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你的人，不必留在身邊
聽夜故事
點擊右側關注，看更多精彩故事！
體面
體面
簡弘亦
00:00/04:39
預計閱讀時間：15分鐘
01
凌晨四點時分，郭醫生給我發來信息：祝賀你，羅曼死了——沒搶救成功。
我看著屏幕上的幾個字，心中五味雜陳。旁邊是王金良，我的老公，此時仍在病床上躺著，但生命已經無礙了。我起身站在窗前，對面是急診樓，羅曼就在那裡治療，但相信此時已經轉移到了醫院後面的太平間。幾個小時前，羅曼和王金良被送進醫院，兩人都赤身裸體。
對於別人來說，這不過是一樁極其普通的男女偷情事件而已，只不過他們沒有在酒店開房，而是在羅曼的出租屋裡歡愉，那是一座老式的房子，天然氣改造還沒有到那裡，用的還是老式的煤氣。因為塑料管老化而煤氣泄漏——結果，兩人煤氣中毒了。
他們被送進最近的醫院——正是我工作的地方。醫院跟學校以及類似事業單位一樣，其實都是一個很封閉的地方，人員流動緩慢，同事之間知根知底，所以，大傢伙都認識王金良，但他們之前認識的都是穿著衣服並且衣冠楚楚的王金良，這次見到的是只有我才能見到的王金良，不用說，這個瘋狂的消息瞬間流傳到整個醫院，按說，王金良是要跟羅曼一起送到急診的，但還沒到急診室門口，副院長就打電話過來說：「小段，我跟宋醫生說了，讓他負責搶救你老公。」
這就是組織的關懷，雖然有些關懷得不是地方，因為那一刻，我恨不得讓王金良立刻去死。
但羅曼真的死了，讓我一下子冷靜下來。
醫院裡幾乎每天都在死人，死，對於醫生和護士來說，真的是件很稀鬆平常之事，我們是見慣了生死，但身邊人的死，仍然能帶給我們震動。煤氣中毒死亡的案例中，普通的煤氣中毒基本上是死不了的，死亡率大的是情侶，宋醫生曾開玩笑解釋過原因：「因為他們活動量大，肺葉張開了，吸飽了一氧化碳。」
羅曼和王金良都是重度中毒，但羅曼卻死了。
生命是很脆弱的，她的死消解了我所有的憤恨。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王金良本身就不是柳下惠，羅曼又那麼漂亮，一個是國企部門總監，一個是秘書，兩人朝夕相處的時間比我們夫妻倆多得多，我作為血液科室的護士長又是最忙的，顧得了事業顧不了家庭，無形中冷落了王金良，甚至忽視了孩子的成長。
想到了孩子王澤睿，我又一次看了看王金良。孩子是王金良的翻版，不僅模樣酷似，連走路方式都跟王金良一樣。他現在上著市裡最好的私立幼兒園，每月學費2200元，我工資不過三千塊，他之所以能有這麼好的條件，還是依賴於王金良。
王金良醒了，但意識是模糊的，他開口問：「羅曼呢？她怎麼樣？」
我說：「她，還好吧，具體情況不清楚，估計也快醒了。」
「哦！」王金良說，「那，既然事情出了，我不瞞你了，我們離婚吧，玉玫，家裡的房子和存款都給你，，孩子也離不開你，所以……我凈身……」
他說話時，身邊還有值班護士，她看了看我，出去了。
我知道，我「被離婚」這個消息在天亮之前一定會盡人皆知。
我說：「行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
王金良長出一口氣。也許他正發愁怎麼跟我開口說呢，這下正好是個機會。
我沒想到，他們倆的關係已經發展到了令他拋妻棄子的地步。
王金良然後又是昏睡。到早上六點半時，他才算是徹底醒了。醒了之後就是餓——這是搶救後的必然結果，因為吸取了大量的氧，身體細胞活力增強，需要能量補充。我在醫院食堂給他買了小米粥以及他愛吃的燒麥，他很驚喜，以為跟我提出離婚我即便不將他視為仇人也會形同路人，「謝謝，玉玫，你真是寬容。」
「甭客氣，咱不是還沒離嘛，這麼多同事看著呢，我能讓剛恢復的老公拖著病體去食堂買飯吃？再說了，你把家裡存款都給我了，八九十萬，我還不能給你買碗小米粥？」我笑著說。
他確認我沒有生氣，然後才吃。若是按我以前的個性，我即便給他買了吃的，也會在裡面下毒！
對於出軌這種事絕不原諒！
但羅曼死了，我沒追究的必要了。為了生活，為了孩子，我原諒他了。
02
