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匯 ART FRONTIER 展評

邵帆：近作

展期：2018.3.23-2018.5.6

地址：麥勒畫廊（798國際藝術區）

邵帆個展「近作」 麥勒畫廊北京展覽現場

「在中國的藝術教育體系中，西方文化像下的雨一樣，走在其中自然會淋濕，而中國傳統文化卻是潛藏在地下的水，你必須打一口深井，才能有所得。」

邵帆的家世頗為傳奇，他的父母都是藝術家，家裡保留了不少舊傢具和珍貴的古董，它們散發著古典優雅的光澤，不知不覺中沁入人心。這也使得他對於收藏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很多人喜歡把藝術品放在倉庫里，簡直是暴殄天物，美好的東西就應該擺放在家裡每天看到，它會對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邵帆近年來的繪畫以水墨為主要表現方式，很自然讓人聯想到傳統文化對他的耳濡目染，對於藝術家而言這只是一個開始。「在中國的藝術教育體系中，西方文化像下的雨一樣，走在其中自然會淋濕，而中國傳統文化卻是潛藏在地下的水，你必須打一口深井，才能有所得。」誠然，家庭環境造就了邵帆天生的敏銳，可稱得上是極高的藝術啟蒙，更重要的是對於藝術不斷的學習和探索，其中包括學校系統嚴格的西方繪畫教育，也有主動對於東方傳統繪畫知識的積累和認知的不斷深入。當這些都諳熟於心之時，藝術的表達方式則不再是被動的適應，而是從個人出發的主動選擇。

《搖籃》 145×116cm 布面油畫 1989年

在工作室中，邵帆保留了他早期的部分油畫作品，他坦言之後也可能會繼續，不過從2014年到目前，繪畫主要是以水墨為表達方式，與之並行的是以傢具為題材的雕塑作品。回溯他的雕塑創作，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藝術家不同時期的發展脈絡，從對明清傢具產生興趣並隨著認識的深入萌生創作的想法，到創作初期將新舊傢具結合在一起，再到憑藉木匠助理的幫助創作新的傢具，實現自己的藝術設想。相對而言，我們很難在他的繪畫中看到清晰的「創作軌跡」——他一直以兔子、古猿等為主要創作題材，甚至每幅作品的形象都極少發生變化，大多數時候它們端正地居於畫面中間，正面直視觀者。

《兔肖像-丁酉一》 280×175cm 宣紙上水墨 2017年

事實上，兔子這一題材在藝術史上並不鮮見，提香的《神聖與世俗之愛》中，左側的草地上奔跑著兩隻兔子，它溫順的性格和多產的特徵使其在這幅作為新婚禮物的畫作中佔有一席之地。最為知名的要數丟勒的《野兔》，丟勒以極為細緻的筆觸，刻畫出俯卧在地上的兔子。可見同一題材在不同的時代和語境中生成出不同的意義。提香作品中的每個細節都蘊藏著豐富而深遠的象徵義，兔子的出現代表著人們對新娘的期許。而丟勒筆下鮮活的兔子，離不開藝術家以科學研究的精神細緻入微的觀察以及對於光影的完美運用，堪稱科學與藝術完美的結合。在西方繪畫中，線條用以劃分界限，每一筆似乎都在做是與非的判斷，最終從整體上構建出具體的形象。這也意味著如果離開了整體，每根線條都無法單獨成立。

反觀邵帆的作品，藝術家用毛筆以細小而均勻的「S」線條在紙上堆積出兔子的形體，強調的是線條獨特的書寫性，這裡所指並非傳統繪畫中的皴擦點染——如宋代崔白《雙喜圖》中出現的褐兔是以筆尖簇點層層積染的筆法刻畫出皮毛獨特的質感——而是更接近於書法的內核：每一筆細小的線條，都是下筆力道和筆刷彈性之間的較量，從起到落凝聚了當時當刻瞬間的情緒和感受，看似重複實則每一次起落都具有獨立的意義，這一刻和下一刻不同，今天和明天亦不同。繪畫的一筆一筆如同禪修過程中一次次敲木魚，隨時開始，隨時結束，在看似無意義的重複當中，生成思考和對於「道」的追尋。

《山石》 200×235cm 宣紙上水墨2017年

東西方音樂的不同恰切地呼應了繪畫不同的創作方式。如巴赫的音樂以不同的樂章構建出宏大的結構，只有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才是完整的演繹，對應了繪畫中縱橫交錯的線條只有構成了整體的畫面才稱得上是最終的呈現。而東方音樂中的尺八，每一口氣都有自身的韻味和禪意，聽一聲如同聽整個曲子，就像繪畫中每一筆的起落都具有自身的意義。因此邵帆的創作過程不在於塑造什麼，而是專註於每一次筆墨起落，沉浸於每一個瞬間，這個瞬間凝聚了過去和未來，又存在於每個當下和此刻。

《八大鳥意》 175×145cm 宣紙上水墨 2017年

當然，藝術家也兼顧了形體的塑造，在畫面中我們可以清晰地辨別出，兔子、老猿等動物的形體是由每一個細小的「s」不斷積聚成形，難以名狀的情緒和浩然的氣勢也隨著筆墨的積累而凝聚，並通過它們的眼睛自然傾瀉而出。又因為紙的特性，線條之間的相互覆蓋形成了由淺到灰，再到深的變化。畫面的尺幅極大，動物的形象甚至超過了人的體量，向畫面走近，甚至可以一頭扎進去。這無疑顛覆了人們慣常的認知，那個曾經讓人俯瞰的弱小動物與你相對而視。此時，它們不再是具有某種象徵義的媒介，也不是匍匐於地面惹人憐愛的小動物，而是以似乎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神與你正面相對，讓人不由地反觀自身，看清人類的自大和渺小，頓時心生敬畏之情。「作為當代人，我們又剩下多少敬畏之心呢？」邵帆若有所思地說道。

文/曉睿

圖/藝術家及麥勒畫廊 北京-盧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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