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市明的拳擊下半場
澎湃新聞記者 陳均
「聽說要拍攝,我特意換了一件衣服,這陣子我就像個包工頭,天天扎在工地上,身上也搞得髒兮兮……」
與過去太多次相約一樣,鄒市明喜歡以這樣輕鬆的自我調侃作為開場白。
這些年來曝光度越來越高,髮型時有變化,身上的著裝愈發鮮亮,但鄒市明自始至終還保留著一份骨子裡的樸實與隨和,對於相熟和不相熟的人,他有意或者無意地放低姿態。
2017年7月28日,鄒市明爆冷負於木村翔,衛冕失敗。本文圖片 視覺中國
過去的大半年其實是鄒市明最難熬的一段日子。
去年7月28日爆冷負於木村翔,衛冕失敗。隨後磋商復仇戰未果,接踵而至的就是駭人的眼疾。
當鄒市明再一次站在澎湃新聞記者眼前,他鼻樑上多了一副眼鏡,「剛配的,沒有度數,主要用於調節視線,你試試?」一邊說著,鄒市明一邊遞過眼鏡。
而當澎湃新聞記者戴上之後發現,左右眼視角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你戴眼鏡後的感覺就是我不戴眼鏡的狀態,因為受傷,我和正常人看東西完全不一樣。」
鄒市明一路笑著「賣弄」著眼鏡的梗,但笑容間,你能讀懂看似輕鬆背後的苦澀。
妻子上台安慰鄒市明。
他還在進行恢復訓練
「有段時間就是自己窩在角落裡,誰也不想理,也睡不著。」
這大半年,37歲的鄒市明逐漸學會了面對,他開始慶幸有這樣一段時間來讓自己平靜、自省。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這些事情,我可能永遠無法從過去的節奏中抽離出來,我以前就像一輛疾馳的列車,根本停不下來。」
練拳22載,鄒市明並非沒有感到疲憊,這個奧運冠軍、世界拳王也有抗拒踏入訓練館的時候。
「有一陣子,我很怕走進去,每天訓練結束恰恰是最快樂的時光,我甚至會告訴自己『今天終於結束了』……我不是怕辛苦,怕挨打,我是一個一訓練就玩命、停不下來的人,我害怕自己在這種日復一日地循環往複中停不下來。」
鄒市明一家上節目。
鄒市明分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變化。當初剛剛進入拳擊隊的時候,每天他是第一個叩開訓練館大門的孩子,「第一個衝進去,第一個摸拳套……」
拳擊幾乎佔據了他生活的全部,這20多年,按照鄒市明的話說,「我不是在準備比賽,就是在去比賽的路上。」
他不再熱愛拳擊了嗎?當然不是。
長年的訓練、比賽累積的傷痛以及年齡的增長讓鄒市明再難像年輕時一樣迅速恢復,太多事情製造的壓力也沉積在他的心裡,這讓他不自覺地會感到倦怠。
但他畢竟是鄒市明,即便在這段治療眼疾、離開拳台的日子,熟悉他的人透露鄒市明還在進行恢復性的訓練。
「(不練)身體會感到發脹,耳朵里只要一聽到拳台『鐺鐺鐺』的鐘聲,我感覺自己就要立刻站起來走到拳台中央……」大腦和身體是不會說謊的,「這種感覺很微妙,這可能也是我一直不想說再見的原因。」
鄒市明上海治療眼疾。
再做一次選擇,還是打職業
事實上 ,如果沒有衛冕戰的意外失利,如果沒有眼疾的爆發,你很難說鄒市明會暫時停下腳步。
而眼前的這一切也讓很多人認定,如果鄒市明2016年拿到金腰帶隨即退役會是一個更好的結局。
「遺憾?我把眼睛都快給拼瞎了,還有什麼遺憾?」鄒市明笑著說,隨後他又很認真地告訴澎湃新聞記者,自己已經竭盡了全力。
「我拿過兩屆奧運會冠軍,拿過職業拳王金腰帶,(已經圓滿了),但我想說的是,過去我們練拳,夢想就是打個全運會冠軍,我拿到奧運冠軍後,後面的年輕人會想到去衝擊奧運冠軍。」
「到我拿了金腰帶,他們也會有觸動,這是一種觀念的改變,我很高興能為年輕人樹立一個榜樣。」
鄒市明與坤比七的比賽中優勢巨大,但左眼遭到重創。東方IC 資料
如果說進入拳擊隊代表省隊打全運,進入國家隊代表中國打奧運,這是鄒市明拳擊生涯前半段的必由之路,那麼踏入職業拳擊的圍繩,則並非一個必須做出的選擇,並且自始至終都伴隨著不同的聲音:
「鄒市明打不了職業拳擊,鄒市明沖著高額的獎金去的,鄒市明錯過了打職業拳擊最好的光陰,鄒市明吃力不討好……」
「回過頭來看,可能我錯過了最好的時機,2008年奧運會結束的時候,我就有進入職業拳擊的想法,但當時又想啊,那年我們是東道主,在自己的國家拿冠軍,外國人會有說法,我必須去別人的土地上再爭一塊金牌。」
在國家榮譽和個人夢想之間,鄒市明最終選擇了前者。
「4年時間,算起來可以打十幾場比賽,這種歷練很珍貴,也許我在職業拳擊上的成就能夠更高。」鄒市明如是說,當32歲的他踏入職業拳擊時已經是一個老選手,這背後的掙扎也非常人可以想見。
「我前段時間回家整理東西還翻出了兩份文件,一張是我的退役報告,一張是從所在單位遞交的辭呈。可以說,(不打職業)我在中國拳擊界依然可以過得很好,我不需要再去吃那麼多苦,但(時光倒流)讓我再做一次選擇,我還是會去打職業。」
鄒市明一家參加《爸爸去哪兒》。
不論打奧運還是職業,我都代表中國
年過三十之後踏入職業拳台,除了自己的夢想,鄒市明坦言自己也是想去為中國拳擊證明一些什麼。
