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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醉清風

 不愛最大

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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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朦朧,與清風把酒相送。

太多的詩頌,醉生夢死也空。

——楔子

她已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的。更不知該如何離去。佛曰四大皆空。本就空空的來。空空的去。她似乎亦不必痴纏於此。好在夜色正濃,惟靜月當空,四下寂寥,念去去,只當是一場夢幻也罷。

她笑笑,慵懶起身,長發凌亂的傾瀉而下,風灌衣袖,賜了一寒噤。

「你醒了?」

不知出處何人的來聲。有點沙啞,更多朗然。她側目過去,只見一襲清白衣,面容分辨不清,但還見得出笑意,不束髮冠,鬚髮摻白微動,一雙眼睛在夜幕里格外晶亮。

「這是哪兒?」她疑惑。這人雖面善,而她並不識得,「你又是誰?」

「重要麼?」他轉過身背對她,只是低笑,似乎並不願回答問題。

「也許重要吧。」她裹緊了些衣衫,搖晃著站起身,只覺腳下動蕩,一放眼,竟是身在一葉扁舟之上,霎時心頭竟有些慌,他卻像絲毫感受也無一般,安然立於船頭,像個仙人。水霧繚繞,不知小船前進與否,正應了蘇子赤壁賦的景兒,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又或者,在他人眼裡,這像是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罷。都無妨。只有他,是引起了她極大的好奇。

她定了定神,小心的踏了過去,離得他近些。只覺一股酒香撲鼻而來,說不上是什麼酒,好聞得很。她本不是嗜酒之人,亦忍不住貪嗅了一陣。

「怎麼?姑娘也愛酒?」他竟對背後她微小的舉止瞭然。語氣裡帶了些戲笑。

」也愛,也不愛。「她突然有些堵心,心下是並不願他看輕的,「愛它能給人帶來浮想聯翩,不愛它入口的味道。」

他又笑。笑聲爽朗。他笑得那樣好聽。她卻越發的堵起來。

「你不該這樣失禮,我們才剛剛認識,你怎麼可以這樣放肆。」她一時隱忍不住,脫口而出。

「姑娘這麼說,在下可就擔待不起了。」他轉身,面對她,她依舊看不清他的臉,只覺一雙視線直接如炬,「是姑娘擅自上了在下的船,又在不自報芳名時便問在下姓名,失禮的到底是誰呢?」

她啞然。用力想了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誰了。仰見明月,一片清澄,就隨口胡謅道:「我叫明月,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字太白。」

這次輪到她笑了。李太白,她只知大唐那一放浪的詩仙名諱如是,卻原來眼前的這人也叫這個名字。

「你不相信?」他微微聳眉,旋即釋然,「也罷,你怎會相信,你甚至不相信你自己。」

「我自己?」她繼續嗤笑,「這世上有什麼事值得人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眼見的一定是真實的嗎?好比有些東西,你見到了,你跟別人說,別人都說從未見到;而你從未見到,別人卻告訴你他們都已見到,你的話又是真話還是假話?如此看來,什麼才是真實的?」

「真實就在你心裡啊。你認為是真實的,那就是真實的,與別人無關。」他如水一樣波瀾不驚,一句話卻字字鏗鏘,「就像你今日遇見我,是真實的嗎?你自己覺得是不是呢?」

「我……」她猶豫,「可能是吧。但更像是個夢。」

「那便是個夢。」

「是夢就不要讓我醒罷。」她亦釋然,「是夢我也願意相信,你就是太白。」

「我倒是經常聽到些奇怪的傳言。」他卻並未接我的話,反而自顧自的。「我難說不信,也難以偏聽偏信。若於我有關聯,那自是來去分明,不差須臾;若於我無關,那分辨真偽則真是貽笑大方。古人今人若流水,唯這江上一輪明月,是真實的。千百年前,誰能想到這大唐盛世有我一李白縱橫!千百年以後的事,我於這小舟之上,又能做得了什麼!山河寥落,如今,也不過是一個紅塵痴人,在對月暢飲疏狂罷!「

