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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怎麼了?東北怎麼辦?

國學精粹與生活藝術

文化/藝術/生活

文丨朱東

東北的今天怎麼了?

今天的東北怎麼了?

為什麼在全國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中,東北卻倒在衰落的陰影中黯然神傷?

為什麼在全民族日漸追求生活的品質與優雅的今天,東北人的豪爽卻變成了粗俗的魯莽,東北人的直率卻變成了近乎簡單粗暴的見利忘義?

面對這些問題,我們或許可以從不同的角度,找出成千上個理由。

但是,總的來說又不過是地理和歷史兩大方面。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總是生活在某一個時空環境之中的,並且深刻地受著它的影響。其中,時間就是歷史進程,空間就是地理環境。

相對來說,地理環境又顯得更加根本一些,因為這個地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歷史,會形成這樣的一種文化,會出現這樣的一群人,根本來說還是因為這裡有著其獨特的地理環境,他們要適應這裡的特殊條件,才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久而久之就成了所謂的文化。

所以,我們就先說地理,再說歷史。

東北東北,就是指中國的東北之地,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個「北」字。

因為這一個「北」字,所以這裡氣候寒冷。在東北的許多地方,冬季佔到全年的三分之一,甚至近一半的時間。這樣的氣候條件,必然導致兩個最顯著的結果:

◣第一, 人們獲取生活資料的手段比較有限,同時既無可奈何,又無所事事的閑暇時光,以及由此而來的室內生活生活時間,遠遠超過中原地區,更不用說日照時間漫長的南方地區。

◣第二, 天寒地凍之下,信息,人員,商品的流動性也必然較之氣候溫和的中原地區要差的多,更無法與水網縱橫的南方水鄉相比。

同時,中國的東北又地處所謂的白山黑水之間,高大的崇山峻岭,當年是以漁獵以及劫掠為生的土著部落的生息之地。後來又成了,打家劫舍的強人的藏身之所。因此,這個地區的人們,在相當的時間裡,都生活在隨時可能從天而降的「巨禍」威脅之下。

◣氣候寒冷,不利於勞作,因此這裡的人們通常不會像南方人那樣勤勞,因為他們長期處於有勁沒處使的狀態之下,面對冰凍如鐵的大地,勤勞基本上就是徒勞。

◣可供勞動的時間比較短,也就是可以用來創造財富的時間比較少,因此東北人做事比較急,比較直接,比較講究實效,比較講究現世報。

◣閑暇充裕,信息的閉塞則,在產生了某種聊天的需求的同時,也使得「吹牛逼」成為一種獨特的生產,提供了某種可能性。

◣隨時有可能從天而降的「巨禍」,不僅讓這裡的人們生性強悍,而且也進一步在普遍意義上,讓更多的人不願意勤勞。因為在你的財富還沒有多到,足以保護自己的時候,勤勞以及由此而來的小小的財富,往往正是招禍之源。

至此,我們似乎已經可以看到一些今天東北的影子了。

事實上,這個影子還真的挺長,當年司馬遷在品評當時的北方,其實是現在的河北北京以及遼南一代的燕國的人物性格的時候說:「其俗遇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於急人。」是不是和今天東北人的許多性格特徵很想呢?

但是,我們必須要明確一點,那就是地理環境僅僅是提供了一種基礎條件,或者說一種可能性。在不同的條件下,最終顯現出來的結果是完全有可能不一樣的。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比東北更寒冷,同樣也有著崇山峻岭的地方,為什麼沒有最終形成和東北一樣的文化,沒有形成今天東北人表現出來的性格特徵,沒有出現和今天東北一樣的問題呢?

這就要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了,同一個地方的人,經歷了不同的事情,就會形成不同的性格特徵,行為方式。

對一個人是這樣,對一群人,也是一樣。

那麼東北地區經歷了怎樣的歷史進程,或者說在歷史的進程中,遭遇了那些與中國其他地區不同的獨特經歷,才讓東北形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籠統的用一句話來概括:

【東北在歷史上,到今天為止,連續錯過了三次中華民族文明躍升的重大節點】使之成為了中國文化的窪地,文明的後進。

東北是今天的稱謂,在古代通稱為北方,其下邊緣一直延伸到今天的河北,山西的北部。

這裡自古就是游牧和漁獵民族的聚居之地。相對於農耕民族而言,文明相對落後是必然的。

大致劃分一下,北方又有南北之分。

總的來說,越往北文明越原始,越往南越相對發達,而其南部邊緣,也就是從今天上北下南的地圖上看的下邊緣,則因為直接與中原的農耕文明接壤。

一方面文明程度較高,另一方面也與中原紛爭不斷,而逐漸南遷融入中原漢民族之中。其空出來的原來的居住地,則被新的從北方遷徙而來的民族所佔據。

形象的說,這就像一個「俄羅斯方塊」遊戲一樣,始終是隨著下面的民族被融合到漢民族之中,上面就會有新的民族「掉下來」填空。

只不過現實要比遊戲殘酷的太多,所以這一區域的一個顯著特徵,就是不僅文明相對落後,而且充斥這民族之間的矛盾衝突與壓迫。與一個民族的志得意滿相對的,永遠是另一個或者幾個民族的屈辱與卑微。

舉一個例子:

在魏晉之末,五胡亂華之先,在這一區域裡面,最靠南邊的是烏桓族人。他們自西漢中後期就開始為中原王朝作戰,在曹操殺掉烏桓人最後一個重要的單于蹋頓單于之後,烏桓鐵騎更成了曹軍的主力。

雖然,他們在曹操那裡地位並不高,但是在當地的其他游牧民族面前,則是「大人」。

此時,從北部「掉下來」填空的是鮮卑族,其中比較靠南,與烏桓接觸緊密的是一支段氏鮮卑。

有一天,段氏鮮卑的一個頭領在伺候兩位烏桓大人吃飯聊天。其中一位大人突然咳嗽了兩聲,正要吐痰,卻發現忘記帶痰盂了。就直接讓這位段頭領跪在他身旁,用他的嘴當痰盂。這位段首領,非但面無男色,而且還在讓人無限肉麻的誇讚了一番大人的這口痰的味道之後,朝西下拜,說道:「希望主人的智慧和福氣都轉移到我的肚子里來!」……

結果,主人覺得這位段頭領忠心可嘉,於是准他率領自己小部落的族人外出討食去了——當時北方在長期的戰火中依然凋敝,許多身份低下的游牧民族成員,都在事實上淪為了奴僕,不僅沒有人格尊嚴,而且還經常面臨著飢俄的威脅。比如後來在五胡亂華中,幾乎讓北方漢人亡種的羯族,就幾乎舉族為奴。

所以,准其外出討食,不僅是給了他一個機會,更是給了他一條生路。

這個例子雖然有點極端,但是他的確說明了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北方民族之間的基本關係,北方社會的基本風氣,和人文環境。

這種風氣的轉變,只有一個辦法或者說道路,那就是藉助中原的先進文明的滲透,先進文化的熏陶逐漸轉變,並且通過民族之間的融合,轉變彼此之間的關係,消解彼此的矛盾。

然而,東北地區恰恰接二連三地錯過了三次中國文明大躍升的節點,失去了促進本地區文化升級,文明進步的機會。

在前面所講的那個段氏鮮卑之後,中國很快就入了由混亂與動蕩,逐漸演化成南北分裂的狀態。北方先是五胡亂華,就是原來地位低下的五個柚木民族,先後在北方建立了自己的政權。接著就是由拓跋鮮卑建立的北魏統一北方,建立北魏政權。先後與南方分裂對峙長達400多年之久。

