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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不必讀書目

《春燈公子》,張大春,九州出版社

這是類似《十日談》結構的短篇小說集,當然,也可稱長篇。由二十個故事組成,皆為傳奇逸事,按「品」分,如「儒行品」「巧慧品」「貪痴品」,每篇五千字左右,第二篇《達六合 藝能品》最長,也最好,頗令人感動。其他平平,跟明清一些集子沒有可比性,李漁《十二樓》就遠好過它。

此張大春名作,大陸首次引進,本為「春夏秋冬」系列,另有《戰夏陽》《一葉秋》,後續會跟進出版。冬之卷尚未完,名字也沒透露,好在我對此並沒有期許。我倒希望重版《城邦暴力團》。還有期待已久的《大唐李白》第四卷《捉月歌》。

此書僅十萬字多點,竟印成300頁,且不是那種字大行疏讓人反感的排版,學裝幀的可以學學。

《蠹魚春秋》,韋力,上海人民社

蠹魚者,愛書人的自稱。此書是作為一個愛書人參與古籍拍賣過程的記錄,與作者數年前的那兩冊《中國古籍拍賣述評》類似。恰巧國內古籍大型拍賣會多在春秋兩季舉辦,所以書名「蠹魚春秋」,倒很貼切。當然,身為當世知名藏書家,作者說自己僅是一介愛書人,未免過謙。

作者序中說,把愛書人稱之或自譽為蠹魚,是一個悖論,因為蠹魚是傷書的害蟲,而愛書人以保護書為天職,兩種情形顯然背道而馳。為什麼用一個害蟲的名稱來形容愛書人,韋力說他還沒考察出一個所以然來。我覺得他在裝糊塗,愛書人自詡為蠹魚,原因很簡單,僅僅是看中這種蟲子嗜書如命,終生埋在故紙堆里。

按作者序,本書記錄時間從2014年秋至2016年春,其實書中所錄超出了這個範圍。普通讀者欲了解一下古籍拍賣往事和古籍價格走勢,這個書是很有益的,欲求更深的知識,是得不到了。一如作者的另幾本尋訪古代文人蹤跡的書,大都記敘一路見聞,以及那些詩詞曲作家的故居或墓地之現狀,作者興緻盎然,但專業知識到底薄弱了。

韋力先生的文章與他的藏書,不在一個水平。但作者畢竟是愛書人,文章中規中矩,不能算壞,有人謂其文筆太差,有點苛責了。

此書為裸脊,幸好外有護封,否則孤零零插在書架上,書名都看不到,很怪異。近年來裸脊裝雖未大行其道,但也屢見不鮮,我每見之即心生厭惡,僅僅是五年前,此裝訂尚聞所未聞。裸脊裝的唯一好處是,書可以180度攤在桌面上,但,看書時為什麼要180度展開?私以為,除了大型畫冊,尋常讀物不宜此裝訂。

《唐宋詞簡釋》,唐圭璋,人文社

此書大可一看,列為不推薦書單僅僅是新版太難看,如舊書攤遇到老版,又便宜,樣子又可喜,何必買新的呢。

楊先讓當年考察黃河沿岸民間藝術,感慨民間還存著大美,但大眾的整體審美趣味在下降。後來《黃河十四走》出版,印證了他的判斷,因為出版社雖用心設計,實俗不可耐,美術編輯的趣味昭然若揭。近年來的一些名家舊著新版,往往不抵二三十年前初版時的樣子,市場最能說明問題,證明大眾的品位又降了。

這是套叢書,「中國古典文學讀本叢書典藏」,最後的「典藏」二字實屬多餘。這套書多出版於解放後五六十年代,五十年代中後期至六十年代初,那時文藝界還很繁榮,做各家詩文選注的都是大師,如選注《史記》的王伯祥,選注樂府詩的曹道衡,選注韓愈蘇軾詩的陳邇冬,選注金元明清詞的夏承燾,選注元人雜劇的顧學頡,尤以錢鍾書《宋詩選注》最是開一代風氣,可惜後繼無人。葛兆光後來做過《唐詩選注》,致敬錢先生,還算差強人意。這套書中的蕭滌非《杜甫詩選注》,我有79年的版本,同為人文社出版,但遠好過現在的新版。不過新版號稱「增補本」,封面署名加了「蕭光乾、蕭海川輯補」,按常理推導,這應該是作者後人據一些手稿作的增補。

陳丹青講梵高的一幅小畫,畫一海邊男孩,寥寥幾筆,且是未竟稿,劉小東當年一看就驚道:「我操,畫得真好!」但到底如何好法,兩人都沒說。陳丹青怕人指責他是故弄玄虛,特意強調:我當然知道此畫好在哪兒,但我不說。