知道羅曼死訊後，王金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可能？我們在一起的，怎麼我沒事，她卻死了？」他問了我三遍這個問題。我說：「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你比她命大。」
羅曼的確、已經死了。躺在太平間里，從外地鄉下趕來的親友痛哭……
王金良冷靜下來後，向我借錢：「借我二十萬，明年還你。」
我反問：「錢是你的，幹嘛說『借』？」
他把這二十萬給了羅曼父母。
換做以前，我肯定是不幹的，別說是二十萬，兩萬、兩千我都不會同意，我甚至還會向羅曼討要我的精神損失費。但現在，我心平氣和。
九樓高幹病房護士長陳嵐跑來，跟我談這個事情。剛開始時她拐彎抹角，我很乾脆地說：「陳姐，你不就是想談王金良和那個女人的事嗎？這件事大家都知道，沒什麼好遮掩的。」她放鬆下來了，感嘆說：「沒想到，你放得真開。」
她要跟我探討如何處理王金良的問題。
「對這樣的男人，一定不能給他好臉色看。要發動親友批判他，發動同事領導搞臭他，讓他記住偷腥的教訓，這輩子不敢再嘗試……」陳嵐說起這個，美麗的臉上甚至有些猙獰。
跟我一樣，陳嵐也是老公出軌的受害者。她老公是醫生，而且就是我們醫院的，醫術精湛，號稱是「一把刀」。領導器重，同事尊重，病人又隔三差五地塞紅包，陳嵐早早地住上了大房子，開上了二十多萬的車。她曾經很得意地說：「其實我老公的本意是送給我一輛三十多萬的，可是院長夫人開的也不過是二十多萬的，我要是開太好的就太惹眼了……」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陳嵐都是整個醫院女人羨慕的對象。比她家有錢的沒他們夫妻恩愛，比他們夫妻恩愛的又沒他們有錢。但在去年，美好戛然而止。誰也沒想到，就在陳嵐的眼皮子底下，跟一個新來的實習生「戀愛了」。
事情發生後，陳嵐像瘋了的母狼一樣，將老公咬得遍體鱗傷——是真咬，他老公都打110報案了，檢查報告是「重度咬傷」。
陳嵐還印發了一百多份材料，寄給親友、領導，這下，老公徹底臭了，即將到手的職稱沒了，最熱門的副院長人選也丟了，走到哪兒都成了被嘲笑的對象。老公要跟他離婚，陳嵐以毒死女兒相威脅，最終，他老公妥協了，現在，仍然在醫院裡，但僅僅是編製，人跑到下面一個縣裡「幫扶」去了，這是他主動要求的，領導也巴不得他去……
我對陳嵐，以前是同情，現在則是可憐。衝動是魔鬼，結婚的女人如果喪失理智，就會讓家庭覆滅。她的女兒，以前像公主一樣高傲，現在跟個小可憐似的，總是低著頭。陳嵐把自己家庭搞得一團糟，現在又來指導我如何對待丈夫，我聽她的才是萬劫不復呢。
也正是陳嵐的現身說法，讓我進一步明確，一定要低調地處理好這件事。
花錢消災，是最便宜的。
二十萬雖然不是小數字，但也僅僅是王金良一年的薪水。從另一方面說，他給羅曼父母錢，也證明了他還算有點人性，跟這樣的人繼續下去還有些希望。如果他不管不問，那才是真正的豺狼。
在兒子面前，首先感謝他的少不更事，只知道玩，根本不曉得成人世界的烏七八糟的事情。我跟王金良商量如何最大限度地消除影響，首先帶孩子出去旅遊，一家三口到秦皇島玩了一個多星期，面朝大海，煩惱消盡。
我特意買了個一萬多的相機，拍了很多照片，並向王金良要來QQ密碼，往他空間里傳我們的恩愛照，他的QQ上同事欄里有一百多人，照片就是讓他們看的。
一個月後，這件事很平淡地過去了
也許是社會太開放了，人們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也許是最近殺人放火的新聞多，個個都比我們家的事情勁爆，不管怎麼說，王金良工作照常，我們家的日子照常。
然而，現在的生活，真的跟以前一樣嗎？
03
最痛苦的，就是王金良。我覺得，他有滑向抑鬱症的可能。
出事之後，我們沒有再親熱過。
下班之後，他在書房裡，看書，或玩遊戲，或什麼都不做，抽著煙發獃。
他不愛跟孩子玩了。他開始考慮為孩子投資個什麼基金，將來他掛了或者出什麼事了，也能保障孩子，也能十八歲成人……