這期間,北方的概念也逐漸的由燕山以北,延伸到了黃河北岸;又由黃河北岸,逐漸延伸到了長江的北岸。大批的中原士族南遷,不僅讓今天所說的東北直接失去了先進文明的輸入源頭,而且也使北方的文明水平,直接由中央集權的帝制時代,倒退了至少半大步,退回到了帝制封建乃至部分奴隸制的的混合體狀態。

與之相對應的特權觀念,人身依附觀念,成了這裡天經地義的真理。直到隋唐中國才重歸統一,中原地區對傳統意義上的北方之間,在文化上的滲透與輸送關係,才重新恢復到了與兩漢時期基本相當的水平。

然而,400多年的停滯與倒退,已經在根本上耗盡了北方人文資源的精華,使其繼續向北輻射的能力,或者直截了當的說,就是通過文化輸出而同化北方游牧民族的能力,大幅度的減退。

所以,南北的割裂還是非常明顯的,到了交界之地,實際上是控制在許多漢化的胡人,或者胡化的漢人的手中的。後來發動安史之亂,直接將唐朝推向黑暗的安祿山,就是一個沒有完全漢化的胡人的典型。

因此,李唐王朝雖然盛極一時,但是在政治格局與思路上,仍舊延續著舊的觀點與方法。在文化上對北方,尤其是現代意義上的東北地區助益甚微。真正的轉機,本來應當出現在兩宋時期。

第一次,北宋時期的准近代化過程

受未盡其祥的歷史教育的影響,國人一提起兩宋時期,就覺得那是一個一邊吃喝玩樂,一邊極度屈辱的時代。

殊不知,兩宋時期雖然在軍事上孱弱不堪,但是除此以外,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在政治上,還是在文化上,都堪稱古代中國,乃至古代世界的巔峰。

它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賦予了全體公民以自由,人們可以基本自由的在全國各地流動,可以基本自由的選擇自己的職業,可以基本平等的擁有各項權益,尤其是可以基本平等的擁有發展或者說成就自我的機會。

這在那個時代的世界上的任何個其他的地方,都是不可想像的,因為它已經具備諸多的近代社會的基本特徵,因此在世界史學界,基本上公認從北宋開始,中國就進入了一個準近代的時代。

毋庸置疑,這樣的近乎跨越式的發展,對當時的人們的生活帶來多麼巨大的助益。尤其是對於衝破自上古以來的血統論傳統,以及與之對應的人身依附關係與意識,特權思想與崇拜等等,引導人們去追求自己思想與人格的獨立,都有著難以想像的意義。

舉個例子講,當年宋神宗想找當時還是朝廷官員的王安石,出來做宰相主持變法。結果,王安石堅決不接受任命,急的神宗就差給王安石跪下了。

最後,還是在答應了王安石一系列以「共定國是」為核心的條件——就是國家的基本國策,要是皇帝與主政的宰相共同制定的,而且一經確定,除非更換宰相以及他所率領的內閣,否則就必須堅決的執行下去,皇帝也不能隨便更改——之後,才請動了他手下的這個王安石。

可見當時的人們,至少是其中的精英階層人格的獨立性之強。反之,就可見社會的文明程度之高,個人所擁有的平等與自由權利之大。

這一切,對於自魏晉以來就處於文化與文明相對落後,甚至已稍有代差的北方地區而言,無疑是尤為珍貴的。

然而,北方,尤其是東北地區錯過了這一次文明躍遷的機會,沒有分享到它所帶來的價值。

因為,那個時候的北方,根本就不在兩宋的治下,非但不在,而且還越離越遠。

因為,在唐宋之間那個紛亂的五代十國時期,北方有一個叫做後晉的國家,它那個叫做石敬瑭的皇帝為了能夠得到契丹人的軍事援助,竟然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了契丹,讓北方的游牧民族一下擁有了大片的成熟的農耕領土,而中原地區則既失去了北方的屏障,又失去了相對於游牧民族的經濟模式上的優勢,這一自古以來抗衡游牧民族的馬蹄的,看不見卻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從此直到南宋滅亡,北方的主人雖然從契丹換成了前金,又從前金換成了蒙古,但是政權掌握於文華相對落後,甚至可以說是越來越落後的游牧民族之手,這一大局始終都沒有變。

民族之間的壓迫關係,也始終沒有變,而且越演越烈。

相對於已經進入准近代的北宋,無論是耶律契丹還是完顏前金,還是孛兒只斤蒙古,就其部落本身而言,基本上還處於非常原始的部落聯盟時代,向奴隸制,封建制過度的時期。

這裡面沒有什麼自由,只有被民族之間,種族之間的壓迫強化的森嚴等級,以及由此而來的深重的——

人身依附關係與意識;

對特權的嚮往與崇拜。

蒙古人發明的簡單粗暴的對人民的等級劃分,大家可以自行百度一下,總之其影響至今仍舊可以耳聞。曾經用來表達對讀書人的無線戲謔的那句「臭老九」,就拜其所賜。

至於在此期間的民族壓迫,可以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是前金創建者完顏·阿骨打被迫起兵推翻遼國的統治的起因。

阿骨打原本是非常落後的生女真中,一個稍微靠南的部落的領袖。因為當時由游牧民族建立起來的遼國,對北方的輻射範圍確實遠大於中原王朝,讓這個地處今天意義上的真正的東北地區的部落,拉到了與中原政治相關的歷史舞台之上。

當初讓北宋俯首,影響力幾乎橫貫亞洲大陸的遼國,對於這個偏遠部落來說,實在是一個不敢仰望的對象。所以,在與遼的關係上始終畢恭畢敬,唯恐有半點閃失。

然而,在另一方面的遼人看來,這些未開化的民族,則不過是供他們驅使的奴僕而已,即使是他們的頭領也不例外。

遼國與這些部落之間有一個傳統,就是在每年松花江開捕的時候,要搞一個魚頭宴。屆時遼國的皇帝將會前來赴宴,籠絡一下與各個部落的感情。

在這一年的魚頭宴上,遼國的天祚帝竟然一時興起,要那些與會的部落頭領們,給他跳舞取樂。完顏·阿骨打是其中較小的一個部落,但卻是唯一拒絕跳舞的一個。這就與天祚帝結下了仇怨,走上了或許原本確實也相反,但最後卻是不得不反的道路。

至於蒙古統治時代,就更誇張了。因為受到蒙古皇室的信賴與支持,藏傳佛教的僧侶幾乎可以在中國橫行,其中一個更是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將南宋理宗皇帝的屍體從墳墓里拉出來,倒掛在樹上瀝取水銀(為了防腐,理宗死後被灌了一肚子的水銀)。

如果這僅僅是個個人行為,也就罷了,但是其後發生的事情,則清楚的告訴世人,蒙古皇室即使沒有對這件事授意,也至少是樂見其成,至少也是不以為然的。

因為那個僧人竟然將理宗完全沒有腐爛的腦袋砍下來,做成了一隻碗,進獻給了當時的蒙古(也就是元朝)皇帝。從此這隻碗,就成了蒙古皇宮(北京的那個)里的一件別緻的藏品,直到明朝永樂帝朱棣定都北京,在興建宮殿的時候才被找到,重新下葬。