這個高深莫測的態度,只有大師才具備,我輩心底還是渴望他講出來的好。民國名教授多諳此道,課堂講古人詩,往往聲情並茂地朗誦一遍,拍腿大呼:好!好!真好!就完了。

傅庚生先生有本小書,叫《中國文學欣賞舉隅》,實乃關於中國文學批評之大著,葉聖陶贊其「書中舉例,多是習見的作品;唯其習見,容易忽略,一經作者指說,而境界全新。」愚笨如我,最是喜歡這種「一經作者指說,而境界全新」的通俗讀物。那些大師禪機般的妙評,洒脫則洒脫矣,只是恐對我輩毫無啟發。

唐圭璋先生此小書,共選唐詞56首,宋詞176首,亦完全擔當起葉聖陶之贊語。薄薄一冊,沒有序言,沒有凡例,僅書末有一個短短的後記,說得再清楚不過:「清人論唐宋人詞,語多精當。惟所論概屬總評,非對一詞作具體之闡述。近人選詞,既先陳作者之經歷,復考證詞中用典之出處,並註明詞中字句之音義,誠有益於讀者。至對一詞之組織結構,尚多未涉及。各家詞之風格不同,一詞之起結、過片、層次、轉折,脈絡井井,足資借鑒。詞中描繪自然景色之細切,體會人物形象之生動,表達內心情誼之深厚,以及語言凝練,聲韻響亮,氣魄雄偉,一經釋明,亦可見詞之高度藝術技巧。」

比起前輩周濟、劉熙載、陳延焯、譚獻、馮煦、況周頤、王國維、陳洵等,唐氏選此集,一首首簡明闡釋,而非對唐宋詞家的總評,可加深對清人論詞的理解。

與作者同時的詞學大家夏承燾、龍榆生,包括更早的俞陛雲,亦選過很多集子,做各種「欣賞」「選評」「淺說」,今日此風範已喪。今天各種古詩詞選,都是繁瑣的注釋和考證,而對文藝鑒賞毫無涉及,並且那些注釋並沒有多大功力,網上隨便一搜都比它更詳細。唐圭璋有《宋詞紀事》,對個中掌故再熟悉不過,但此書中一句也不提,這份克制,非大家所不能為。

此書開篇選的是李白的《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這首最早的詞是否出自太白手,李白是否可稱「百代詞曲之祖」,作者沒有考證,不是沒有自己見解,這可是編《全宋詞》的人啊,對詞的發展脈絡門兒清!只作簡釋:

此首望遠懷人之詞,寓情於境界之中。一起寫平林寒山境界,蒼茫悲壯。梁元帝賦云:「登樓一望,唯見遠樹含煙。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幾千。」此詞境界似之。然其寫日暮景色,更覺凄黯。此兩句,白內而外。「瞑色」兩句,自外而內。煙如織、傷心碧,皆瞑色也。兩句折到樓與人,逼出「愁」字,喚醒全篇。所以覺寒山傷心者,以愁之故;所以愁者,則以人不歸耳。下片,點明「歸」字。「空」字,亦從「愁」字來。烏歸飛急,寫出空間動態,寫出鳥之心情。鳥歸人不歸,故云「空佇立」。「何處」兩句,自相呼應,仍以境界結束。但見歸程,不見歸人,語意含蓄不盡。

說是「簡釋」,比原詞長多了,但沒一句廢話、套話!詩詞,就該這麼講才是。這才是大家手筆。但我發現已經有人看不懂了,因為書到時,身邊一同事翻了翻,嘀咕道:「什麼玩意!唐圭璋這人是誰?現在怎麼是個人就講唐詩宋詞?這首我本來是懂的,看了他的分析,反倒不懂了!」

同事看的那頁是北宋李之儀的那首《卜運算元》: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唐氏的簡釋為:此首因長江以寫真情,意新語妙,直類古樂府。起言相隔之遠,次言相思之深。換頭,仍扣定長江,言水無休時,恨亦無已時。末句,言兩情不負,實本顧太尉語。

同事為什麼讀不懂呢,聽其嘀咕就知道了:什麼「換頭」?什麼「實本顧太尉語」?我怎麼都不知道怎麼念,是「實本/顧太/尉語」還是「實本顧/太尉語」?我去,漢語表達能力讓人都不知如何斷句,我也是醉了……

我一旁聽著是真醉了。這是說最後的那句「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是從五代詞家顧夐《訴衷情》里的名句「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中來。這麼簡單一句評釋,怎麼就看不懂了?

《中國文學家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

我對這種新編的大部頭有好奇,書店裡舉起一翻,差點不舉——太重了!查了幾家我感興趣的條目,雖不抱期望,還是讓我大跌眼鏡——雖然我不戴眼鏡。

「錢鍾書」條目,列舉的著作有「《談藝錄》《七綴集》《也是集》」。按,《也是集》為作者當年在香港出的一個小集子,因之前大陸先出了《舊文四篇》,作者找到另三篇相似的舊文,但做成一本書顯然不夠分量,於是把正增補的《談藝錄》的一些篇什加上,遂有了這本《也是集》。後來,《也是集》里的三篇舊文加上全部《舊文四篇》,共七篇文章,就是《七綴集》了。又《談藝錄》增補本出版後,《也是集》里的另一半文章自然被收錄進去。所以,《也是集》一書完全不該與《談藝錄》《七綴集》並舉,它的所有內容已經包含在後兩部著作中——這也是為什麼後來作者的作品集,卻沒有《也是集》的原因(當然,作品集也不包括《舊文四篇》,原因相同)。不知道詞條編纂者是否熟悉作者著述。

提及高行健,所列作品,凈是些無關緊要的,代表作卻不敢提。這個也能理解,我只是不明白,編這種書的意義何在,網路百科那麼多,總有一款適合你,還用買這個?