我跟他說，最好的基金，就是你自己。知道你心裡對羅曼很抱歉，但是死去的人只可以用來懷念，不可以用來懲罰自己。
我甚至跟他說，你要真覺得對羅曼很抱歉，那就好好地活，我允許你從每年的工資里抽出三五萬給她父母，你活著，她父母就能收到錢，你沒了，他們就都什麼都沒有了，我們也都什麼都沒有了。
我耐心地開導著他，盡量不發脾氣。我開始動用家裡的存款，給家裡的傢具換了一遍。新式的高檔傢具，給家裡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陳嵐到我家後驚嘆不已，然後眼睛紅了，說：「玉玫，我痴長你兩歲，我不如你。你今年還不到30，處理這種事，比我老練。」
她老公在那個縣城買了套房子，說是投資，但他又花了十多萬進行裝修，眼看著是要常駐沙家浜不再回來了。她看了我們家後，也決定從新換傢具，把家裡弄得漂漂亮亮的，增強吸引力。
我忽然醒悟了：「陳嵐，家裡最重要的傢具，是我們啊。」
她也瞬間明白了我的話：「走，我們去辦張美容卡；還要辦張健身卡；再去瑜伽班報名……」
把自己捯飭漂亮一些，把孩子教育得活潑可愛，這比任何高檔傢具都有吸引力。
我盡量讓孩子找爸爸玩，別老纏著我。男孩跟爸爸是最能溝通的，當孩子纏著爸爸玩耍時，王金良是沒辦法拒絕的。
他再煩也得站起來，跟孩子一起走出家門，到小區里盪鞦韆，打籃球，甚至穿上泳衣，到小區游泳池裡輔導孩子游泳。
忙和累，加上孩子呱噪，即便是多愁善感的柳永，也能改造成倒下就睡的李逵。
所以說，孩子是家庭最好的穩定劑，此言不虛。我跟陳嵐分享這些，她頻頻點頭，但點頭之後又沒別的了，我說：「你怎麼不帶孩子到陸醫生那裡住上一陣子？」
她明白過來，周五就將在鋼琴班苦著臉彈琴的女兒拯救出來，一起去看爸爸了。
年底，王金良的部門因為成績優異，他被表揚，並且發了重額獎金：十萬元。他準備帶我們全家到三亞過春節，我建議他拿五萬元出來寄給羅曼父母，他又意外又感動，第一次抱住我，說：「老婆，謝謝你，雖然給錢並不能買命，但我總是心裡好受點。」
我笑著說：「你開心了，我們全家才能開心，就算是花五萬塊錢買了快樂吧。其實你去年年終獎不過三萬，給了別人五萬，咱們還有五萬，比去年還多兩萬呢，這麼一想，不是挺快樂。」
王金良點頭笑，然後帶著兒子下樓玩去了。
第二天，我發現電腦里有關羅曼的照片和視頻全部刪除了。
站在窗口，望著籃球場里快樂地玩耍的父子倆，我感到內心一陣惶恐。
是的，惶恐感。
沒有人知道，這半年來，我比王金良更煎熬。
王金良忍受著愧疚和自責的煎烤，而我則是受著另一種煎烤：關於羅曼的死的真相。
如果，羅曼被送進其他醫院，那她估計不會死。
但，偏偏送的是我們醫院。那天，見到赤身裸體的她和王金良，盛怒之下，我狂吼：「我看哪個王八蛋敢救她。」
說完，我就跑到衛生間里哭去了。
再出來時，羅曼被送進了急診室，王金良被送進了呼吸科病房。
兩種處理都是對的，但呼吸科更專業，急診室的值班大夫，在這方面不專業。
我那一吼，讓值班大夫也不敢施救了。據跟我要好的護士講，過了十幾分鐘，羅曼才被安上了呼吸機，中間救著救著，又沒氧氣了，重新換氧氣，又耽擱了幾分鐘。
問題是，怎麼突然就沒氧氣了呢？
我不知道是哪個小護士，或者哪個醫生暗中「幫」我懲治「小三」，估計連他本人都不會意識到羅曼會死。
04
不論怎麼樣的出軌，不論處理得多麼好，這種事都會帶給夫妻雙方無盡的傷痛。王金良短暫地忘卻，但他以後會無數次想起；
而我，也許「兇手這個詞」，會纏繞我一輩子……
-END -
劉祖光
80後故事作家，目前為影視編輯。
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讚賞劉祖光給他碼字動力。
作者：劉祖光，武漢好故事影視文化有限公司CEO，致力於影視劇本開發，主營電視劇、網劇、電影劇本定製與拍攝，為客戶「講好中國故事！
編輯：飛醬，喜歡勾搭作者的抽風女一枚。
實習編輯：氣筒，一個熟了就燒的女神經。
圖片來源於電影《哭聲》（A Long Way Down）
TAG:聽夜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