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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能看見所有東西,但看不見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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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圈

三三

大一的時候,我坐在教室末排靠窗的位置,日光總把水壺投影成一個小型鐘樓。我整天昏昏欲睡,耷拉著腦袋,時常有種一抬頭自己便會灰飛煙滅的錯覺。後來回憶起來,幾乎所有的課程都因為乏味而被記憶拋棄,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一門叫「眼睛學」的課程。

「自然是科學的首都,但你若足夠細心,你會發現超自然的能量無處不在。它們與科學矛盾嗎?我本人認為,超自然能量反而更是拋給科學的一個誘餌。舉個例子,大家認為我們的眼睛有什麼功能……」老師是個五十齣頭的男人,在做了這樣的開場白之後,他便把一些天方夜譚般的研究澆灌在我們的腦子裡。他說,普通人用眼睛來觀察世界,聰明人用眼睛來表達情感,然而眼睛還有很多隱秘的超自然功能,比如溝通時空,所以有時候人能親眼看到過去或未來的事;再比如保護地球,因為人類目光產生的壓力(他稱之為「目光的光壓」)讓外來種族無法靠近地球……他一字一句地講述,下課鈴響的那一秒把沒講完的話全部咽下,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教室,從不與任何人討論。他的理論就像一條變色水母,詭異卻又光怪陸離,很多同學深受吸引。不過沒有人信以為真,那些荒誕的理論,大概幾千年後才能成真吧。

課上了大半學期,我才知道老師叫「張眥」,性格奇怪受全校公認。他經常罷課,連續一個月坐在實驗室里不出門。再後來,我又聽說他極其不善言辭,講課都是靠研究生事先替他寫好演講稿的。

以「張眥」為關鍵字,在腦子裡搜尋了很久,終於跳出了這段兩年前的記憶。兩年前我總以為他是個偏離生活的人,獨特但不可否認帶著一種神經質。那時候我決計想不到,兩年後他會捲入一場兇殺案。

死者是教導處的助理小趙,校長用盡手段也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只是在學校的人造河裡打撈出一個黑色布袋,袋子里裝了小趙的衣物和鞋。校長攤手說,「沒有屍體就表示可能還活著。」小趙的母親撕著他的衣領,她因為長時間的哭泣已無法說話,乾枯的臉上滲出濃稠的怨恨,像一片淋過酸雨的森林。

小趙的母親是兩天前報案的,她平時久居農村,與女兒的聯繫原本就不多,上次接到女兒電話大概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由於思女心切,母親特意托村裡有見識的人幫忙撥通小趙的電話,可是一直無人接聽。幾次三番,母親便起了疑心,當請去看望女兒的親戚也音訊全無時,她終於忍不住了。她削了根成年的竹子做拐杖,穿上珍藏的藍布鞋,一個人摸索到我們學校,可是誰也不知道小趙的消息。據教務處的同事說,小趙之前寫紙條請了假,說老家有急事要回去一趟。這位農村出身的姑娘羞澀而沉默,人們原本就沒太把她放在心上。

警方和學校聯繫後,校長立刻成立了協助調查的小組,當小趙的衣物呈現在眾人眼前時,小趙的母親早已哭濕了衣襟。她消耗了很大的勇氣才平靜下來,她喃喃叨念著一個名字,說小趙從前提過這個人,他是個變態,總誇小趙眼睛漂亮。調查小組圍著她問了很久,終於有個老師破解了她濃郁的鄉音,恍然大悟道,「她是說張眥啊!」

連續好幾天,張眥的名字輾轉在每個人的口中。對於小趙母親的指控,人們將信將疑,但對於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大家總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只有校長一人肯替張眥開脫,說他儘管性格迥異,但絕不可能殺人。小趙的母親不肯善罷甘休,非要張眥償命,校長擋不過,最後只好大袖一揮說,他就在北樓實驗室,近半年來一直在請假做科研,我陪你去見他一次吧。

為張眥的實驗室貼封條的事,校長交給了我們學院。出於好奇,我自告奮勇去做了苦力。我揣著銅黃色的封條,輔導員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給我們講內部消息,「噓,你們可別張聲。」他搖了搖手指,緩緩講起實驗師門打開的那一幕:那天下午,校長帶小趙母親來到這裡,他敲了幾次門都沒人回應,找後勤來開門卻發現門從里反鎖了。本身就煩躁不堪的校長一怒之下令人砸開了門,眼前的情景讓所有人瞠目結舌。原來屋裡根本沒人,只有滿地眼珠在蠕動,其中既有標本也有模擬眼珠,大小各異,它們如初獲自由的奴隸般興奮地躺在地上。而張眥呢,已不知所蹤。

