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廣平「戰勝」老師魯迅

知識 03-30

對異性的崇拜，可以因很多原因而起。學生對老師的崇拜就是其中的一種。學生與老師，所學專業相同，所求目標相同。如果把學業比作爬山，老師作為先行者，可能已到山腰或山巔。這在剛從山腳下起步的學生眼中，真可謂「高山仰止」，崇拜之情就會油然而生。如果有機會交往，且年齡等方面的因素許可，就有可能發展為愛情。

在我國古代，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與學生猶如父母與孩子，被看作兩代人，所以師生戀是被禁止的。金庸的《神鵰俠侶》中，楊過與小龍女雖然年齡相差只有幾歲，但因為小龍女是楊過的師父，所以他們的愛情就受到世人的非議，連黃蓉這樣不講禮法的大俠也反對他們來往。近代以來，婚姻自主，這方面的束縛被打破，師生戀就多起來。魯迅與許廣平的愛情，就是這方面的一個範例。

魯迅出生於1881 年9 月25 日，許廣平出生於1898 年2 月12 日，兩人相差17 歲。然而，在這場師生戀中，年輕的許廣平卻是主動者。許廣平出生在近代廣州顯赫的第一家族。其祖父是慈禧太后的乾兒子，做過浙江巡撫，獲賜可在宮中騎馬。同輩之中也是人才濟濟，其中最有名的是堂兄許崇智、許崇灝，被稱為「辛亥雙雄」，一個是粵軍總司令，一個是孫中山行營參謀、建國粵軍參謀長。

1922 年，許廣平考入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後來改名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就讀國文系。當時，魯迅兼任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國文系講師，每周講授一小時中國小說史。1923 年，許廣平二年級的時候，開始聽魯迅的課。當時的魯迅，已是大名鼎鼎，所以第一堂課，女孩子們都想看看這位名人長什麼樣子。許廣平坐在第一排，首先注意到的是魯迅的頭髮：大約有兩寸長，粗而且硬，筆挺地豎立著，真當得「怒髮衝冠」的一個「沖」字。許廣平說，一向以為這成語有點兒誇大，如今看到這頭髮，也就恍然大悟了。魯迅穿著褪色的暗綠夾袍，褪色的黑馬褂，差不多成了同樣的顏色，手腕上、褲子上、夾袍內外都打了許多補丁，皮鞋四周也滿是補丁。女學生們看見魯迅的裝扮，都覺得好笑：「怪物，有似出喪時那乞丐的頭兒！」然而，當魯迅用濃重的浙江紹興口音開始講課以後，教室馬上肅靜無聲了。娓娓道來的各種知識，把大家緊緊地吸引住了。畫龍點睛似的幽默，引發一片笑聲。正聽得入神，下課的鐘聲就響了，同學們都感到這一堂課時間特別的短。還來不及包圍著請教，魯訊人已不見了。「許久許久，同學們醒過來了，那是初春的和風，新從冰冷的世間吹拂著人們，陰森森中感到一絲絲暖氣。不約而同地大家吐一口氣迴轉過來了。」多少年後，許廣平都無法忘記那第一堂課。

許廣平比較「淘氣」，她坐在第一排，好提問題，有時竟打斷魯迅的話。許廣平給魯迅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認為她聰明，肯動腦子，有才氣。聽了一年的課，許廣平對魯迅的為人、學問和見識甚為佩服。

1925 年3 月11 日，女師大發生了反對校長楊蔭榆的學潮。許廣平作為學生自治會總幹事，是學潮中的骨幹。這次學潮的實質，是中國女子教育何去何從的鬥爭。楊蔭榆代表的是傳統的教育觀念，許廣平等青年學生則是反抗這種傳統觀念的先鋒。但是，到底女子教育應該如何改變，許廣平他們也不是十分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許廣平想到了魯迅。也就在這一天，許廣平給魯迅寫了一封信。

許廣平在信的開頭這樣寫道：「執筆寫信給你的，是一個受了你快要兩年的教訓，是每星期翹盼著有希望的人。」信中除了請教一些具體的問題，還希望魯迅能夠收下她做一個「無時地界限」的隨時加以教導的學生。這些話語和要求，清楚不過地表明，這是一個學生和老師的交往，是一個崇拜者和被崇拜者的交往。令許廣平欣喜不已的是，魯迅接信後，連夜寫了一封長長的回信。從此，二人開始單獨來往。1925 年8 月8 日，楊蔭榆在報上登出《女師大啟事》，稱劉和珍、許廣平等15 名學生「恣意擾亂，極端破壞」，要家長、保證人「從速來校領回該生即日出校」。同時，楊蔭榆還計劃，這15 名學生每人由兩名軍警挾持押送回家。許廣平後來回憶說，他們「要活演『林沖押配滄州』的一幕」！如果真箇實行，「鄉親和家長們會以為她們犯了什麼滔天罪」，而且，「在舊社會，能設想它的後果嗎？」許廣平等年輕女學生，對於校方這種做法，既驚恐又無奈。平日過從很密的親友、同學，很多都怕惹事，拒絕接待她們。正當許廣平走投無路之際，魯迅伸出了援助之手，說：「來我這裡，不怕！」這樣，許廣平就住進了魯迅西三條衚衕的家裡。內心的崇拜，外部的壓力，在一起相處的方便，促使許廣平很快完成了從崇拜者到戀人的轉變。據有關研究，1925 年10 月20 日，在魯迅西三條寓所的工作室，許廣平首先握住了魯迅的手。魯迅緊握著許廣平的手說：「你戰勝了！」接著，兩人開始熱烈地接吻。

