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雜貨鋪‖小苑鶯歌歇，長門蝶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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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讀詩計劃第九天，今日是令狐楚的《思君恩》：
小苑鶯歌歇，長門蝶舞多。
眼看春又去，翠輦不曾過。
令狐楚（約766年—837年），字殼士，自號白雲孺子。宜州華原（今陝西銅川市耀州區）人，先世居敦煌（今屬甘肅）。令狐楚是中唐的一位文學家，他的駢文在當時與韓愈的古文、杜甫的詩歌被公認為三絕。說到令狐楚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位唐朝大詩人——李商隱。令狐楚與李商隱可以說是伯樂與千里馬的關係，正是由於令狐楚的賞識與提攜，才讓李商隱得以嶄露頭角併入朝為官，可是塞翁失馬，也正是因為令狐楚的舉薦，讓李商隱陷入當時朝廷的「牛李黨爭」，使得李商隱終其一生都鬱郁不得志，最終英年早逝。
李商隱塑像
今天要來捋一捋駢文高手令狐楚的五絕——《思君恩》。
初看題目，會以為這是一首歌功頌德之作，想來作者應是「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打算某天將太平景象上秉君王，以歌頌統治者的賢明；又或許是感嘆「若使當時身不遇，老了英雄」，從而感激吾皇的知遇之恩；又或者是「幾行鵷鷺望堯雲，齊共南山呼萬歲」，遠在屬地，為聖明的天子祈福……到底思的是哪門子的恩，且聽作者慢慢道來。
「小苑鶯歌歇，長門蝶舞多」，似是對偶句，其實含義多。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此處小苑對長門，鶯歌對蝶舞，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其深層含義。深層含義在哪裡？在「長門」這裡。長門不是一個門，而是一個宮，王安石《明妃曲》：「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這下清楚了吧，長門就是「閉阿嬌」的地方，這位「阿嬌」就是漢武帝「金屋藏嬌」的那位陳皇后陳阿嬌，金屋藏嬌之後，漢武帝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所以阿嬌不再是「金屋」的主人了，而是「長門」的思婦。所以，長門即成為冷宮的代名詞。
關於「長門」，百度百科還有更詳細的介紹：長門，漢宮名。長門宮原是館陶長公主劉嫖所有的私家園林，以長公主情夫董偃的名義獻給漢武帝改建成的，用作皇帝去往祭祀先祖時休息的地方。後來劉嫖的女兒陳皇后被廢，遷居長門宮。相傳皇后陳阿嬌不甘心被廢，千金買賦，得司馬相如所做《長門賦》，以期君王回心轉意。此賦使長門之名千古流傳。長門宮亦成為冷宮的代名詞。自漢以來古典詩歌中，常以「長門怨」為題發抒失寵宮妃的哀怨之情。
所以，「小苑鶯歌歇，長門蝶舞多」也就不是單純的對偶與寫景，而是在此之中有淡淡的「怨婦」口吻。鶯歌已逐漸淹沒在時光里了——「眼看春又去」，春天快要結束了。「我」在長門這個冷宮裡看蝶舞，想必也是心煩，畢竟是被「軟禁」於此的。鶯歌漸沒，蝶舞何多，春光易逝，可是君王的車輦，卻沒有從這裡經過。杜牧《阿房宮賦》曰：「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寫的是阿房宮之「大」，後宮美女妃嬪之「多」，君王的車輦不知何時才能到每個「我」這裡來。在阿房宮裡，妃嬪們雖然機會很少，但至少還有機會，在令狐楚這裡，幽禁於長門之人又何機會之有？即便是「宮車過也」，也斷然不會在此停下，何況「翠輦不曾過」——君王根本不曾經過。每每望向宮門，都希望有翠輦經過，可每次都沒有，以希望反襯失望，才知道什麼是絕望。
這下，知道思的是什麼君恩了吧？思的是雲雨之恩，思的是君王肯將我「調離」冷宮。不過，也可如此推導：這個「思君恩」，並非思念君王之恩，而是感念君王之恩，「感謝」君王將「我」打入冷宮，這是何等的恩賜，「思君恩」在這種角度來看，便極具反諷意味。「君王之恩」，竟然是打入冷宮之恩，那君王要是怒，後果是怎麼樣的？明朝高棅《批點唐詩正聲》說此詩：「怨調，極有風（諷）刺。」可見後者並非臆測。
古人常有用夫婦比喻君臣或上下級，如張籍《節婦吟》：「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即是用以比喻李師道邀請張籍作為藩鎮的官員為其效力，而張籍用妾有夫比喻自己有自己的君王需要侍奉，以此婉拒李師道。又有朱慶餘《近試上張籍水部》：「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問「夫婿」張籍（朱慶餘應試的主考官）自己的答卷水平（畫眉深淺）是否能入考官法眼（入時無，即是否流行）。所以，令狐楚的這首《思君恩》，若要掰扯起來，也可以理解為是「懷才不遇」主題的產物，用長門思妃比喻懷才不遇的「自己」，而念君王再看我一眼。然而這些都只是猜測，說得不好聽就是生搬硬套，既然教科書參考書各類鑒賞書都沒怎麼說明，那我們就把它當作一首普普通通的「宮怨詩」來賞析吧。
讚賞
本意無心隨讚賞，
且將拙作換書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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