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余隨記——癥狀是心靈的呼喚

（一）

Q阿姨，65歲，2018年1月來診。

Q阿姨是山西人，個子不高，但體型勻稱美麗。那天，阿姨因「高脂血症」來我們門診部就診，老專家給他開了中藥，但是因為我們門診部暫時不能用醫保卡，阿姨不願意抓藥，但是，她又不願意離去，頗為糾結。我那時正好有空，就隨意和她聊了起來。

和她聊得投機，隨口問了一句，您血脂高，有什麼不舒服沒？她說沒有。我說沒有幹嘛要來看醫生呢？她說因為這一陣子母親生病了，在家裡照顧老太太，心情特別煩躁。

哦，這個問題五行針灸最擅長了，我建議阿姨做個五行針，阿姨欣然同意。有時候，醫緣就是這樣的，你恰好有這個問題，我恰好能提供幫助，所以雙方一拍即合。

我是按「火」給阿姨做的，在針灸的過程中，我們一直天南海北的聊天，氣氛很輕鬆，在治療快要結束的時候，阿姨說，待會我還是去把專家開的藥方給抓了吧，她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做了一個決定。其實，她來看病又不抓藥，她自己心裡也不舒服。

那天我接診了好幾個患者，有點疲倦，所以治療快結束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我把熄滅艾絨的水倒在床單上了，又把她的褲子打濕了。專家也下班了，我對阿姨說，看來您今天抓不了葯啦。她說：「沒關係，那個其實不重要。」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之所以記錄下這個案例，是因為我給一個「高脂血症」的阿姨做了五行針灸！這讓我有些得意。其實，現在來看診的患者，經常頂著各種病名，給自己貼著各種標籤，如果不能透過這些標籤去捕捉到他們心靈求救的信號，我們的診療是無法順利、深入地進行的。

（二）

某天，門診部來了一位X阿姨，她說她問題特別多，腎也不好，要我們的工作人員給她推薦一位醫生。

在選擇醫生的時候，她猶豫了很久，把各個醫生的簡介都看了一遍，最後，因為看到我的簡介上說：「擅長運用五行針灸調治各種情緒問題」，她選擇了我。我以為她既然選擇了我，應該是想做五行針了，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

一進診室，她就開始濤濤不絕地訴說她的各種不適，我給她進行了初步診斷，並建議她做五行針灸。她不理會，繼續訴說她的各種問題，然而在我看來，無論你有多少問題，你都必須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接受治療，我才能幫到你。

看著她求助的眼神，我又一次說，建議您做個五行針灸。她卻突然朝我發火：「你這個醫生，是不是除了扎針，什麼都不會了！」

那天，我很委屈，醫生本來是一個艱辛的職業，如果患者不理解，就更加覺得難過了。

後來，我還遇到了一些類似的患者，我以友善的態度對待她們，然而她們並不領情，所以，我開始反思自己的不足，是不是我太天真了，對人不設防，還有是不是我把自己的姿態擺得太低了？

另外，我可能的確是不夠耐心，這個也是我需要改進的。

（三）

有了一些教訓後，我現在變得有耐心多了。有一天，一位阿姨說起她的不適，濤濤不絕地述說了一個小時。還不停問我：「醫生，你覺得我有病嗎？」她沒有明顯的器質性病變，所以去看過很多西醫專家，都沒有什麼效果，有的說她是更年期綜合征，還有一個專家直接對她說：「你沒病，回去吧！」然而她的確有各種不舒服，所以她一直在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病。

在中醫看來，她的問題很明顯，所以我很肯定地回答她：「你有問題！」在與她交流的過程中，我發現她更相信大醫院的專家，同時，也存在雜葯亂投的現象，所以，我沒有給她任何建議，只在最後給了她一個小單方。她在診所抓了小單方，並對我表示真誠的感謝：「很少有醫生肯耐心聽完我的講話了！」

在工作中，我漸漸發現中老年女性的癥狀描述一般都特別多，有一次，一位阿姨還對我說：「抱歉，我的問題是不是太多了？」我對她笑了笑，說：「沒事，我早就習慣了。」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有所成長了吧。

另外還有一個體會是，五行針灸不傾向於直接對患者的癥狀進行治療，而是主張由內而外地幫助患者恢復身心平衡，因此，在臨床遇到一些很關注某一局部癥狀的患者，我就有點害怕，有時候甚至試圖去迴避他們身體的癥狀，去挖掘他們的情緒問題，往往效果並不好。還有一些患者，在五行針灸的治療過程中，會蹦出各種新問題，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讓我心煩又恐慌，恐慌的是我沒法幫到她們，心煩的是為什麼她們的問題那麼多？

直到有一天，我看了龍梅老師的《心身與心聲》，很受啟發，試著在治療中去接受患者的身體癥狀，試著擺正心態，接受問題、觀察問題而非逃避問題。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還是會習慣性地對患者的一些癥狀感到恐慌，但比以前好多了，我想，老師一定是在冥冥之中幫助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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