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爺爺而寫的一些字
為我爺爺而寫的一些字
高二（25）班魏苗苗
我掛掉手中的電話，頓了頓，卻還是輕聲說出那句話：
「爺爺走了。」
車上另外五個人都沉默了。他們都在想什麼？我不知道。
我正在趕往鄉下的路上，這條路雖然幾年前才修好，現在卻已經坑坑窪窪了，車子上下顛簸著。
路邊上就是村莊，東倒西歪的土坯房前站著零零散散的幾棵樹，春天應該快來了吧，可那些樹是光禿的，土黃色的，像被蒙了一層灰色的泥，這個冬天還沒有結束。零落的樹中間站著一頭牛，牛盯著我，我盯著牛，它剛才不是在吃草嗎？為什麼要盯著我？車走的那樣顛簸那樣慢，慢慢地，它在遠處和身後的背景融為一體了。
輕聲說出那句我不願說出的話後，我又開始後悔。後悔什麼？我像在一片混亂中，我到底在想什麼？看了一眼表，十一點四十二分，我的爺爺在這個時候去世了，他還沒有等到我，還沒有等到他的兩個孫子。為什麼不再快一點？十分鐘就夠了，不，八分鐘，甚至更快。早上七點的時候爺爺還在我家，他看起來很虛弱，很像快要睡著了。早上的時候我還在喊他，昨天下午我還在喂粥給他喝，雖然他最後全吐了出來。這些天我一直沒法放心他。
不是說要回老家休養幾天的嗎？爸爸說鄉下空氣好，爺爺一定很想回來的，可是，他為什麼來不及住了。
我終於到達鄉下的家了，來到了他身邊，一言不發，他的臉有些青色，嘴唇在這幾天一直都是紫紅色，白色的眉毛白色的鬍子，身上蓋著他以前一直念念叨叨的「十六斤」的棉被，大紅的。我的手有點冰冷，把手伸進被子里，長大後我這是第一次摸到他的手，還是溫熱的，我說不出話，但我想告訴他，我回來了。
我沒法像姑姑那樣撫摸著爺爺的臉，大聲地哭著，說著給爺爺聽的話。眼淚掉下來了，我不願被人看到，轉過身去抹乾凈，我離開了爺爺的床邊，這兒的人太多了。
爸爸媽媽在前前後後忙碌，是他們今早送爺爺回來的，也是媽媽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爺爺走了。
忙碌持續了三天，這三天內我沒和爸爸有過對話，他的事情太多，我沒見他坐下來，像那些姑姑一樣哭，又或是仔細看看爺爺，九年前奶奶去世時，我第一次見爸爸哭，那次也是唯一一次。
爺爺下葬之前的兩天，我卻似乎感覺不到太多悲傷，平淡又平靜，正月十四那天爺爺下葬，當天晚上親戚們就都陸續走了，只留下爸爸和大伯兩家人。這天晚上我一個人在趴在窗口，周遭沒有燈光，那爺爺的那盞長明燈今晚有人守著嗎？這裡是爺爺的家，也許離開了這裡我就不會那麼想他，那麼難受。
正月十五下午，我回城裡的家了。可是，原來回家才是最讓人難以承受爺爺的離去的。爺爺房間的桌上還有一個前幾天我給他洗的青棗，他那天什麼也吃不下，我給他洗了之後放在桌上叮囑他：「想吃的時候就要記得吃啊」。他躺在床上，點點頭，回答我：「知道的。」
晚上該吃湯圓的，媽媽盛了五碗，一碗放在了爺爺房間，媽媽像往常一樣叮囑了一句：「爸，你先吃，不夠的話我再給你盛。」我又開始想哭了，比得知爺爺離去還想哭，我說：「媽媽，把爺爺的碗放我們這兒吧，今兒別讓他一個人在房間孤孤單單的吃湯圓，我們陪他一起吃。」
爸爸沒有來吃飯，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剛才他在收拾爺爺的衣物，收拾到一半就沒有繼續了，他很難受，但是我們沒法安慰，沒人說話。今天元宵，屋外的煙火爆竹從天黑開始就沒有停過，家裡幾天沒人住了，什麼都沒有變，爺爺似乎還像以前一樣在我家，我可以一進門就對坐在沙發上的爺爺說：「我回來了！」
如果我是個作家，我要為我的爺爺寫本書，我要寫下他以前的事：他苦澀的童年，輝煌過的中年，固執的老年。可是我不是作家，只有用這簡短的文字記錄下我爺爺的這最後一刻，我很崇敬他，很愛他。
爺爺一個字也看不懂，卻一定能有一些文字屬於他。
（爺爺生於一九四四年八月初八，逝於二零一八年正月十二）
寫於：二零一八年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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