由上述兩個例子可以想見,在那個時候,生活在北方的人們,所處的是怎樣的一個人文環境。

而促成這一局面的那個原因,並不是後天的,而是源自先天的,無可抗拒的血緣或者說血統問題。

雖然很無聊,但是卻讓人很無奈,而且又能決定每一個人生命歷程中的幾乎全部的內容。所以,人們只能崇拜它,因為它強大而無所不在。如果想要擺脫它的威脅,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心理上的屈服,落實於行為,就是通過人身依附來給自己找一個保護傘,加一層防護膜。

這是所有基於血統論,或者說血統優勝論,構建起來的奴隸制,封建制社會的首要特徵,也是兩宋文治所突破的附加在人們身上的最沉重的枷鎖。

遺憾的是,在同時代的北方,非但沒有被削弱,反而因為「掉下來」的游牧民族,在文明程度上,一個比一個落後;在軍事能力上,一個比一個強大,而被日漸強化。

第二次,滿清以及隨後的民國時期的近、現代化歷程。

兩宋時期的東北是這樣,蒙元時期的東北更是如此。作為一個統一的中央政府,蒙元政府可以說是中國歷史最赤裸裸的,肆無忌憚的奉行種族歧視,種族壓迫制度的政府。

雖然時間短暫,只有區區不足百年,但是其對中華文明的貽害可謂罄竹難書,因為它從根本上破壞了在中國流傳久遠的精英民主精神,將專制的基因,注入了中原的政治肌體中,使之從此成為一種代代相傳,無法根治的疾病。

因此,在將蒙古人趕回草原之後,大明王朝雖然恢復了漢人的統治,卻沒有恢復精英民主的傳統,而是坦然的繼承了蒙古人留下的專制的遺產。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所謂的大明王朝,也不過是一個漢人操盤的蒙古政權而已。

其民族政策可想而知,在這種落後的民族政策,與文明最多也就是騎在馬背上的現實條件的約束下,東北的大局不可能得到根本性的改變。

民族的壓迫,種族的歧視仍舊存在。中原文明雖然對東北有所滲透,但是有限的提升,並不足以改變當地土著的文明進程。因此,人身依附關係和意識並不曾有什麼實質性的減弱。

而遠比游牧民族之間的對比更大的差距,則會更進一步的強化當地土著對特權的嚮往和崇拜。

對中原政府來說這就是「羈縻政策」的根本——通過賦予當地某些強人特定的官職,或者通過對他們在當地既有的權利進行背書,不僅為其原有的特權提供了「法理依據」,而且也讓他們具備其他部落首領無法比擬的特權,具有更高一級的地位,進而成為可以幫助中原政府,控制當地的穩定的「代理人」。

對於當地的強人來說,就是挾漢自重,與後來的那些漢奸挾洋自重並沒有什麼本質性的區別。其所處的地位也基本上與後來那些漢奸一樣尷尬,一方面,在漢人面前他們只不過既是無知的野人,又是一些隨時可以被替代的,卑賤的奴僕;另一方面在當地其他民族,甚至是本民族的其他部落面前,他們又是手握超級權利的「超人」。

因此,對於當地的普通人來說,他們的頭上真的是有三座大山:

◣第一座,是由他們要受到本民族或者部落中的貴族所構成的那座土山;

◣第二座,是在這座土山之上的,得到了中原政府「加持」的超級強人這座天外飛山;

◣第三座,是在這座天外飛山之上的那座雖然貌似遙遠,卻最為沉重的中原政府這座天上之山。

想想一下,在這個時候,如果一個當地土著,認識,甚至僅僅是能夠像模像樣的說出來,自己和某個中原政府中的官員,或者即便是某個稍有權勢的個人有點聯繫,在當地縱然不能不陡然擁有一種不可侵犯的特權,也會立刻成為各種羨慕的對象,現實中的社會地位或許不會有什麼改變,但是在人心中的地位,則必然會大幅度提升。

對此,經歷過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人,都會有非常真切的感受——那個時候誰的家裡有一門北京的親戚,絕對是一件增光添彩,甚至會讓人另眼相看的事情。即使能有一段去北京出差的經歷,也可以分成上下幾集,時不時的拿出來講上一講。

所以,經歷了有明一代,東北地區的文明進程並沒有什麼顯著的提升,(這裡所說的,主要是人文方面的文明進程。在物質方面,任何民族,任何地方都可以隨時穿越到任何一代裡面去,君不見,非洲那些昨天還半裸著揮舞著他們的祖先曾經揮舞了幾千年的長矛的土著們,明天就能穿上衣服,拿著AK在叢林里廝殺。)這裡仍舊是一個基本上停留在部落時代的社會,濃重的人身依附關係與意識,以及對特權的嚮往與崇拜等等社會人文特質,非但沒有任何本質性的改變,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被進一步的強化。

後來創建滿清政權的愛新覺羅·努爾哈赤家族的遭遇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

按照所有覺羅都姓趙的說法,這個家族應當是前金權貴與當年被擄掠到北方的北宋皇室通婚的後裔。因此,無論後來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這都是一個漢化程度較高,居住地相對靠近中原的家族。

對於中原王朝來說,這樣的家族就是施「羈縻政策」的「代理人」的首選。因此,自明朝初年開始,就被政府招撫,長期在明朝設置的建州(左右)衛擔任重要官職。

顯然,較之那些與明朝政府關係疏遠的部落,其地位可謂顯赫。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顯赫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還稱得上對中央政府持有一片忠心的家族。在明朝官員眼中,也不過是「工具」而已,非但身份卑賤,而且生命也很廉價。

努爾哈赤的父祖,就雙雙慘死在明朝將領的刀下,而原因竟是在給明軍充當嚮導圍剿叛亂的自己的族人的時候,被明軍給誤殺了。

隨便想想就知道了,如果明軍中人對他們稍有尊重,怎麼會誤殺一個在當地頗有地位,而有正在給自己的軍事行動充當嚮導的人呢?

再隨便想想,這樣一個累五六世為明朝官員的人,都是會遭遇這樣的待遇,其他那些普通的人又將會怎樣呢?

