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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子愷,你雖然不在了,但是一直有人會繼續講你的故事

這是「童人語(kidulttalk)」的第兩百零四篇

勤儉

敬業

每每走在街頭,會看到豐子愷先生的畫作成為新時期宣傳口號的配畫,就知道豐家的後人依舊在不遺餘力地推廣著豐子愷的繪畫遺產。比如豐家的第三代——豐子愷的外孫宋雪君,就不止一次地在各種場合和各個年齡階段的人們聊起他的外公。

3月25日,寶山圖書館,講台上的宋雪君已經七十歲了,但是講起外公的事情來,不管多少次重複,依舊像一個小孩子那樣興奮,那樣開心,那樣幸福。

關於豐子愷,我們其實有很多種觀察的角度。文學家、教育家、藝術家……對於我來說,還可以厚臉皮加上「校友」這個角度。但是,有一種角度是的獨一無二的,那就是父親的角度,這是豐子愷家人才能給出的精彩故事。

九宮格作畫大法

我們知道豐子愷幼年喜歡畫畫,但是宋雪君給我們透露了更多的細節。

因為家裡開染坊,所以豐子愷可以非常便利地獲得顏料。只是他把這些顏料都畫在了教科書上,把書本都變成了大花臉,難免要給私塾的先生罵。

不在書上畫,豐子愷就偷偷在紙上畫,他的畫小朋友們很喜歡,非常搶手。

有一次,兩個小朋友爭一幅豐子愷的畫,被先生看到了,大家都覺得這下豐子愷要挨先生的板子了,但是先生並非只是一味的凶,也並不是反對豐子愷作畫。他指著一張小的孔子像,問豐子愷:「你可以把這幅小畫放大成大的畫嗎?」豐子愷說:「我會的。」當然,他其實不會,但是又不敢和先生直說,回家就只能發愁。

還是家裡的姐姐給他出了主意,讓他在小畫上畫了一個九等分,等於是打了一個九宮格,然後再在大紙上同樣畫九宮格,然後把小的畫上每個格子里的畫搬到大的畫紙上去。

這個辦法真的很棒,孔子像畫得很成功,孩子們後來就每天早上都拜這個按比例放大的孔子像,豐子愷畫畫好的名氣就更響了。

看來,豐先生有一個很厲害的小姐姐呦!

最厲害的曬娃大法

朋友圈最多的是曬娃的媽媽,如果那個時候就有微信,豐子愷曬娃的方法一定是最個性化的,因為他用畫筆。

照片雖好,只是一個場景再現。不如畫畫,最後呈現出來形象,是孩子,又不僅僅是他的孩子。雖然豐子愷把畫下孩子們的行為稱作是「蜘蛛網掛花」的徒勞努力,但是他的孩子已經成為了藝術史上最經典的形象,獲得了永恆的生命。孩子們雖然最終會走出黃金時代,但是回望過去的歲月,會感謝父親在自己的生命中所傾注的關心和愛。尤其是豐子愷的七個孩子,現在只有豐一吟一人還留在世上,這些畫面在今天看來就彌足珍貴。

(七十歲的宋雪君因為外公的畫作,至今還是個小娃娃)

魯迅曾經寫過《我們今天怎樣做父親》,豐子愷也是用自己的行動來書寫什麼是最棒的父親。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孩子,仔細觀察孩子,又怎麼能留下那麼多精彩的瞬間呢?

也許對其他人的花式曬娃,我們只是看看,做多點個贊,而對豐子愷筆下的那些孩子,我們卻做了他的「自來水」,不斷點贊、不斷轉發、不斷欣賞。

真是全世界最厲害的曬娃大法!

文革的小故事

宋雪君在講座中和我們分享了文革中的幾個小故事,其中一個故事講的是兩位東北青年揚言是要批判豐子愷的作品,跑到豐子愷家裡,關上門卻連連表達對豐先生畫作的喜愛,搞得豐子愷摸不清狀況,不知道他們是真的喜歡還是「引蛇出洞」。一番解釋之後,大家交了心。就算政治風雲變幻,外面的世界怎樣失常瘋狂,最起碼在人們的內心深處,還是對真正的藝術有著最清醒的評價

另外一次,豐子愷上郵局去寄東西,沒有寫寄件人。郵局的人非常熱心,要幫他寫。問他姓什麼。豐子愷就說:「我姓豐。」嘴上這麼說,郵局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怎麼寫,可愛的豐子愷便用一些更加冷僻的詞語給「豐」組詞,幾個回合下來都無法達成一致。後來郵局的人說:「是不是就是『豐子愷』的『豐』?」豐子愷趕忙說:「對的對的。」郵局的工作人員就問:「那你叫什麼名字?」豐先生回答:「我叫豐子愷」。你看,沒有見過本人,豐子愷的名聲卻早已在外。相視莞爾之餘,是豐子愷的平易和郵局工作者的樸素的情感,為這個故事添加了更加有餘味的迴響。

豐子愷曾經回憶,他北上開會,第一年周總理曾經問他:「老愛人一起來了沒有?」豐子愷回答沒有來。總理說:「明年可以一起來。」本來以為只是一種客套,沒想到第二年,總理居然舊話重提,可見總理是個有心人。豐子愷當時其實身體已經不好,總理也重病纏身,但是領導人對藝術家的關心,讓豐子愷一直記在心裡。1975年豐子愷病故,臨終前對子女吟誦陸遊的《示兒》,他雖然沒有等到文革結束的那一天,但是「王師北定」之時,子孫們「家祭」沒有忘記把這樣的好消息「告乃翁」。

其實這樣的故事,在《爸爸的畫》這一本書中,還有很多。這本書是豐家子女與父親的畫超越時空的對話,我們正是借著這本書了解了豐子愷創作這些作品的幕後故事。這套書是魔法童書會第一屆媽媽眼中的原創好童書的最終入圍作品,當時是我寫的推薦語。所以你可以料想,我對這套書的喜歡。

豐子愷的漫畫,我其實不能再熟了。最早落筆成文,是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寫了一篇《幾人相憶在江樓》的書評,發表在《復旦人周報》上。

宋雪君在講座上用過的幾乎每一幅漫畫,我的課上都用過(未整理出版的畫作當然不在此列),在以往的課上,我也正是這樣一幅一幅地和學生一起欣賞著豐子愷的畫作,慨嘆「世上如儂有幾人。」

豐子愷的畫,乍看似乎並不起眼,但是仔細品味,卻暗合了他「意在筆先」「神在言外」的主張。即使是在豐子愷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他還是在畫護生畫集。一方面,這是對老師李叔同的承諾,另外一方面,護生,其實就是護心,不僅僅是對他人的慈悲,也是對自我的完善。

寫就此文時,意外得知2017年8月,豐家後代又出了一本《日月樓中日月長——豐子愷家庭影像、隨筆、漫畫精選集》,以豐子愷的散文、漫畫和豐家珍藏的私人影集相配合來講述豐子愷的故事。

1951 年,豐子愷與家人在上海外灘公園

斯人已去,但是正如當初豐子愷為孩子們畫下人生最黃金的瞬間那樣,他的子女和孫輩至今都在反哺這種溫情脈脈的愛。而我們這些和豐子愷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也願意在一次又一次地把這些原本屬於豐家自己的私人記憶捧在手中展讀,即使豐子愷不在了,也會一直有人不斷地再次講起他的故事。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豐子愷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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