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是一樹桃花開

文字：郭文姝 音樂：李祥霆 油畫：周春芽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題都護南庄》 崔護

春分時節，三月未央。春風裡的我，任長發輕揚，任春衣翩然，任春心蕩漾。恍若回到了當初，我依舊梳著烏黑的麻花辮，有著傾城的芳華。在長長的巷子轉角處，是那座故鄉的老宅。一帶灰色磚瓦的遠牆，一樹桃枝正探出牆來，空氣里彌散著幽幽的桃花香。門裡，虛掩著我搖曳的青春。門外，有一個等我的春衫少年。

我和他，經過時光的淘洗，故鄉的庭院已荒草叢生，荒蕪一片。那初見時的傾心，初戀時的美好，堆疊成無聲的日子。《詩經》里曾有過的千年惆悵，「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依舊在悵惘著那些年年染遍春色的桃花女子。歲歲年年，當紅顏老去，惟有桃花依舊笑春風。人生的初見，在一樹桃花里，早已物是人非。

三月，在那個盛世的唐朝，繁華的長安城內，滿城的桃花已盛開。崔護，一個落第的多情詩人，年方弱冠，玉樹臨風，行走在大好春光里，踏著青青的淺草，信馬由韁，漫無目的。他看到在春風的催促下，桃花灼灼地開著，世界早已改換了模樣。而他的心情卻是失落至極，鬱悶至極。

走著走著便來到了城南，他口有些渴了。抬眼望去，一處紅牆綠瓦的小院掩映在桃花深處。輕扣柴扉，一聲，兩聲。門裡傳來柔美的問詢，一應一答，那美麗的場景，宛若一首優美的桃花詩。柴門開處，一個清新嫵媚的女子，鬢髮如雲，紅顏花面，青衫羅裳，婀娜妖嬈，帶著幾分矜持，幾分羞澀，亭亭在桃花影里。兩顆年輕的心，便在美好的春光里有了最美的初相逢。這次意外的邂逅，不早不晚，剛好是在桃花盛開的季節，瞬間照亮了崔護灰暗的心，像春色一樣明媚一片。

女子纖纖玉手，盈盈一握間，溫柔地把水遞到崔護手裡，指尖觸碰的剎那，他的心便被徹底攪亂了。女子悄然在桃樹旁站立著，靜若處子，在明艷的桃花映襯下，崔護分不清是紅顏還是桃花，只覺得花若人，人若花，他怦然心動了。他們就這樣匆匆相遇，又匆匆分別。雖早已一見鍾情，兩情相悅，也只能無奈地擦肩而過，把深深的不舍埋藏在心底。初見，是一首永遠寫不完的詩，總是在桃花開的日子繁複生髮。無論歲月如何蝕磨掉桃紅的容顏，心底那一抹如水的溫柔，等到春風又起，便會泛起絲絲漣漪。每一朵桃花，都是一個遙遠的夢。每一瓣花香，都是一縷曾經的味道。在隨後的歲月里，遇見桃花朵朵開，再讓無盡的愛戀盈滿眉間心上，一陣風後，便又雲淡風輕，一切似乎都從未發生過。

第二年春天，崔護又去了記憶中的老地方，或許他的心從未離開過。一年的刻骨銘心，讓他得了一種無法治癒的病，無葯可醫。他回來了，只想在對的地方遇見那個對的人，了卻一樁無人能解的心事。世態炎涼，常常天難遂人願。院門上，只剩下一把冰冷的鐵鎖。他悵然若失，留下這寥寥二十八個字，為他那段純情的遇見寫下最纏綿的詩行。《唐詩與唐人生活》中寫，唐代文人舉子的情愛是各種各樣、千差萬別的，其中便有不少打動人心的或悲或喜的愛情故事，也有一些負心薄倖的事例，還有一些流傳的趣聞。其中，因紅葉題詩等結成良緣的也有不少。

唐代孟棨的筆記小說《本事詩》中，也記載了崔護的這段情的後續故事。那天題完詩後，他心裡並沒有釋然，更加深了無休無止的憶念。幾天後他身不由己，又返回南庄。這次卻碰到一位白髮老者，竟是女子的父親。一聽他是崔護，便傷心欲絕，讓崔護抵命。原來，去年自崔護走後，那女子也害起了相思病。前幾天，剛好與父親出門時看到這首詩寫在牆上，回來便茶不思飯不想，沒幾天便心碎而亡。崔護聽後，悲從中來，進屋撲倒在姑娘的床前，嘴裡不斷地呼喚著，說「崔護回來了。」他們的愛情感動了天地，她竟奇蹟般地活了，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當然，沒有人能證明崔護的愛情是否真的有過續集，或許只是人們的一廂情願，希望他們有個大團圓的結局。在「人面桃花」的明媚與「物是人非」的落寞里，吟誦的是千百年來亘古不變的相思。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春天裡，當桃花依舊，在明麗的午後，還是願回到那個老地方，在那條被花香覆滿的小徑上，戀戀地踟躕在一樹樹桃花下，等你。你不來，我不怨。一次次的守候，歲月已蒼老了如花的容顏，春天無盡，桃紅無邊。誰的身影在風中孤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在我前行的路上，惟願飲盡人生的風雨，把滄桑的刻痕優雅成光陰的書卷。只要你肯讀，便懂我對這個世界最美的心意，便是那一簇簇桃花，面帶微笑而一心向暖。

當一場場雨過後，落花滿地成離別的思念，任風塵雲煙，山水更換，只許你依舊歲月靜好，在記憶的花間，看庭前花開花落，繁華三千。總有一朵花，可以代你逐去天涯。也總有一個渡口，泊好一隻叫回憶的船。也願你懂得，若是愛過，只情深意重。一顆靜默的心，裝得下整個春天。一個寂寞的靈魂，可以與月光同醉。人間的煙火里，有你，有我，有曾經在風中飄逝的愛情。這一世，這一路，這一刻，總有暗香浮動的見證。「人生若只如初見」，早已唯美了你的人生，成為最絢爛最美麗的一道風景。

作者：郭文姝（lingbowumeiying），文學碩士，教育碩士，一個喜歡文字的人。作品發表和收錄在大家之家等網站及國內外刊物上。出版詩集《雲水集》等。

※ 下拉屏幕參與文章評論

轉載須註明出處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