所以,歷經元明兩代,這裡的民族關係並沒有根本性的改變,由此而來的人際關係及相應的文化特質,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深重的人身依附關係與意識,和對特權的嚮往與崇拜,必然還是當地最顯著的文化特徵。

中原地區的文明,也不會對東北形成怎樣的滲透,更不要說太大的影響。因為當時的中央政府,需要的是這一地區的穩定,是這一地區不會對中原造成威脅,而根本就沒關注過這裡經濟的發展,文明的進化,文化的提升等等這些問題。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更是樂見這裡長期處於落後的,昏亂的,內部爭鬥不斷的狀態。對於明朝來講,這固然是一種源自明洪武的小農意識,進而對文化的力量缺乏認知與自信的短視和失策,但對於東北來說,卻只能是一種無奈和悲哀。

本來這一切在滿清入關之後有可能得以改觀,因為滿清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真正來自東北的民族,建立起來的一個統一的政權。用東北話說,這是一個真正由咱東北人當家作主的時代,而且時間還長達二百六十多年之久。

既有充分的能力,又有充足的時間,將中原的文明,中原的文化引入東北,使這裡實現一個歷史性的飛躍。這可以說,是古代歷史上,東北地區追求文明進步,文化升級的一個最好的機會。

然而,又是然而,滿清政府的心眼比當年的明洪武還小。當年的明洪武,是擔心異族的強大,而無心,甚至是有意不去發展北方的經濟與文化;後來的滿清,則是害怕自己人被漢人同化,害怕自己在中原站不住腳,還要退回關外,因此要給自己留個後路。竟然自我在一個國家之內,施行了小範圍的閉關鎖國——將東北與中原人為的隔離開來,不允許漢人,乃至漢文化自由的進入東北。

這種可謂低級庸俗的種族隔離政策,對中國來說無疑是一種遺憾,因為它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因為北方空虛,而在晚晴的時候,被沙皇俄國搶佔去了上百萬平方公里的領土。

但是對於東北以及生活在這裡的人民來說,都是一場無奈的悲劇。

因此,直到滿清後期漢人浩浩蕩蕩的闖關東大潮之前,東北地區仍舊基本保持著滿人的帶有明顯部落時代特徵的社會關係與政治模式——它的最高統治者不是什麼巡撫,而是將軍。人員仍舊按照八旗各有歸屬,在內內部則是一種等級森嚴的「准封建」制度。

封建這種制度在中原地區,在兩千多年前秦始皇登基之後,就已經在原則上消失了,而這裡還僅僅是一個「准封建」,也就是距離真正的封建還有一段距離。因為在其社會關係中,其實還有著濃重的部落聯盟的原始公有制,以及奴隸制的色彩和遺迹。

比如,所謂的「包衣」其實就是奴才,其身份接近於在法理上即附屬於某個人的奴隸,無論其在政府中身居何等要職,在其主人面前,都毫無地位可言。這也可以從一個側面說明,其所謂的征服,在其統治過程中,也不過是個二流的角色。滿清每遇重大事件,真正的最高決策機構,還是「堂子」,還是要開「堂子」,跳大神來定奪。其原始與由來可想而知。

至於當時生活在東北的漢人,大概只有四種:

◣第一種,是已經編入其八旗系統中的,也就是過去叫胡化,這個時候應當叫滿化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接受了滿人價值觀的漢人;

◣第二種,是充當了某個旗人的「包衣」,其實就是奴僕的漢人,從本質上說,他們也屬於已經滿化的漢人,只不過在這個系統中地位更低罷了;

◣第三種,是沒有編入其系統的普通農民;

◣第四種,是陸續被貶謫發配而來的犯人,其中有犯了錯誤的官員(這部分人在當時,在相當程度上,成了東北文化的脊樑),更多的則不過就是亡命之徒,姦邪之輩。

在其本民族內部,已經是等級森嚴的部落,奴隸與封建混合體的關係,已經毫無人身的自由與尊嚴可言,更況是在面對其他民族之時?

事實上,雖然滿清政府吸取了蒙元政權奉行的簡單粗暴的民族政策,結果招致漢人的反抗,最終被逐出中原的教訓,對其所奉行的政策,進行許多的修飾與加工。

但就其本質而言,滿清堪稱是奉行種族歧視,種族隔離政策最堅定,最徹底的一個政府,而且在技術堪稱大師水準。

其他不論,僅僅是看似合理的滿漢雙軌制——重要的官員,均是滿漢各一人的配置,就可以知其玄機,見其真心了。因為,這裡面的那個滿人,不僅地位高過漢人,擁有本部門的最終決策權,而且這個滿人還可以不用讀書,不用通過科舉考試。也就是說,至少在理論上,即使是一個滿人的文盲,也可以領導一個漢人的狀元。

這樣的一個政府,奉行的這樣一套政策,對於當時之滿清權貴來說,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終導致蒙受西方入侵之辱。

對於全體中國來說,則是搬起石頭砸了東北的腳,讓東北地區眼睜睜的失去了一次發展的機會。

如果說上一次兩宋的時候,是遺憾的沒趕上,那麼這一次就是可憐的被甩了,而且還是被自己人給甩了。

然而,還是然而,對東北來說,其多舛的命運遠未停止。

好不容易盼走了滿清,迎來了一個亂鬨哄的民國,東北的大門終於打開,「中原」像潮水一樣隨著「漢人」湧進了東北。這一次,在全國一片走向近代,沖向現代的大潮中,東北雖然磕磕絆絆,但也算可以勉強跟上了腳步。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東北為日俄這兩個野心最大,同時又都是最沒有道德底線,而且都與東北近在咫尺,對東北都勢在必得的兩個列強同時盯上的特殊的地理位置,又一次給東北帶了一場厄運。

先是俄國人,再是日本,在東北先是部分,後來最終是全部取代了當初滿族人的人上人的地位。

只不過,滿漢雖有隔閡,畢竟還是一個國家內部的兩個民族,還能勉強算是一家。

當日本人佔領東北之後,東北實際上已經是淪陷之地,東北人實際上已經是亡國之奴。

在東北的土地上,人與人之間的等級,人與人之間的壓迫,貌似緩和實則較之前朝更加深重。

至此,東北地區在文明與文化上的現代化,即使不能說是戛然而止,也必須說是走上了殖民地的歧途——其命運不再由自己做主,其方向乃是由人而定,其變化(既有進步的,也有倒退的)乃是為了滿足侵略者的需求,而並不是為了本地人民的生計。

由此回溯,在自秦漢以來兩千多年的時間裡,東北地區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了文明進步,文化升級的機遇,使這裡成為了全國範圍內的文化的窪地,文明的低點。

雖然,在經歷了漫長的演進之後,確實在絕對值上,尤其是物質層面上有了巨大的轉變,但是就其根本而言,這裡卻始終沒有真正走出「中世紀」。在現實的社會關係上,還是由此而來的思想觀念上,都始終沒有真正走出人身依附關係與意識,和對特權的嚮往與崇拜,這兩大黑洞。

人身依附關係與意識,以及對權力的既無可奈何,又無法抗拒的崇拜,最終都將導致自卑而無助的心態;進而形成極度的,滲透到每一個細胞里的對生活,對未來,對安全的恐懼當恐懼達到極致,人就會變得既膽怯又無畏,因為命不由己而由人……

由此也就形成了許多為了適應這樣的地理和人文環境而出現的,並且逐漸普及並積澱下來的特有的個體性格特徵:

比如,這裡的人們雖然貌似勇猛,但那與其說是勇猛,不如說是對自卑與恐懼的應激反應,其實他們需要的,或者說更願意追求最低限度的保障。所以,這裡的人們缺乏進去精神,冒險精神,與冒險創業相比,他們更願意找一份安穩的能夠糊口的營生。

比如,這裡的人們雖然貌似熱情,甚至十分仗義,但那與其說是仗義,不如說是人身依附關係的明確與構建——要麼為了自己能夠依附與他人,而表忠心交的投名狀;要麼是為了讓別人能夠依附自己,而做的人情投資,盼著這樣可以在危難之時,能夠獲得一份幫襯。

比如,這裡的人們雖然貌似能言善辯很幽默,但那與其說是幽默,不如說:

或者是卑微者為了生存而練就的一種生存技巧,或者說技能——隨時能夠應對「權力」的責難,能夠自圓其說更好,即使不能也可以通過討乖弄俏矇混過關;

