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領導權，特朗普時代的世界經濟要「遭殃」了嗎？

二戰後，由美國主導的全球經濟秩序曾成功阻止許多經濟糾紛升級為破壞性的貿易戰。然而今天，該秩序正受到威脅。特朗普問鼎白宮後，祭起「美國優先」的大旗，意圖放棄世界經濟的領導權。這將會對世界經濟造成什麼樣的影響？美國《外交事務》雜誌2018年3/4月刊發表了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主席亞當·波森(Adam Posen)的文章，深入分析了美國退出現行經濟秩序後的影響及未來前景。

原文：《特朗普時代的世界經濟》

劉麗坤/編譯

二戰後，美國開始著手構建基於規則的全球經濟秩序。在接下來七十年里，這一秩序成功阻止了大多數經濟糾紛升級為破壞性的貿易戰。今天，該秩序正受到威脅。美國總統特朗普拒絕這一理念，即當國家按規則行事時，世界經濟將惠及所有人。相反，他打出「美國優先」旗幟。這種行為的破壞性後果已開始顯現，若美國堅持放棄經濟領導權，它將給世界和自身帶來嚴重傷害。美國的撤離會不可避免地使經濟增長放緩，也使其前景更不明朗。由此產生的無序狀態將使全世界人民的經濟福祉比過去幾十年更易受到政治掠奪和衝突的影響。

美國是現行秩序受益者

經濟史上最重要的教訓之一就是：欺凌行為不利於繁榮。良好的制度是持續經濟增長的基本先決條件。美國領導的戰後秩序將這類制度擴展到國際經濟領域。成員國遵循一套共同信念：出口、進口和投資全球市場的能力不應由軍事實力或聯盟結構決定；其他國家的經濟增長應受到歡迎而不是威脅；財產權應免於侵略、沒收和盜竊的威脅；技術知識應自由流動，且實施專利和商標。這為持續投資、商業關係構建和家庭收入增長提供了基礎。

這就像一個俱樂部，徵收會費，並為成員提供一些共享設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當然，這一俱樂部也提供應對人為和自然災害的互助保險，這些援助主要流向較貧窮的成員國。同時，它也提供應對金融危機和經濟蕭條的合作。在這方面，美聯儲提供的流動資金對於平息諸如此類的金融危機至關重要。

但是，現行秩序是由美國提供公共產品而他國搭便車這一觀點並不符合現實，更不用說特朗普所秉持的國際體系愚弄美國選民的看法。實際上，美國本身只提供了現行經濟秩序的兩個基本層面。首先，美國向其盟國提供安全保障；其次，美國確保基於商業目的的海上和空域自由航行。當論及該秩序的其他制度和收益時，美國近年來常常是搭便車的那一方。美國經常不按時向國際組織繳納會費；其對外援助佔GDP的比例遠遠小於其他發達國家；即使其他國家已開始轉向綠色增長，它也未能對氣候變化作出適當應對；它不負責任地過度放鬆對金融體系和抵押信貸市場的監管，卻強迫其他國家限制增長以保持穩定。

這一現實與特朗普「美國優先」旗幟所體現的擔憂是相反的。因為美國領導現行體系，其他國家也願意讓它這麼做，所以美國得以逃避了很多責任。

特朗普政策的不確定性

特朗普政府於2017年12月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向美國的全球角色和它在過去70年宣稱的價值觀念的幾乎所有基礎層面發起了挑戰。它打破了經濟和國家安全之間的界線，宣稱將不會執行和遵守現行規則，而是致力於雙邊關係。

雖然特朗普政府在過去很少將其宣示的戰略執行到底，但如果美國真的將這一戰略奉為指導方針，那將會帶來嚴重損害。美國可能通過各種方式限制市場准入，如阻斷外國投資、退出貿易協定以及政治化金融監管和國際支付系統的准入。由於對經濟有更大的裁量權，一些美國官員可能會向開展正常商業交易的公司索要傭金，甚至索賄。採取這種政策還可能鼓勵其他國家效仿。損害程度將取決於其他國家政府支持現行體系價值結構的意願和能力。但可以肯定，不會立即出現災難，因為現行體系為自願遵守其規則的成員國帶來收益。即使沒有美國，幾乎所有其他成員國仍贊同它所倡導的價值觀念：市場開放、為經濟目的平等對待所有成員國，以及和平解決爭端。

