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檣陣馬書盛世

原標題：風檣陣馬書盛世

□李文戈

號稱「宋四家」之一的北宋著名書法家米芾，其名聲不僅在其身後，他在世時就已經非常知名了。毫不誇張地講，書法愛好者無人不知米芾，有的人甚至是十足的米粉。我最初對米芾的關注來自蘇軾。蘇軾評價米芾的書法為「風檣陣馬，沉著痛快。」此語著實把我鎮住了。要知道，無論從哪方面來說蘇軾的名氣都比米芾大，入得了大師蘇軾的法眼可不那麼簡單。我帶著好奇心找來《蜀素貼》來讀，一讀不僅被其書法墨跡的美所震撼，更深深陶醉於其詩作的意境中。

發現米芾實乃詩書雙棲明星。宋代本是中國文化的高峰期，才人輩出，文化繁榮，文學作品被後世稱道者浩若繁星。米芾生活的北宋時期，宋徽宗趙佶就是書畫家，同一時代比較活躍的書法家有蘇黃米蔡，即蘇軾、黃庭堅、米芾、蔡京（或蔡襄）。他們相互交往頻繁，惺惺相惜，為後世留下了米芾與蘇軾之間亦師亦友等許多佳話。這些書法大家或官大官小都在朝廷為官，宦海沉浮，功名利祿，遭逢褒貶，各有況味。唯米芾官沒做大，因他不求上進；仕途輕鬆，因他狂放不羈，以藝術家不落俗臼之狀贏得當世寬容。史載他或憑祖上蔭功，或因母親曾做過皇家乳娘而受特賜祿位。但有一官位於他能位相宜，那就是他做過很長時間的朝廷書法博士。因他書法水平冠絕古今，當時及後世往往忽略了他的詩才。實際上，他詩作的水平也是相當的高，與其書作相得宜彰。在我看來，米芾自作詩更是為其書法增色不少，這其中要數《蜀素帖》為上乘佳作。

《蜀素帖》亦稱《擬古詩帖》，被後人譽為中華第一美帖，系中華十大傳世名帖之一。據說《苕溪詩帖》和《蜀素帖》先後書於宋元祐三年的八月和九月，此二帖標誌著米芾書法創新的最終實現，他自詡的「刷字」書風由此形成。明代書法家董其昌曾收藏此帖，忍不住書其評語於上：「此卷如獅子捉象，以全力赴之，常為生平合作。」後世往往認同此評。在欣賞臨摹這一名播天下的書貼過程中，在享受「風檣陣馬、沉著痛快」的同時，也常被他所做詩詞的深遠意境及描摹勾勒的風光物象所陶醉，也從中深深體味了這位偉大的書法家徜徉於盛世，以舒朗之狀享受盛世、吟誦盛世的情懷。於我，《蜀素帖》完全顛覆了有關這位書法大師「石痴」「潔癖」等各種傳言軼聞留給後世的「米癲」印象。

《蜀素帖》書法長卷，是用蜀地產的本色絹素製作而成，在一個重視文化的家族留傳了三代之久。絹素不同於宣紙，難施其墨，令許多書法大家望而卻步，三代人的守護似乎就是在等待米芾的到來。元祐三年九月，三十八歲的米芾遊歷至此，毫不猶豫地揮毫潑墨，幾乎毫無塗抹，以自作詩8首71行658個字一氣呵成，可以想見其書寫場面的熱烈壯觀。因所書寫的自作詩完全符合主旋律正能量主題要求，而給後世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此情此景，一個風度翩翩又有幾分自負的詩書雙棲明星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稱頌盛世貫穿書帖始終。一支絹素捲軸歷三代而虛席以待，可見宋代的經濟社會繁榮。存在決定意識。雖米芾書寫此貼的元祐年間，距北宋南遷國破家亡不過七十餘年了，但北宋經濟社會繁榮的餘韻仍不絕於縷。米芾的《蜀素帖》詩作多是繪景狀物，或友人互答往還，或緬懷古賢，其奔放疏朗、散淡瀟洒，隨其空前絕後的高古墨跡躍然紙上，帶給一代代觀賞者無窮無盡的回味。首篇對松、龜、鶴等景物的吟誦頗有哲學意味：「青松本無華，安得保歲寒。」「鶴有沖霄心，龜厭曳尾居。」很得儒家積極入世意蘊。而「路不拾遺知政肅，野多滯穗是時和。」則直截了當地讚頌了當政者的治理政績。「皎皎中天月，團團徑千里」「山水古佳麗，中有皎皎人」。江南的大好河山在書法大師眼中是如此遼闊悠運，曠達秀美，讓人彷彿置身仙境之中，模糊了古今分別。「襄陽野老漁竿客，不愛紛華愛泉石。」「漫仕平生四方走，多與英才並肩肘。」顯然這是在太平盛世下，書法家本人即襄陽野老和漫士的生活狀態，江岸垂釣，泉石相伴，遊走四方，廣交賢人，可謂綠色出遊，有氧運動。如此優哉，還不是得益於百姓安居樂業、社會繁榮穩定的環境？如此說來，似乎米芾善於吹捧當朝，其實不然，因為這並不是他的性格。那麼，這恰恰說明宋代社會環境和自然風光確實有值得稱道的地方。

秋光萬里入詩來。我發現《蜀素帖》8首詩，其中4首有一個或數個秋字。喜歡寫「秋」似乎是米芾詩詞的特色。「斷雲一片洞庭帆，玉破鱸魚金破柑，好作新詩寄桑薴，垂虹秋色滿東南。」「山清氣爽九秋天，黃菊紅茱滿泛船。」「獨把秋英緣底事，老來情味向詩偏。」是對盛世秋光的歌唱。而在他對秋的描述中，你完全看不到悲愴寂寥的陳詞濫調，取而代之的是滿目萬山紅遍層林盡染。雖沒有毛澤東的大氣磅磚，卻也是果實飽滿，魚蝦躍動，黃菊紅茱滿船，友人歡愉。當然，這與此詩帖的書寫正逢金秋九月時令相關，但也與米芾所處盛世時代及其性格特徵、精神氣質乃至心胸情愫不無關係，雖屬妄自揣測，但我很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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