或者是對自己的低俗與卑賤的掩飾,這有點像所謂的自嘲,或者說自黑。所不同的是,自嘲自黑是有而示之無,而東北人的這種帶有顯著的低俗氣質的幽默,則更多的是為了通過俗來掩飾其真正的無;

又或者是對心中怨氣的一種,具有自我保護的抒發。這一種略微積極一些,但也是在沉重的壓迫之下,無奈的呻吟而已。

無論上述哪一種,這種嘴皮子上的功夫,卻並不是東北所獨有,凡是曾經顯貴其實就是權力雲集之地,都會或多或少的有這樣的文化留存;

比如,這裡的人們雖然貌似果決,但那與其說是果決,不如說是魯莽,是在貪婪與恐懼雙重作用下的魯莽,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對契約精神的無視,是內心對貧窮的恐懼,與對財富的貪婪的釋放。

因此,這裡的人們

與市場相比,他們更願意相信關係;

與自己的能力相比,他們更願意相信別人的特權;

與尊重契約精神,以換取長遠的利益相比,他們更看重當前眼下的得失。

所以,

他們會毫無畏懼的背棄契約,

他們會自然而然的選擇懶惰。

因為,在這裡,在相當程度上是命不由己而由人的。

命不由己而由人,應當是兩千多年以來,長期的特權社會留給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的一種,深入基因的潛意識。

將上述之種種概括一下,我們大概可以得到以下五個字:

一俗,二懶,三虛,四賴,五土。

這就是兩千多年的古代史,給東北人留下的性格特徵,很明顯,一半來自地理,一半來自歷史。

無論來自哪裡,東北都帶著這些沉重的負資產來到了解放前……

第三次,改革開放的市場化進程。

「解放」對於中國來講,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都是一個跨越性的,質變式的事件。其對中國社會與文化影響之大,之深刻,在中國的歷史上,大概除了秦始皇統一中國以外,恐怕沒有哪一件事情能夠與之相比了。

對於像東北這樣文化相對落後的地區來說,其可能帶來的影響,不僅巨大而且急速的,還是雕塑式的,而非養成式的,與之相比,前兩次文明躍進的歷史進程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上。

從某種意義上說,「解放」給中國的不同地區,提供了一個找齊過去,重新站在一個起跑線上的機會。事實上,許多遠比東北地區更落後的地區和民族,都在解放之後,瞬間實現了穿越。

然而,依舊是然而,東北雖然像全國其他地方一樣,接受一番塑造,但是卻因為其自身獨有的歷史經歷,還是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錯過了解放以後對中國社會最大也是最深刻的一次變革,這就是影響至今的,以向市場經濟轉型為導向的改革開放。

毫無疑問,讓東北註定要在相當程度上錯過這一場席捲全國的改革浪潮的那個原因,就是讓今天的東北落入如此尷尬的境遇的最新近,同時也最深刻,最直接的那個原因。

要問東北的今天為什麼會這樣,原因的主要部分就在這裡。

這個原因就是【孤島式經濟】

得出這個結論,或者說感受到這個原因以及它可能導致的結果,是在20多年前,大學剛畢業的一次長途的公務旅行中。

那是在1995年的春天,因為工作的原因,從大連出發,經天津自徐州一路南下,歷時40多天,途經徐州、南京、無錫、蘇州、江陰、宜興,一直到杭州等近十個城市。

在此期間,逐漸感受到南北方經濟在模式上,發展路徑上,以及由此而來的未來成就上的巨大差異。

簡而言之,就是北方經歷的是一種【孤島式的經濟模式】,而南方經歷的則是一種【自然養成式的經濟模式】

東北地區由於特殊的殖民地經歷,而繼承了一筆至少在當時的中國看來堪稱巨大的,甚至是令人羨慕的遺產,這就是雄厚的工業基礎。

這讓東北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雄踞共和國工業脊樑的地位,全國的重工業,絕大部分集中於此;輕工業也足以與大上海分庭抗禮。

記得小時候,經常聽收音機裡面說,在全國能夠生產的兩百多少大類產品中,東三省能夠生產其中的兩百多少種,云云。也就是說,當時中國能夠生產的產品,東三省基本上都能生產。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記得92年第一次去杭州的時候,在和朋友聊天的過程中隨便問了句,那裡主要有哪些工廠,得到的答案竟然是:雨傘廠和茶葉廠。

雨傘廠和茶葉廠,與造船廠,機車廠,重型機械廠,鍊鋼廠比較起來,也叫工廠?

這就是從表面上看,當時南北方在工業上的差距。如果沿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彷彿在改革開放來臨之際,北方的經濟一定會得到一個爆髮式的增長,因為這裡有南方人想都不敢想的技術工人,有南方人想都不敢想的管理人才,更有南方人想都不敢想的在行業中的經驗與人脈資源。

然而,結果正如我們今天每個人都能看到的,竟是這樣的讓人大跌眼鏡。

原因何在?

原因就在於北方經歷的是一種【孤島式的經濟模式】,而南方經歷的則是一種【自然養成式的經濟模式】。

雖然,北方一度擁有林立的工廠,然而這些工廠,不是本地經濟乃至社會自然發展的結果,而是在殖民時代「空降」而來的,是殖民者按照他們的意願與需要建立起來的。非但不見得有什麼配套性的產業鏈,甚至與本地區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聯繫。

與這些工廠同處在一個空間的,是無論在高層次的文化上,還是在低層次的工商業發展水平上,都遠遠落後於南方的,遠遠落後於這些工廠的,仍舊帶著濃重的封建社會的價值取向的一個社會,一群人民。

所以,無論這些工廠的技術如何先進,原則上說,都在商業經營領域,與這個地區「沒有什麼關係」——既不是由此地孕育而生,也不會對此地的商業經營理念與水準,產生多麼大的影響。

因此,他們就像一座座孤島,高高的,同時也是孤零零的聳立在一片工商業的荒野之上。

誠然,這些孤島的確在當時曾經給這裡的人們帶來就業的機會,甚至帶來過身為「工人老大哥」的榮光。然而,從從長遠的,發展的角度來看,這些孤島對於當地——東北經濟的發展,東北社會的進步,尤其是對東北的市場經濟意識,及其生態的養成都是弊大於利的。

在個人層面上:

當個人在面對這些龐大的工廠的時候,會顯得無比的渺小;在面對與之相配套的嚴密的管理制度面前,會顯得近乎絕對的無奈。這將導致兩個直接的後果:

第一,在客觀上將遲滯所在地區,在社會關係,價值取向上,走出以人身依附,權力崇拜為基本特徵的「中世紀」,走向以追求個人獨立與自由為基本特徵的近現代的進程。

因為這些巨大的,組織嚴密的工廠,在當地的社會中,在相當程度上扮演著與當年的「封建領主」,或者「優勢種族」相似的角色。這並不是說,它們對當地的人民進行了怎樣欺凌,而是說他們對當地的民眾來說,就像當年的封建領主一樣,擁有著與生俱來的,絕對的,足以改變與之相關聯的,賴之以為生的每一個個體的命運的權力。

「廠子」可以讓你改換身份,成為一名光榮的工人,擁有一份相對於農民來說,最低限度的特權;