實際上，某些脫離美國領導權的進程早於特朗普上台。自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對英美金融化資本主義的鄙棄開始流行，尤其是其不受約束的投機性衝擊和無節制的私人財富積累。在許多國家，這一反應帶來對國有企業的更大包容，對貿易競爭中特殊利益的保護以及將總部位於母國的公司提升為國家領軍企業的政策行為。適度實施這些措施將產生積極效應，但若缺少美國在執行規則時所帶來的限制，目前這一趨勢可能會失控。

對特朗普政策路線的最直接反應出現在貿易領域。對美國退出全球貿易體系的擔憂促使幾個大型經濟體達成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在美國缺席的情況下，基於自由主義原則的秩序將繼續發揮作用。大多數機構和論壇的運行狀況可能大不如前，但它們將繼續維繫下去。雖然截至目前，促進國際金融合作的體系尚未遭受嚴重打擊，然而缺少美國的領導，這些機制也將可能在未來遭受經濟衝擊。源自美國的全面攻擊已超出了這一體系的設計目的，如果特朗普想推翻現行秩序，其他國家將很難限制後續的損害。

「放棄」的嚴重後果

美國放棄領導權將加劇國家間競爭，造成以鄰為壑政策的盛行。某種程度上，在過去十年中，奧巴馬政府已通過G20集團初步成功遏制住了破壞性甚大的以鄰為壑政策中的兩個，即匯率操縱和避稅港。如果美國政府放棄領導權，那麼這一局面將發生巨大變化。

今天，稅收競爭大體上採取了建設性壓力的形式，美國和其他一些國家在目前制度下處於不利地位，但只有促進國際合作才有希望解決困難。如果美國單方面試圖利用其稅法來吸引跨國公司總部撤離其他國家，那麼允許逃稅的逐底競爭將會加劇。特朗普的稅收法案有許多複雜條款，但總體來說，它似乎試圖通過降低經濟效率和加劇國際稅收衝突的方式來促進國內生產。更廣泛來講，投機取巧的跨國公司會利用各國政府在吸引就業上的競爭使其相互對抗。跨國公司股東將獲得更多的國民收入，將資源從納稅人和工人那裡轉移走，且削弱政府處理社會問題和投資長期項目的能力。以鄰為壑的政策將會使所有人受害。

國際自由貿易體制構成了戰後經濟秩序中最明顯也最令人憎恨的一面。但正是在這一領域，美國退出所造成的影響最小。與其他經濟領域相比，美國對於以規則為基礎的貿易體制來說可有可無，其他主要貿易國家正通過深化自己的貿易協定來應對美國的退出。即使存在一些脫離這一體系的國家，但國際貿易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仍然存在。貿易可以被限制，但無法被根除。然而，美國退出仍會造成損害。各國已經開始將貿易流量、供應鏈和商業關係從美國市場轉移出去。這個過程只會隨著美國撤退而加速。雖然美國經濟的龐大規模使其他國家不可能完全繞過它開展貿易，但這樣的轉移規模也會加劇美國退出所造成的全球經濟損失。

美國有時無法實現其作為自由經濟體系領導者的理想。自從「9·11」事件以來，失敗越來越頻繁，許多美國人都感受到恐怖主義增長和新興大國崛起所帶來的威脅。這一趨勢也反映在了美國選民和國會中反覆出現的本土主義傾向上。美國在全球經濟討論的某些領域扮演著過於主導的角色，它不願意讓其他國家幫助制定議程，部分原因是通過維持具有象徵意義的主導地位來迎合國內的民族主義者。美國建立戰後經濟體系的動機既是為了避免衝突，也是為了促進增長。通過設立所有成員開展貿易所需遵循的規則，該體系的設計師希望將經濟與軍事競爭隔離。美國的領導地位並未給其造成傷害，退出現行體系只會損害經濟增長，也使得現有秩序更加衰敗。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00期第7版，轉載請註明出處，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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