「古龍」一條,謂其「所作武俠小說80餘部,注重對傳統小說技巧的運用,並注重描寫人性,具有強烈的現代品格」,這基本上沒有參考價值,因為人盡皆知。然後說,「主要作品有《楚留香》、《孤星傳》、《陸小鳳》、《武林外史》、《絕代雙驕》、《圓月彎刀》、《流星?蝴蝶?劍》、《蕭十一郎》、《多情劍客無情劍》。」古龍作《武林外史》《絕代雙驕》時,正處於轉型期,這兩部作品不提也罷,雖然名氣頗大,尤其後者。至於《孤星傳》《圓月彎刀》,這是什麼鬼?提起古龍,我最先想到的是《歡樂英雄》《七種武器》《多情劍客無情劍》《邊城浪子》《天涯?明月?刀》,人物偏愛傅紅雪。

我愛古龍遠勝金庸,雖然他早期寫了很多爛書。這些都是年少時看的,以後再讀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前段時日逛舊書肆,還是忍不住淘了一套查良鏞,三聯版99年二版初印,正版36冊全。此套書舊書攤屢見,多是當年的盜印本,我收的這套為館藏書,是一文化單位藏的,沒多少人借閱過,九成新。最重要的是,只在第一卷《書劍恩仇錄》的扉頁蓋了個公章,其他35本全部沒有蓋戳,揭掉書脊下方貼的貨架號(此操作很容易,因年月久了,手指一碰就脫落了),跟私人藏書一樣。這種書當年盜版猖狂,每部書的最後一冊的封底貼著橢圓形的激光防偽標識,揭開表層撥打電話云云。哈哈。

此辭典於「現代文學家」收錄還蠻全,最後幾頁都是尚健在的當代名家,眼花繚亂,全國人民熱愛的劉慈欣也赫然在列,只是依然看不出有什麼用。我相信隨便百度一下,所得的信息都比它全。

黃宗羲一己之力撰《宋元學案》《明儒學案》,那是什麼水平!不跟古人比,那是欺負人,當年陸谷孫編《英漢大詞典》,那也多牛啊!今天,一堆人拿著國家出版項目基金,還都是有頭有臉的專家,就整出些這種東西?

《給孩子的動物寓言》,黃永玉,中信

前些年中信搞了套「給孩子系列」,發端是北島編選的《給孩子的詩》,為中外近體詩選集,大賣。於是越出越多,又有了《給孩子的散文》,葉嘉瑩編選的《給孩子的古詩詞》,王安憶編的《給孩子的故事》,到劉雪楓《給孩子的音樂》,唐曉峰《給孩子的歷史地理》,儼然已經不是編選了,而是作者專著。

這本動物寓言其實是給大人的,孩子估計很難看懂。是從《永玉六記》選的,後幾頁增加了幾張作者新繪的彩畫。《永玉六記》妙趣橫生,俏皮睿智,其中幾記還作於文革時,更見作者胸懷。惜此書久未再版,前兩年《黃永玉全集?文學編》里的那冊《文與畫》,其實就是「六記」的合印,只是六本合刊為一冊,圖畫縮小了一倍。現在做了刪減,只選涉及動物寓言的部分,成了這本《給孩子的動物寓言》。

這套「給孩子系列」看著裝幀還不錯,其實不然,拿掉護封,封面是傻白一片,太素凈了,且開本怪異,又長又窄,不是標準的32開本。三聯近年新版的「錢穆作品系列」和「茨威格人物傳記系列」,也都採用很窄的小開本,極其可怖。那麼好的書,又都字數偏多,做成厚厚的狹窄的開本,實為一大失策。

我不喜歡這套書,雖然內容都很好。比如明明有三聯或人美的《漢字王國》,為什麼要買《給孩子的漢字王國》?李澤厚《美的歷程》為當世名著,也被重新削刪,做成《給孩子的美的歷程》。有些書不到年齡不能讀就再等等,至於非刪節一下去迎合十幾歲初中生嗎?這和縮寫改編世界名著一樣,均非我所能接受,僅了解一下故事梗概,意義何在?為了作博聞多學的談資?這種取巧,害死人。百年前,嚴復嘗謂:「華風之弊,八字盡之:始於作偽,終於無恥。」摒棄老實認真之態度,討巧,正是作偽之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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