「單位」里的領導,可以決定你的前程,決定你的生活質量,甚至決定你是不是可以結婚,是不是可以離婚(那個時候沒有「單位」的介紹信,無論結婚還是離婚都不行)。

用今天的話說,在當時的東北,社會上的絕大部分資源,以及它們的分配權,就是集中在這些「廠子」和「領導」的手中的。

而這些廠子之所會在這裡,這些領導之所以會成為領導,社會的資源乃至人們的命運之所以會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都是因為一個根本不由當地人做主的,甚至都不要他們了解的某個原因造成的。

他們需要的僅僅是接受這一事實,並且想辦法去面對,去適應,去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

因此,這裡的人們——

仍舊要維持人身依附關係,只不過這一回依附的是一個抽象的「廠子」,而不是一個具體的人;

依然要崇拜權利,因為那是他們非但無法抗衡,而且無法逃避的一種力量,只不過這一回這種力量不是來自於一個具體的個人,而是來自於一個抽象的「廠子」。

所以,雖然曾經一度擁有了,在國內最現代化的工廠,最龐大的產業工人群體,但是東北地區從文化上,從價值觀念上,仍舊徘徊盤桓於「中世紀」的水平上(這話說的有點過了,但是大致意思沒錯)。

第二,非但不可能在普遍意義上,提升工作於其中的個體的商業意識,或者說對商業的認知,反而在事實上扼殺人們心中創業的慾望和勇氣。

雖然有大量的工人進入東北的這些工廠中工作,但是這些人當中的絕大多數,僅僅是將工作視為一項必須完成的,能夠換回每個月的工資,能夠保住工人這一光榮的社會身份的謀生手段罷了,與種地並沒有什麼區別。

因此,在這裡的工作經歷,通常是不會促使他們去思考有關商業運營的問題。事實上,至少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這裡的工廠的經營與他們的收入並沒有什麼關係。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裡的工廠本身也不存在什麼純粹的商業意義上的經營活動,他們更多的是在扮演一個生產者的角色。

之前是為殖民者生產,後來則是為共和國生產。雖然在政治與社會上的意義有了天壤之別,但是單就商業本身而言,卻沒有多大的區別。工廠尚且如此,尚且如此不需要商業意識,更何況工作於其間,與之相比顯得極端渺小的個人呢?

換言之,無論他們在工廠里從事什麼工作,掌握了什麼技術,對他們來說,這份工作都不過是一種謀生的手段罷了,與種地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一個是在田野里種莊稼,一個是在廠房裡種零件。

但是在另一方面,人們在做任何一種判斷的時候,都要尋找一些參照物來作為對比。而這些被拿來作為參照物的事物,通常來說又都只能是他們熟悉的。尤其那些是眼下就正存在,日後又必然需要面對的內容,更將是他們首先要考慮的部分。

所以,對於那些曾經親眼見過高聳的廠房,密布的機器,以及環環相扣的複雜的工作流程,親身體驗過與之相比自己的渺小的人們來說。當他想創業的時候,首先就會以此為參照物,對標物,來評估其創業的可行性。

因此,通常來說,他們不會去想這件事,即使真的去想了,基本上也都會得出同一個結論,那就是——不可能。因為,他們腦海中的那些工廠,完全對他們形成了碾壓式的優勢,完全可以將他們一切關於擺脫對它們的依附自行創業,獨立生存的念頭,碾壓的粉碎。

從來不會去想自主經營,自然談不上有什麼商業意識。想了也認為不可能,所有的創業慾望自然會被扼殺。

事實呢?

事實也基本上印證了這些人的想法——在東北,按照商業經濟的模式創業,真的幾乎地不可能的。

原因就在後面這兩個由【孤島式經濟】造成的,更加不利於市場經濟發展,私有經濟成長的原因。

在企業層面

面對體量巨大的既有工業,新興的私營企業既難以得到重視和扶持,也難以擺脫對其的依附關係。

雖然,今天的人們在回望那個時代的北方重工業的時候,會給它貼上一個計劃經濟的標籤,認為它的效率是低下的,它的盈利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但是,就當時而言,其產生出來的效益的絕對值還是非常可觀的,至少相對於一個私人小廠來說,其產值仍舊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在這種背景下,當地的資源必然要向這些大企業匯聚,當地政府的關注與政策,也自然要向這些大企業傾斜。相對的,那些私人民辦的小廠,在通常情況下,是不能受到重視,受到實質性的,持續的扶助的。

打個比方說,窩裡有一隻年老體弱,但是還能下蛋的老母雞,還有十幾隻嘰嘰喳喳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蛋,但卻隨時可能夭折的小雞。只有一把米,卻又等著吃雞蛋,你會把米給誰吃呢?

因此,在東北創業的私人企業,通常來說就必須要面對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一方面他們要面對,對他們來說堪稱龐然大物的,實力雄厚的國營老廠,要去和他們展開正面的競爭;

另一方面,又幾乎得不到任何的扶助和重視,這就像讓一隻初生的螞蟻,去和一頭老道的大象戰鬥,其結果可想而知。

但與此同時,也有另外一條路擺在他們的面前,那就是他們可以改變自己的角色,不去做這些傳統大廠的競爭者,而是做他的合作者,甚至是協作者,從他們的口中分得一杯羹。

於是東北的早期創業們,實際上是處在這樣一個境遇之下:他們無依無靠的站在一個堪稱巨人的對手面前,向前一步非但困難重重,而且幾乎註定要面對失敗的結局,但是向後一步,卻可以得到幾乎是現成的利益。

這讓人想起來一位革命先烈的詩: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軀怎能從狗洞子里爬出!

……

英雄之所以讓人敬仰,是因為英雄真的很少。大部分人還是會跟自己選擇一條生路的。創業者也是這樣。

要知道,並不是每個創業者都有一番宏偉的藍圖,遠大的志向的。事實上,絕大部分人不過是為了多賺點錢,改善一下生活罷了。所以,在這種境遇之下,至少是有一定關係的,具備退後一步的條件的那些人當中的絕大部分,都或者自然而然,或者半推半就的選擇後退一步。

這一退,就從一個獨立的,平等的,競爭者的關係,退回到了作為企業對這些大企業的經濟依附關係,退回到了作為個人對這些大企業中掌握實權的某些個人的人身依附關係。

從此,只是在做一件能夠賺些錢財的事情,甚至是在做些低三下四地從別人那裡乞討些利益的事情,而不是,也不可能再是在做一項可持續發展的事業。因為,他們作為一個企業家、創業者的「勢」,已經被去了。

所以

這些企業的生存一定是卑微的,甚至是卑賤的;

他們的發展過程,註定是要滋生各種腐敗,不斷的在社會上宣示和強化對權力的崇拜的;

他們的未來也註定是短壽的,甚至可以說他們的所有者,根本就沒怎麼想過讓它長壽的事情,或者壓根就是知道它必然是短壽,因此從一開始就是在拿它來作為一個賺錢的工具而已。

因此,他們不僅需要通過揮霍金錢能夠帶來的各種特權,來麻痹和彌補自己的屈辱感,也會做好隨時準備撤退的,逃離這個寫著他們的屈辱的地方準備。因為只有他們自己才最清楚,其所謂的事業是多麼的不具有可持續性。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私營創業者都沒有理想,沒有追求,只不過這些理想主義者們,即使有勇氣去在經營上挑戰「巨人」,卻還要面對另外一個更加難以抗拒的力量。

