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形態與審美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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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分享者簡介：乘桴 武漢大學法學院研究生
大家好，今天分享的是《意識形態與審美話語——伊格爾頓文學批評理論研究》，是段吉方教授在浙大讀書時的博士論文，答辯後經過五年修改出版成書。是一本相當良心的著作。
伊格爾頓
伊格爾頓在當代文藝理論界有相當的重量，對於伊格爾頓，我不主張一開始就讀原著，因為他所處的時代和文化背景原因，伊格爾頓原著中許多篇幅是有明確指向的，為了抨擊或闡釋當時世界的某些事，而且和別人打了不少嘴仗，有不少刻薄尖銳地語言花招。對我們意義不算大。如果囫圇讀原著，把裡面的每一段文字都看明白固然是好的，但太費時間了，不專門研究伊格爾頓的人沒必要那樣讀，就像讀康德也沒有一開始就讀三大批判的，一定是先把課本學完，了解大概後再去細讀。段吉方教授的這本書正是了解伊格爾頓的捷徑。至於伊格爾頓思想中鉤探索引的精微之處，還是要去讀原著才是。
分享伊格爾頓的幾個觀點。伊格爾頓的文學批評理論中，文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存在，而沒有什麼本質主義的文學性。文學和藝術都是在一定的社會歷史的視野中闡釋和發展。任何東西都可以是文學（正如16年鮑勃迪倫作為歌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反之，莎士比亞的作品也可以不是文學。
這是由於，而任何文學都要被創作兩次，一次是作者完成它時，第二次是在社會閱讀它時，社會的閱讀是對作品的「重寫」。閱讀後，作品固有的文本雖然沒變，但意識形態方面總有一些動態，因此，作品就被重寫了。
我舉個例子，比如龐麥郎的《我的滑板鞋》，在本質主義的文學性的視角下看，歌詞歌曲都是垃圾，不符合基本的規範。可是，在伊格爾頓的語境下，《我的滑板鞋》是相當了不起的作品。
我們知道，「夢想」是一個最崇高最偉大的詞，「滑板鞋」這種批量生產的東西，是工業化中非常廉價的一個詞。當一個人最崇高的東西，變成了工業化語境下一文不值的滑板鞋，這裡就展現出了非常強烈的衝突，展現出的是原始的鄉土情懷和工業化的碰撞，這種碰撞具有非常高的價值，有明顯的時代的意識形態烙印。龐麥郎自己當然什麼都不懂，但是，鄉土和工業這兩個元素在他身上發生了碰撞，就無意中產生了《我的滑板鞋》這樣了不起的作品。這就是伊格爾頓所說的，社會閱讀後對作品進行了重寫，讀《我的滑板鞋》，不是讀文本上的文學，而是這背後展現出的不同意識形態的碰撞與融合。
更難得的是，伊格爾頓是最早一批對後現代主義文化思潮持清醒批判態度的人。在他的《後現代主義幻想》中，對後現代主義主義的批判非常精彩。後現代主義否定宏大敘事、懷疑歷史元敘事、嘲弄本質主義、對身體和個人強烈關注，大膽標新立異，大膽結構，強調邊緣、差異、受排斥的聲音，許多關於黑人、女權、同性戀的運動都與後現代主義思潮有關。近年來諸如《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敦刻爾克》、《芳華》等電影也都有強烈的後現代主義風格。此類文藝作品都在強調個人感受與集體的割裂。反抗集體對自我本性的擠壓。
後現代主義是非常令人著迷的。但伊格爾頓對此展開深入批判，是難得的清醒者。他指出，後現代主義的本質是一種文化話語，這種話語隱藏著巨大的矛盾性。只是試圖機械地從現實世界抽掉資本主義的上層建築，構造一個完美和諧的後現代主義世界，然而這種解脫是偽解脫，伊格爾頓稱其為「後現代主義烏托邦」。
電影《瘋狂動物城》的英文名就是從這個詞來的，整部《瘋狂動物城》也繼承了這種批判，電影里食草動物食肉動物和諧共處，沒有捕食和被捕食的關係，看似機械抽掉了剝削與被剝削，構造了一個沒有剝削，每個人都「自由」的烏托邦，然而這種烏托邦下暗流涌動，瘋狂動物城依然不是真正的烏托邦。
在後現代主義中，看似將個體的需求擺在很高的位置，強調集體不能踐踏個體的需求。然而，伊格爾頓尖銳地指出，資本主義社會，商品交換與慾望至上的法則就是基礎，衍生出許多上層建築，後現代主義拿著從資本主義市場邏輯中推導出的邏輯，攻擊資本主義社會本身，這就是一種凌空蹈虛地自我搏殺。
我們討論後現代，總賦予其許多認識論的屬性，似乎我們真的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然而真的知道么？於是，所有天堂都是自助餐廳的模樣，我們都是慾望的容器，卻試圖把自助餐廳式的天堂當作終極目標，將自己作為慾望容器的身份合理化。後現代主義不但沒有觸及「分裂」、「異化」這些問題的實質，反而使主體啟蒙任務更艱巨。加重了反智主義——「集體理智算什麼，我個人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不得不說，後現代主義在反抗集體壓迫個體的問題上，有很大的意義，可是伊格爾頓指出，這種激進的反抗不過是唬人的面具。
當然，他的意識形態批評也有局限性。批評的理想，不是使讀者瞠目結舌、自慚形穢、對作者推崇備至。一個權威性的「批判」是不存在的。伊格爾頓過分追求這些東西，其理論也有著自身的困境，例如對於「本質主義」的意識形態觀念，他一會反對，一會依賴，勸人們放棄文藝作品的「客觀性」，但又反對後現代主義的反本質立場。靠他一個人，是難以真正解決異化問題的。段吉方在書中批判了一下伊格爾頓的內在矛盾，但更多篇幅還是在闡釋伊格爾頓的理論。跟著這本書讀伊格爾頓，會比直接讀伊格爾頓原著清醒很多。
哲學上有個概念叫「異化」，不是異常的變化，而是人創造的東西反過來控制了人自身。實際上，「異化」幾乎是人本主義哲學的主題了。可以說，伊格爾頓通過他的文學批評理論，揭示了「異化」問題背後的意識形態問題，對後現代主義展開深入的批判。這是非常了不起的。
現代人性的分裂、慾望的失衡、文化精神的斷裂現代人關乎意識形態的普遍性問題，都很嚴重。現代工業的大規模擴張影響到意識形態的方方面面，個體自我本性被擠壓到生命的邊緣之處，使其重回正確的位置，這是尚未完成的事。伊格爾頓有責任，我們每個人也都有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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