1926 年8 月，魯迅離開北京赴廈門大學任教。許廣平同車南下，到廣州的廣東省立女子師範學校任訓育主任。他們相約，大家好好地為社會服務兩年，一方面為事業，一方面也為自己生活積聚點必需的錢。然而，情人一旦分開，就難免受到相思的折磨。許廣平還在船上，就給魯迅寫信：「臨行之預約時間，我或者不能守住，要反抗的。」魯迅剛到廈門，行李甫卸，也馬上就「覺得太閑，有些無聊，倒望從速開學，而且合同的年限早滿」。

許廣平「戰勝」老師魯迅

1927 年1 月，魯迅到達廣州，擔任中山大學教務主任兼文學系主任，許廣平擔任了他的助教。4 月15 日，廣州反動派進行反革命大屠殺，魯迅憤而辭去了中山大學的職務。10 月3 日，魯迅與許廣平一同乘船抵達上海。頭幾天，他們寓居在共和旅館，10 月18 日上午，移入東橫濱路景雲里第二弄二十三號，正式開始了他們公開的同居生活。為了支持和幫助魯迅專心從事寫作，許廣平毅然決定不出去工作了。她精心照料魯迅的飲食起居，替魯迅查找有關資料，抄寫稿件，與魯迅共同校對譯著等。由於得到許廣平的全力支持，魯迅後期10 年的著作成績，超過了以前的20 年。在許廣平與魯迅的愛情發展過程中，從來沒有婚禮出現。因為在他們相識相戀之前，魯迅早已有了妻室。那是1906 年6 月，在日本仙台留學的魯迅，忽然接到母親的來信說是病重，讓他速速回國。魯迅回到家，卻發現家裡張燈結綵，母親正在為他張羅娶媳婦呢。原來，魯迅的母親聽到一個流言，說魯迅和一個日本女人結了婚，而且有了孩子。魯迅的母親驚駭不已，於是請人給魯迅介紹了一個姑娘，名叫朱安。面對突如其來的婚姻，魯迅當時並沒有半點反抗。因為留學時已剪了辮子，婚禮上他裝上假辮，按照當地儀式，戴了紅纓大帽，與朱安雙雙拜了堂，然後被人扶著，像木偶似的上了樓上的新房。在那個新婚之夜，魯迅只是通宵達旦地看書。第二天，就搬到母親的房裡睡了。第四天，就回日本繼續求學去了。魯迅後來對好友許壽裳說：「這是母親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它，愛情是我所不知的。」明知無愛，為什麼還要結婚呢？魯迅解釋說，一是為盡孝道，他甘願放棄個人幸福；二是不忍讓朱安做犧牲，按照當時紹興的風俗，女人被退婚是一輩子的恥辱；三是他當時有個錯覺，在反清鬥爭中，他大概活不久，因此和誰結婚都無所謂。以許廣平的出身和才華，為什麼願意選擇這樣一個沒有正式名分的婚姻呢？當然是為了愛情。對她而言，這種愛情的初衷，無疑發端於對魯迅的崇拜。為了這份愛情，她可以不計較一切，可以放棄一切。

1934 年12 月9 日，魯迅購得《芥子園畫譜》三集，是上海有正書局的翻造本。原刻難得，翻本無勝於此者，魯迅以此贈妻子許廣平，並題詩一首：「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畫圖怡倦眼，此中甘苦兩心知。」

1936 年10 月19 日凌晨5 時25 分，魯迅病逝於上海大陸新村寓所。1946 年10 月，許廣平寫了一篇《十周年祭》，回首當年道：「嗚呼先生，十載恩情，畢生知遇，提攜體貼，撫盲督注。有如慈母，或肖嚴父，師長丈夫，融而為一。嗚呼先生，誰謂荼苦，或甘如飴，唯我寸心，先生庶知。」

通過這一詩一文，可以看到二人相愛之深，也可以看到許廣平的心靈深處，始終飽含著對魯迅的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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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廣平「戰勝」老師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