在監管層面

最後,也是最現實和最重要的,就是有孤島式經濟帶來的監督管理水平,與新興私營經濟的發展水平之間的巨大落差,導致北方的私營經濟,在一開始就出於一種不對稱的,嚴密的監管之下,缺乏最夠的容錯空間,或者說在錯誤中藉助錯誤而逐漸成長的空間。

無論一個企業,一個工廠是怎樣出現的,只要它一經出現,就要有與之相配套的何種管理制度。這些管理制度,既有內部的,也有外部的。

因此,早先的殖民時代,遺留給東北的不僅僅是一些孤島式的工廠,還是與之相配套的各種監督管理制度。在後來長達30多年的計劃經濟時代,這些管理制度,也伴隨著這些企業的成長而不斷成長。

形象的說,有多麼「高大」的企業,就會有多麼「高明」的管理制度,二者是一事之兩面,總是差不多一樣高。

因此,如果說當年東北的經濟是【孤島式的經濟】,那麼這些孤島都還是個雙子座的——一個高大的企業,另一個是森嚴的監管制度。

這對於那些剛剛創業的私營企業來說,幾乎就是滅頂之災。

因為,雖然身處一個所謂的老工業基地,但是在創業之初,他們和那些南方的作坊式的私營企業並沒有什麼不同,通常存在著諸多的不足,在相當程度上,需要依靠鑽制度的漏洞,管理的空隙而求生存。

雖然不合理,但卻是市場經濟發展初期的畢竟之路。在中國的南方是這樣,在世界的各個地方,也基本上都是如此。

但是在北方的這些弱小的私營創業者們,卻如同直接撞在一面高大的鐵壁之上,他們面對的是一個與他們的近乎原始的發展水平,幾乎幼稚的存在狀態完全不對等的,嚴密高大,而又老道成熟的管理制度與人員。就如同在進行一場大刀長矛,對洋槍洋炮的戰鬥。

他們雖然鼓足了勇氣,去挑戰「巨人」,卻發現在巨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法力無邊的「神明」。他們要麼被這個大神的彈指神通輕而易舉地擊個粉碎,要麼妥協。

妥協就意味著一切的結束,妥協就意味著回到原點,妥協就意味著重新融入到「東北體制」之中,一面接受命運的安排,一面在「最後的時刻」來臨之前,給自己賺取儘可能多的利益,作為日後生活乃至所謂的體面的保障。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南方的【自然養成式經濟】,以及在這種經濟模式與環境中,逐漸成長的那些企業。

客觀的說,在改革開放之初的那段時間裡,在中國南方湧現出來的那些工廠,如果用北方人習慣的眼光來看的話,其中的絕大部分與其說是個工廠,不如說是個笑話。

說兩段在那次旅行中的親身經歷:

有兩個在大學期間認識的南方同學,一個說家裡開了一家化妝品工廠,所以出來學精細化工;另一個說家裡開了一個鼓風機廠,所以出來學管理。

趁著這次旅行之機,決定分別到他們家裡去看看。按照記下的地址,輾轉來到了一個江南水鄉中的小村莊,用今天的話說,那是原生態的樸素的美,在走過數個跨過流水的小橋之後,終於來到了要找到的人家,一路上想像的工廠,至少在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根本不存在。

說明來意,做了自我介紹之後,在那位南方同學的父親熱情的招呼之下,參觀了他們家的化妝品廠——前院就是一個普通的江南農家,堂屋裡的桌子上放著幾個賬本,有點工廠的樣子。

穿過堂屋,進入後院終於見到了生產車間,就是他們家的後院。工人估計還兼著臨時技術員的,就是他的兩個嫂子和一個媽。只見三個女人,從一口大缸裡面舀出白色的,香香的一種流體,裝進一個白色的塑料小盒裡,用手指頭熟練的抹平之後,封上一塊圓圓的錫紙,再擰上一個粉紅色的蓋子。

頓時我的眼前一亮,這不是當時在北方各個商店裡面都能見到的一種白底紅蓋的化妝品嗎?

……

這就是一個化妝品工廠。

離開了這座化妝品廠之後,可能是因為年輕人總是多少有些浪漫主義情懷,所以,還是充滿希望的奔向另外那座鼓風機廠,繼續在心裡想像著各種高大的廠房。因為畢竟化妝品屬於輕工業,生產鼓風機就不同了,至少也是有點輕的重工業了。

相比於默默無聞的化妝品廠,鼓風機廠要好找的多了,稍經村民的指點,沒走多遠就聽到了叮叮噹噹的聲音,順著聲音走過去,很快就到了工廠的大門前。

依然沒有見到夢想中的大廠房,依然是兩進的院落,所不同的是,後院里是廠長兼一切的父親,率領著同學的兩個哥哥在純手工製造鼓風機,據說也銷售到了北方……

相信,這樣的工廠在當時的南方不僅僅比比皆是,而且還會在創業的私營企業中,占絕大多數。

坦率地說,在看過這兩家工廠之後,第一感覺就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可笑——這也叫工廠?

但是,稍微笑了一陣子之後,尤其是在經歷了另外一件事情之後,我這個北方人就笑不起來了。

那是在紹興附近的一個據說已經有了兩千多年間歷時的鎮子上,遇見了一個剛剛當上公務員的小朋友,之所以說是小朋友,是因為當時他才剛剛高中畢業一年多一點。因為,當時當地的年輕人學歷普遍不高,而且大部分有些文化的人,都做起了「老闆」,於是他這個剛畢業的高學歷的年輕人,就被急需用人之風,吹進了公務員的隊伍。

讓我驚訝的是,他問我如何去丈量土地,因為這事在此之前,鎮上的其他公務人員基本上都沒幹過。

沒幹過是什麼意思?

沒幹過的意思就是沒有這種需求,沒有這種必要。

因為他們的土地的劃分,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他們兩三代人,就是在這種大家都已經非常熟悉其界限的土地上耕種。根本就不需要重新丈量。

現在只是由於私營工業的出現,需要佔用土地了,才開始出現了這種需求。

沒幹過的意思還是,當時這裡的管理人員的個人素質,真的是讓人不敢恭維。

事實上,他們不僅不知道怎樣去丈量土地,至少不熟練吧,而且更加不知道如何去管理一個工廠,不知道要去檢查什麼,要去監督什麼,要去**什麼……

這就是【自然養成式的經濟】和【孤島式的經濟】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

首先,在個人層面。自然養成的經濟,其創業固然是為了賺到更多的收益,但是由於他們的創業者往往並沒有見過什麼叫做大工廠,因此不知天高地厚,因此往往從一開始真的就想著去創建一項能夠在家族中延續下去的事業。所以,他們會將家裡最聰明的孩子送出來讀書。

其次,在企業發展層面。自然養成的經濟,由於是在一種自然的狀態下萌生和成長的,所以他們一方面沒有需要挑戰的巨人,不需要去面對不對稱的競爭壓力,同時也沒有可供他們依附的對象,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按照市場經濟的遊戲規則,拓展屬於自己的市場。並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熟悉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將自己自然而然的,塑造成一個適應市場經濟運行模式的企業。

同樣的原因,還將註定他們在發展之初就會得到當地政府不同程度的重視與扶持。因為,在當地與他們相對的不是那些早已存在的巨型工廠,而是延續了幾千年的農業經濟。即使退一萬步說,再初級的工業通常也會比農業更富有效率,尤其是在創造現金流上,更富有能力。

