》,終於要在大銀幕上與我們見面了。
有意思的是,影片也定檔在了4月4日全國上映,在這一天,同時上映的還有另外兩部國產電影佳作,《中邪》和《清水裡的刀子》。這一天的電影院里,幾乎有了一種當下優質國產電影小景觀的感覺了。
比起成本超低的《心迷宮》,《暴裂無聲》顯然在製作規模上有了很多升級,影片故事的架構和深度也有所拓展。
結構上,《暴裂無聲》延續了《心迷宮》的多線敘事模式,而視覺空間上則變得更加多元了,從單一的農村,復變為城市、農村、荒野三個區隔想當明顯的空間。
《心迷宮》主打的就是人性的迷宮,片中的主要人物都是農村人口,核心人物是一對父子,從父權的角度出發構建故事。而到了《暴裂無聲》,人物的身份、行為更加複雜,所探討的命題也從古老的農村父權,變成人和異化的人性之間的博弈。
如同希區柯克的《怪屍案》一樣,《心迷宮》和《暴裂無聲》的故事都是圍繞著一個死人進行的。
《心迷宮》
《暴裂無聲》里的死人,一開始並沒有明確他死還是沒死,只是一直存在於一個失蹤的狀態。張保民(宋洋飾)的兒子失蹤了,他在找兒子的途中捲入了昌萬年(姜武飾)和徐文傑(袁文康飾)的紛爭中。
片中有一個情節,張保民第一次到昌萬年的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一張留著縫兒的門,裡面是一片黑暗,張保民始終覺得門裡的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最後謎底揭曉,門裡面沒有他的兒子,只有鹿頭標本。張保民看著黑處的眼神,透露著一種極其迫切的渴望,一方面是他對於尋找兒子的心情,另一方面更像是他被黑暗所吸引。
這也是人性對於暗處的相悖心理,人既懼怕黑暗,又渴望知道黑處有什麼。無論是張保民、昌萬年還是徐文傑,他們都在黑處的邊緣遊走。張保民想找尋消失的兒子,他不知道兒子去了哪裡,就像躲進了黑處之中;昌萬年在黑處中不斷獲得暴利,並藉助黑處隱藏自己的秘密;徐文傑是昌萬年秘密的知情者,他懼怕黑處的力量總有一天將自己吞噬。
三個人無法洞曉黑處,但都被黑暗所引誘。
當下社會,很多人都會感慨,為什麼好人不會有好報?難道真的是貧窮限制了大家的善良?
影片的三個主角,是三種社會身份的象徵。
張保民就是芸芸眾生,和他一樣的還有好幾個人,他們的性格衝動卻善良。像是因為和張保民打架而殘疾的飯店老闆,張保民第一個懷疑綁架自己兒子的對象就是他。但在張保民被惡人追逐的時候,他出手相助,掩護了張保民。
昌萬年代表的企業家,是一個典型被金錢世界所異化的人,他用暴力的手段謀取最大的利益,並且有著詭異又近乎病態的日常愛好。在他的心裡尚存一點對於人性本能的敬畏,因此在他手下第一次抓來張保民的時候,他得知張保民的遭遇,還是以禮相待了。但這並不代表,他良心未被泯滅,除了這一點點敬畏外,他的眼裡只有如何獲取更多的利益,和保護這些利益。
徐文傑的身份是一名律師,夾雜在兩人中間。他代表了搖擺的知識分子,在渴望金錢的同時,尚存的道德觀念,最終還是讓他有所醒悟。但是,他犯下了罪行,已經無法全身而退。徐文傑和張保民在尋子這個層面上,存在某種呼應。只是徐文傑一開始就知道誰綁走了自己的女兒,也知道他的女兒被張保民救了。但作為工人階級的張保民,在尋子路上,沒有獲得過任何真正有效的幫助,他和他的兒子命如螻蟻,不被尊重。
《暴裂無聲》這個片名,聽起來有點像是對魯迅先生名句「於無聲處聽驚雷」的倒裝,片中的「無聲」則體現在了多個人物身上。
外化的部分是張保民這個角色,他因為打架嚼到了舌根,之後就不願再講話,他的「無聲」是一種來自內心的失語,所有一切憤怒和無助,都是靜默的。
他兒子的蹤影,也是「無聲」的,完全沒有任何頭緒的失蹤,人間蒸發。
昌萬年的黑心礦業也是「無聲」的,無聲的存在荒野之中,不在任何法律部門管轄範圍之中,無聲的賺著大錢。
徐文傑的「無聲」,也就是在他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的主動噤聲。
張保民作為這個多線敘事中的主線,他的遭遇也折射出了影片的主旨。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悄無聲息的事情發生,它們安靜得如同不曾存在,但在親歷者心中,留下永久的烙印。
無聲是一種可怕的力量,「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但無論是爆發還是滅亡,都是由沉默累積帶來的一種具有毀滅性質的質變。只可惜,這個世上大多數的抗爭,都如同張保民一樣,他憤怒,他試圖抵抗不公的遭遇。但從事情的一開始,他就處於了無聲的劣勢,沒有任何辦法去有效解決自己的困境。
《暴裂無聲》造出了農村、城市和荒野三個戰場,在這三個戰場博弈的,是人性之間的差異。每個人都可以為對待真相的方式做出選擇:張保民渴望真相,主動尋找它;昌萬年掩埋真相,希望它從不曾存在過;徐文傑糾結於真相,也終將被真相吞噬。
電影是人為的敘事,當然可以造出了一個絕對的真相,張保民的孩子到底如何失蹤的?下落在哪?電影可以告訴你(但未必會)。
可是,現實的世界中並沒有那麼多真相,很多事都會被永遠掩埋在黑暗中,惟餘下無聲的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