「那這事怎麼辦啊?」我怯生生地問輔導員。

「還能怎麼辦,」他撇撇嘴,「找張眥啊,找不到就隨便了結了唄……來,你們先把這裡打掃一下。」

牆上掛了張眥的獲獎相片,相片里的張眥裹在一件白襯衫里,骨瘦如柴,雙目微凸。雖然仍能辨認出他,但相比兩年前教我們的時候,他的外表有了很大變化。不知道為什麼,相片里的人讓我毛骨悚然,想起他曾經講過的那些關於眼睛的「美麗傳說」,我瞬間不寒而慄。直到輔導員推了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他輕描淡寫地繼續清掃著房間,我卻獨自留在疑惑里里不可自拔。

貼封條的那天,我做了一件違規的事。而讓我整日膽戰心驚的並不僅僅是這件事本身,更是它帶來的後果——我偷偷拿了張眥的一本實驗記錄。

正如張眥張口結舌的表達能力一般,他的實驗記錄也寫的很混亂,想必日後會有研究生替他整理。我連續三夜躲在被窩裡研究,方才明白他想表達的東西。總而言之,實驗所要驗證的理論看起來很荒謬,很有張眥的個人風格。

有一天你早上醒來,粗糙地套上衣服,你端起刷牙工具準備為牙齒洗澡,可是你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你改變了拿牙刷的方式,然後把臉湊近鏡子,隔了幾秒,你終於在眼睛裡看到了昨夜掉落的睫毛。你聽說淚水會把睫毛衝出眼眶,你無所謂誰最先提出這個觀點,反正人人都這麼說。可是,難道你沒有想過,可能眼淚本身就是一種溶劑?你的眼睛可能有消化物體的功能?張眥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領悟到眼睛其實有消化功能的,並由此展開了一系列實驗。

張眥最後一次做實習記錄是三周前,紙張上染了一塊褐色的斑紋,記錄的內容是「真是可怕的神作,眼睛喜歡的味道」。在不久前還有一條,他寫了很多數據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美麗的眼睛並不功效卓越。」看到此處,我的心怦然一躍。我的直覺感到這和小趙的失蹤有關,可是這串牽連里有著太多疑問,張眥為什麼沒有繼續寫報告,他去了哪裡?如果畏罪潛逃,為什麼門是從內側反鎖的呢?

小趙失蹤的事在學校里翻滾了一個多星期,終於在一個傳言中確信了這和張眥有關。由於攝像頭的儲存時間設置只有一個月,所以根據現存錄像,無法證實小趙是否來過北樓,但有位保安挺身而出,證明他曾親眼見到小趙進入張眥的實驗室。天明時他換班了,對後來的事不知情。調查小組又詢問了和他交接班的保安,那人一臉茫然,根本不明白什麼事。兩人還說,張眥這段日子沒有出過門,不過這並不奇怪,因為這對他而言很尋常。

好長一段時間,我困擾不堪。回想起張眥的相片、進門時的滿地眼球,我不禁瑟瑟發抖,其中有種說不明白的詭異。我只好反覆閱讀他的實驗記錄,「美麗的眼睛」想必是說小趙的眼睛,他藉助小趙的眼睛消化了某種東西,才得出這樣的結論。那麼「眼睛喜歡的味道」又是說什麼呢?「可怕的神作」呢?

我坐在河邊,煩躁不安地往水裡扔石子,一邊咬緊牙根,熱烈地思索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石頭敲擊水面時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小趙不肯配合,張眥只好殺了她用她的眼睛做實驗,至於小趙的屍體,也許是被張眥的眼睛消化了,就像那些消失在湖面上的石頭一樣。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張眥從事這個研究,一定拿自己的眼睛做過實驗,他的眼睛微凸,難道不是因為一直拿眼睛做實驗嗎?這樣一來,照片上他古怪的外表也得到了解釋。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傷感。張眥講過那麼多怪誕如《一千零一夜》的理論,博得過那麼多的訝異和嘲諷,可是出人意料地,他居然端起沒有任何人會相信的東西,把它變成了現實。

張眥最後究竟去了哪裡,我想我明白了,在實驗室地板上那堆凌亂的眼珠里,有一雙是張眥的眼睛,它們剛消化完一具人體,覺得這種味道很美妙。接著,簡直是順理成章的,它們吃掉了張眥的身體。張眥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喪失了身體,成了荒謬世界中一篇最動人的童話。

- END -

編輯:江心語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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