說白了,在原來以農業經濟為主的時代,當地的基層政府很難見到現金,工業,工廠則會帶來前所未有的現金流。這無疑可以吸引當地政府的關注與扶持。

而最為重要的則是,在監管層面,在自然養成式的經濟中,經營者和管理者是共同成長的。當時當地的企業規模水準雖然都很低,但是如前所述,他們的管理者們的規模和水準也和他們一般高。

所以,一對相對依靠的主體,一個在摸索著干,一個在學習著管。乾的,因為沒有受到嚴酷的管制,而擁有了充足的容錯空間,可以先犯錯誤,然後再在實踐中自發的認識和糾正自己的錯誤,逐漸的,自然而然的形成適應市場經濟規律的,相對規範的經營模式——這是一種客觀的必然,只要不受到外來的影響,就會發展成這個樣子;管的,因為缺乏好的和壞的經驗,所以只能逐漸的,自然而然的走上依靠稅收來獲取利益的,相對比較正常的道路。

於是,在雙方的互動之下,發展起來的不僅僅是當地的GDP,還有當地人的市場經濟意識,進而將當地的文化與文明帶入到真正的市場經濟的模式之中。

所以,當我先後接觸了當時南方的經營者和管理者兩個方面之後,【孤島式經濟】這個概念就逐漸浮現出來,而且已經可以斷定,未來的北方必然要落後於南方,必然在市場經濟的競爭中,敗給南方。

雖然,那個時候許多南方的小小工廠,還在依靠製造和銷售假冒偽劣產品來獲利,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因為它是自然養成式的,所以是它必然,甚至是必須要經歷的過程,就像一個孩子一定會淘氣,一定會闖禍一樣。

正因為有了這些錯誤的經歷,才會讓他們有機會在自身尚且稚嫩的時候,能夠通過不對稱,甚至是不正當的手段,完成初始的積累;

才會讓給他們充足的時間,讓他們的經營者和管理者,都在事實面前得到教訓,真正找到正確的方向,走上一個正確的發展道路。

反之,要求一個孩子從小就像一個小大人似的,那將來一定心理變態,行為扭曲。

正如我們今天所見,南方在【自然養成】的模式下,在短暫的彎路之後,很快回歸了正途,而且得到了迅猛而長足的發展。

北方,尤其是東北地區,在這種【孤島式經濟】的影響之下,則註定會在相當程度上,錯過改變其文化特徵,實質性地推進其文明發展的最近,也是最重要的這一次改革開放的機會。

因此,雖然同樣經歷了所謂改革開放的30年,40年,但是,東北的經濟卻註定會被全國其他地區,逐漸的,分別的,迅速的超越,並最終被遠遠的甩在身後。

東北的文化,也註定會依舊帶有濃重的以人身依附與權力崇拜為主要特徵的封建色彩。

所以,如果拋開原因只看結果的話,今天東北的問題就是一個:

雖然身處市場經濟時代,但是在文化上仍舊遠遠沒有進入市場經濟模式,甚至沒有徹底的走出「中世紀」。

因此,東北缺乏的不是資金,不是技術,或者說根本就還沒有進入到缺乏資金與技術的時代,而是缺乏具有市場經濟意識的,屬於市場經濟時代的人。

這就是【孤島式經濟】對東北地區最大的影響和傷害——它雖然能夠,也曾經為這裡造就了大批的技術工人;但是卻沒有,也不可能為這裡帶來市場經濟的意識。

因為那些高聳的工業孤島,與其周邊大片的農業原野是割裂的,農民是在原野上種地的工人,工人也不過在工廠里種零件的農民罷了。

所以,一場改革開放的大潮,三四十年下來,北方與南方在文化上,在文明進程上的差距,不是縮小了,而是更加拉大了。

……

俱往矣!

遺憾終究已成遺憾,事實終究已成事實,但是未來卻不容放棄,東北卻終究要尋求發展。

那麼怎麼辦?

是需要大量的資金的投入嗎?

是需要,但卻不是最需要的,因為在上述的文化特徵沒有改變,在注重人身依附,沉醉權力崇拜的思想意識沒有被改變之前,東北人眼高手低的毛病,重面子而不務實際的毛病,貪圖享樂又不願勤奮的毛病,重實利而輕道義的毛病,以及各種各樣的其他毛病都不會改變,無論多少資金,都會不夠治他們這些毛病的,都會被那些有病的人,用各種手段分食殆盡。

是需要什麼先進的項目嗎?

是需要,但同樣也不是最需要的,因為任何項目終究需要人來操作,而人是由當地的文化,當地的價值取向所塑造的。所以,只要東北的地區文化特徵沒有改變,任何項目都會面臨走樣,甚至變成某些人的賺錢的工具,甚至是斂財的道具的尷尬。

一句話,東北的差距,是文化上的差距,是文明進程上的差距。

所以,要解決東北的問題,不能從經濟入手,而要從提振當地的文化水準,補齊兩千多年來,東北在文明進程方面累積下來的差距上入手。

所以,今天的東北最急需的不是資金,不是項目,而是藝術,而是各種高水準的文化產品的輸入,而是「弦歌之聲」。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殺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論語·陽貨》)——孔子來到武城,聽到彈琴吟唱詩歌的聲音。孔子微微笑道:「殺雞何必要用殺牛的刀?」子游回答說:「從前我聽先生說過:『君子學習道義則會更加愛惠他人,小人學習了道義則會更加容易驅使。』」孔子說:「弟子們,言偃的話是對的,前面(我說)的話,僅僅是和他開個玩笑而已。」

孔子,儒家之所以推重音樂教育,就是因為音樂對人的影響最具有普遍性和相似性,聽到相似的音樂,人們通常就會產生相似的反應。因此,用能夠傳播正確的價值觀的音樂教育民眾,可以說是一條快速提升群體的文化水準,矯正其價值取向的捷徑。

同樣的,其他門類的藝術也具有相似的作用,這種不直接告訴人們,要求們應當做什麼,不做什麼,而是通過潛移默化的引導,改變一個乃至一群人的價值取向的方式,來改變其行為方式的教育方法,在古代有一個專有名詞,那就是「教化」。

是的,雖然已經進入了21世紀,東北地區還是缺乏教化,還是需要教化,來真正走向文明。

在東北引進高水準的藝術產品,利用它們來熏陶和教化東北的人民,讓這裡的人民知道美,懂得如何去鑒別真正的美,逐漸的開始去追求真正的美,進而發現自己也可以成為美,而且其實自己本身就很美,而不應當也不必要進行自我的醜化。

那麼一切曾經的醜陋,都將無處容身,只能躲藏在羞愧之中。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種方法太迂闊,距離振興東北的經濟,還要繞很多彎子。其實這是不懂得人性,至少也是對人性缺乏必要的信心的表現。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貧與賤,是人這所惡也……」所以,根本不必擔心發展經濟的問題,追求生活的美好,為此而去創造更多的物質財富,是所有人的本能。

重要的是,如何引導人們去用一種正義的,合理的,甚至是優雅的方式,去創造財富。因為只有這樣,其所創造出來的財富,才可能是正義的,合理的,甚至是優雅的,才能夠長久,才能夠可持續的發展。

這才是東北目前以及未來真正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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