「打業餘拳擊的時候,在我的老家還有很多人不認識我,那些外國拳手對於我們中國拳手也很輕視,碰完拳套就轉身,根本不正眼瞧你。現在我在國外,很多人會認出我,會喊『hello Zou "、『hello China』,這就是一種肯定。」
「職業拳擊更加市場化,更具有曝光度,其實鄒市明不論打奧運還是打職業,身披的都是中國的國旗,都代表中國。」
鄒市明也沒有迴避職業拳擊給他帶來的利益,攀談間他談到兩屆奧運金牌的獎金不夠自己買一套房子,打前三場職業比賽後已經可以讓自己在美國置業了。
鄒市明和兒子。
「有人說我打的是商業比賽,還有人說我總是參加綜藝,但不管你叫鄒市明還是軒軒爸爸也好,只要能夠宣傳中國拳擊的事,我都會去做,這樣的話我說過太多次,鄒市明不管走到哪,身份永遠是一個拳手。」
聽上去,如今的鄒市明已經不太在乎看客們的說法,他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認定的事情。
「只有離你最近的人才知道你臉上流的不光是汗水,還有淚水。」
鄒市明還清楚記得第一次在美國過聖誕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12月25日聖誕節那天,我們到了洛杉磯,整個屋子裡僅有的電器是一個烤箱和一個電暖爐,唯一的傢具是一個床墊,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對,皓皓還在肚子里,我們就在地板上的床墊上抱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訓練了……」
鄒市明參加《爸爸去哪兒》。
兒子想打拳,我心情很複雜
要說這些年還有什麼遺憾,鄒市明唯一覺得虧欠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我陪在家人和孩子身邊的時間太少,從我開始練拳就是這種狀態。前陣子和家裡人一起去三亞過年,我一出現就把家裡的節奏都打亂了,我才突然發現我很多年已經沒在家裡過了。」
作為一個拳手,鄒市明總是習慣把最堅強的一面展示給外界,內心的柔軟卻少有表露,但提到家庭、提到孩子,他變得和很多兒子與父親一樣感性。
「我還記得當年第一次離開家在隊里過年的情景,那時候沒有手機,大年三十大家在小賣部的公用電話前排隊,挨個給家裡打電話,前面的人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們都笑他,等到我自己打電話,『爸爸,過年了,祝爸媽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話沒說完,鄒市明自己也哭的不行了。」
如今的鄒市明已經成為了父母的驕傲,他自己也有了兩個可愛的兒子,大兒子軒軒更是因為《爸爸去哪兒》在全國家喻戶曉,他在節目中揮拳的樣子讓人記憶深刻,鄒市明是否希望有朝一日子承父業呢?
「他自己是想打拳的,我告訴他,『打拳要吃很多苦,弄得像爸爸現在這樣渾身傷,你還敢嗎?』他說『敢呀,我們再打一場』。」
「那個時候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高興,也多多少少有些傷感,我不會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一個孩子,但軒軒就是覺得爸爸在拳台上的樣子是最英雄最神氣的,你能看到他眼睛裡的崇拜,我也挺享受這種崇拜。」
鄒市明未來不會離開拳擊。
「我會站在離拳台最近的地方」
過去幾個月,鄒市明沒能出現在拳台上,但並未遠離拳擊。
在位於黃浦江畔世博大道760號的鄒市明體育運動中心已經拔地而起,這座佔地18000平方米的拳館當下還在進行最後的裝修,預計年中可以正式揭幕。
幾個月來以「包工頭」身份天天待在工地的鄒市明坦言做拳館的想法由來已久,「三年前我就有這個念頭,然後選址花了兩年時間,既然要做,我就要做最好的。」
以規模、設施、未來能夠容納的人數等各方面而言,鄒市明體育中心一旦落成都將是全國最優質的拳館,而這裡很可能將承載鄒市明拳擊人生的下一個篇章。
「我希望拳館能夠把喜歡拳擊、熱愛拳擊的人聚到一起,未來每周也會有一天對公眾免費開放,實實在在為推廣中國拳擊盡一份力。」
「除了針對普通愛好者之外,我會做自己的拳擊俱樂部,會在這裡承辦一些職業比賽。」
「我是幸運的,但現在很多的年輕人恰恰缺乏一個好的平台和機會,我和國際上相關的賽事組織已經磋商過,將以這裡為一個中心,把優秀的選手輸送到更高的舞台……」
按照鄒市明的設想,這家拳館將是一個開始,未來會在全國各地複製,而鄒市明的身份也將多元化,從拳手鄒市明走向教練鄒市明、推廣人鄒市明、經紀人鄒市明……
「(即便)不站在拳台上,我也會站在離拳台最近的地方。」
正如鄒市明說的那樣,無論未來打不打拳,拳擊這兩個字永遠與他的人生綁在了一起。
拳台上的12個回合很漫長,或許屬於鄒市明的拳擊下半場將更為精彩。
本期編輯 酈曉君
※邵陽原副市長陳優秀涉兩罪受審,被控直接或通過其妻兒受賄
※杭州靈隱景區財神廟遊客激增數十倍,民警遊客冒雨抬傷者下山
TAG:澎湃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