言畢,他雙手擎起酒樽,細看之間,笑意里夾雜了些許凝重,只消一愣神,他已將酒徐徐飲下。抽出腰間佩劍,將酒樽擲於她腳下。她不自知的拾起,一股濃濃的酒香甘冽撲鼻而來,再看他,已踉蹌後退,拔出腰中佩劍,劍刃在月下凜凜銀光,叫人望去心寒。他卻如履平地,只須一揮劍,一踮腳,便飛般躍起,一個迴旋轉身,劍氣凌人。她望著他,端坐下來,另一隻手摸到酒壺,也替自己斟了一樽,他且舞之,她且觀之。詩仙李白的劍法超群精湛,早有耳聞。卻百聞不如一見。

「何用孤高比雲月。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

子胥既棄吳江上,屈原終投湘水濱。陸機才多豈自保,

李斯稅駕苦不早。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士,秋風忽憶江東行。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是《行路難》。他舞著,吟誦的聲音卻毫不動蕩。那劍宛若游龍,在他手中颯颯成風,不斷吞吐撕裂著夜色,又似白練,穩准狠得唾撻著黑暗中看不見的泥濘污穢,時間跟不上他的劍,只見一襲白衣上下翻飛,軌跡獵獵,手法詭譎,天地乾坤彷彿在他的劍氣中不斷斗轉星移,時過境遷,千百萬年來來去去,恍然間,江上明月安然不動。

他喘著粗氣落下,不知道看向了哪裡。她亦是不覺間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好!不愧詩仙太白!」、

此刻她孤獨的掌聲像極了笑話。他大概也是因此笑了,她也跟著笑,他大笑起來,她也弄翻了酒壺酒樽失態的笑,忽然,他不笑了,手一松,只聽得「當」一聲,劍落舟上,再看他已是目光頹然,臉上淡淡細痕似是有淚划過。

「太白兄……」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這江山,是何年月啊……」

「你不是說過,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嗎?」她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站起來撲到他面前,「你不是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嗎?你不是說,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皆流水嗎?你不是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嗎?你不是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嗎?來啊,我與你一起,徘徊凌亂,放鹿青崖間,垂釣碧溪,忽復乘舟,對做飲者,與爾同銷萬古愁啊!」

「只可惜啊……」他確是雙目淚下,「可惜了這大唐山河……這世間萬物……這水,這月……我自醉,眾皆醒,我醒時,眾又醉……我李白,本就不該來這世上……我要還去那裡!那裡才是我該去的地方……可那裡早已不復當年,我亦是不復當年……這一切,儘是虛幻……」

她眼前一眩。他明明是指著天上明月哀轉垂泣,她卻字字如剜進心口。

「你知道嗎,早聽說,天上有個仙人,喚作太白……一次在廣寒宴飲,太白貪杯多飲,竟對身畔斟酒的侍女青娥動了凡心……後來他和青娥雙雙落下凡塵,青娥成了先皇的枕邊人……而太白則依舊流浪凡世,自由不羈……」她痴痴,著魔一樣對他念著,「我亦聽說,千百年後,有個蘇子蘇東坡,也是在一片水月之中,悟出了『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的道理……其實我們都懂得,每個人都懂得,真實和虛幻,如何去分辨?黃粱一夢,南柯一夢,人生也不過是一夢……你說這月真實,而這月卻可能只是一夢……你說這水真實,這水卻不可留住……你說我真實,我卻不知自己從何來要去往何地……你說你虛幻,可你來了,你就在這裡!不過是人執著的不同,便看的不同,信的不同,人間百年繁華,大廈一朝傾覆,不過執念罷了!」

「是嗎?」他輕笑,「是夢嗎?你說這月可能是夢,我卻見這月光皎潔,你說這水真實,我卻看到一片虛空,你說你不知自己何來何去,我卻看得見你,你說我真實,我卻根本觸碰不到你。」

懵然之間,她周身淡淡白潔華光。不可抑制。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安得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暫伴月將行!行樂須及春!」

「月。」

他忽然伸手捉向她,她不及防備,船舟在腳下動蕩起來,她想接住他的擁抱,可是下一秒,她只覺溶入虛空,竟是從高處遠遠俯視他張開雙臂跌下小船,跌進那不知深淺的水中擁抱月影,霎時水花沸濺,她張開嘴巴拚命想喊,卻不能發出聲音喊他一聲,而那虛空一般的水面轉瞬恢復了平靜,只剩一葉扁舟,靜靜於江上獨立。

一舟,一劍,一壺酒,一輪她明亮的倒影,一江寒煙默。

便成此人世的鏡花水月,四大皆空。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就此,抱明月而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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