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森：中國經濟已快速增長三四十年，降速是必然的

3月25日，最受歡迎的講師之一、復旦大學經濟思想與經濟史研究所所長韋森教授又一次來到思想食堂，分享他對中國經濟的最新觀點。

演講/韋森 整理/思想食堂

未來中國經濟怎麼走，這是13億人都關注的問題。

從去年到現在發生的一個很重要變化就是，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

意思是我們不再追求經濟速度。中國經濟總量已經到了13.4萬億，這麼大的體量，速度高一點、低一點無所謂，一定要防範風險。

2015年5月11日，我就預測未來中國經濟要大轉型，會走L型。現在來看，我們不但走了L型，還是L型偏下。

中國經濟的當下格局

去年各地的GDP造假比較厲害，牽涉到三個省、市、自治區，每年各省、市、自治區報的GDP數字總計總是和國家統計局的數字差3萬億左右。

今年1月、2月，遼寧、天津、內蒙古的GDP擠水分，都調得很低。

內蒙古承認其2016年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虛增了40%，整個GDP要下調13%；遼寧也承認了大概五年時間虛報數據；天津公布濱海新區2016年GDP的擠水幅度高達33%。

不僅GDP在擠水分，各地的地方財政負債也在擠水分，這就導致2017年整個工業產量數據下降。

這都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都在下調經濟數據。

從國家統計局及中央部門的數據看，投資在下降，但是工業增加值在上升。一直到今年2月份，工業總產值開始回升，特別是電力、軟體行業開始回升，固定資產投資、房地產在回升。

但是到3月份，發電量突然上去又突然下來。短期一兩個月看不出什麼，但最近房地產又有一些翹頭，其他的下降比較厲害，到今年3月份的數據開局還是不錯的。

三駕馬車一季度都有一點上升，特別是外貿出口有了比較好的上升。

但是3月份的PMI，就是採購經理人指數下降回落，鋼鐵比較低迷，生產資料價格PPI在向下。這種情況說明中國第一輪的復甦增長基本結束了。

還有消費這塊，從數據來看，無論是名義消費還是實際消費都在下降。

綜合來看，出口在上升，但投資一直在下降，消費也在下降，只有出口貢獻那麼一點，中國經濟還能漲6.9真是奇蹟。

中國經濟的長期增長前景

我在2012年就提出中國經濟進入工業化中後期，因為工業化一完成，城鎮化結束，經濟就會隨之放緩。現在很多人接受了我的這個觀點。

為什麼判斷中國的經濟進入工業化中後期？

因為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中國進入增長上行期，製造業總量迅速超過義大利、德國、日本，後來又超過美國。

中國的粗鋼年產量8億多噸，超過日本、印度、美國、俄羅斯，這四個國家總和還沒有中國高。

我們的汽車產量是2700萬輛，這還是2015年的數據。所以，我們的製造業總量非常大。

從別國來看，無論是日本還是美國，都有一個去工業化的過程。一旦去工業化，經濟就開始減速，消費佔GDP的比例會越來越大。

很多經濟學家都認為我們現在人均GDP9000多美元，相當於美國人均GDP的15%，所以我們要漲到2～3萬美元，還會有一段高速增長時期。

中國是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如果我們的汽車佔有量、人均GDP達到美國的水平，會發現全球的資源都不夠中國一個國家使用。所以不能用世界的水平衡量我們的水平，中國經濟放緩是一個正常的現象。

我認為中國經濟很可能會走階梯型，過幾年GDP增速可能會下降到5%～6%，再過幾年可能會下降到3%～4%。

我們已經漲了三四十年，經濟周期性波動是正常的現象，沒有必要擔心。

我不是唱衰中國經濟，正常的經濟都會有這樣的過程。

我們要追求有效率的增長，要追求對老百姓有實惠的增長，不要擔心危機。如果不斷地加碼、加槓桿、增加負債，總有一天會崩盤，這樣出現大蕭條，就幾十年爬不起來了。

科技創新與產業升級是未來

大家都知道中國經濟是靠投資推動的，但現在投資越來越沒有效率，投資回報率只有1:6，也就是投入6塊錢才產生1塊錢。說明這種方式已經不能再繼續了。

高質量的發展要依靠科技創新和產業升級。

過去四十年，尤其是加入WTO之後，中國製造業產量世界第一，在很多領域中國的企業都在領先。

全國各地都出現了一些世界一流的企業和企業家，尤其是珠三角、長三角、京津地區，出現了一大批高科技企業。

這才是中國經濟最健康的狀態，才是我們社會的希望。不能再靠大規模地修高速、建高架，那只是一個過渡時期。

但是，和世界先進水平比起來，中國企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去年，為了了解工業4.0、中國製造2025，我帶了17個企業家去德國，去了空客的生產基地，去了一個西門子等企業聯合辦的研究所，去了他們的機器人學院，看了漢諾威工業展，發現中國的產業創新確實還有很大的空間。中國和德國的製造水平至少還相差15～20年。

如何實現高質量的增長

民營企業佔了中國企業的90%，工業總產值70%來自民營企業，外貿出口80%來自民營企業，固定資產投資70%來自民營企業。所以，民營企業強，中國經濟才強。

民營企業當是未來中國走向高質量經濟增長的主力軍，尤其是民營高科技企業。

對於民營企業，國家應該在政策上給予更多的扶持和減負。

第一，財政政策。繼續呼籲政府減稅，把減稅真正落實到實處，而不是口號上減。

最近，世界銀行公布的《世界納稅指數2018》對全球190個經濟體進行測試；測試的樣本為中型私營企業。在反映企業稅費負擔指標的總稅率排行中，中國排行第12，遠高於法國的第20，印度的第28，德國的第44，和美國的第67。

另一方面，財政收入高速增長，從20世紀90年代分稅制改革，一直到2014年，財政收入都高於財政支出兩倍，每年政府的財政收入實際增長都超過了GDP。

第二，貨幣政策。保持穩定中性，不能再加息和緊貨幣，減少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融資成本。

看看貨幣政策。做企業的都知道現在實際融資成本有多高。

某省一家企業的總經理算了一筆細賬：公司今年向銀行申請貸款1000萬元，擔保費支出45萬元，銀行理財顧問費約50萬元，銀行還截留300萬元強制要求企業購買理財產品，再加上貸款過程中疏通關係的費用20萬左右，最終企業拿到的貸款只有不到600萬元。

在這樣的融資環境下，實體企業怎麼創新？我們怎麼轉向高質量的增長？

第三，匯率政策。人民幣不能再升值，讓國際市場需求決定匯率。人民幣貶值有利於中國企業的外貿出口。

最後，最最重要的還有依靠企業家精神。

中國的企業家精神絕對不亞於其他國家和民族。如果沒有企業家，就不會有中國經濟的今天。但現在還有多少企業家願意繼續做企業？有多少企業家還願意孩子做企業呢？如果企業家不願意做企業，有一種情況就是資本流到外面去。

今年是改革開放四十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一句話叫，改革就是要堅定市場化道路不動搖，我們堅持走市場化，再加上四中全會提出建立法治化的市場經濟，如果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中國就有燦爛的明天。

（以上根據韋森老師的部分講課內容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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