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B站送上納斯達克？

「我們的小破站終於發達了。」

3月28日，成立九年的B站迎來了它的敲鐘成人禮，不少老粉們激動萬分地發出了「老父親」、「老母親」般的欣慰感嘆。

在互聯網世界中，B站的用戶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黏性。他們中有不少人，都是在B站的陪伴下，完成了考學、工作、結婚生子等「成人」階段，即使吐槽它「又小又破」，但依舊風雨無阻地定期打卡。

在知乎上有一個問題：「B站彈幕對你意味著什麼」。所有的答案中，得票數最高的是兩個字：夥伴。

「我不上B站了，現在上面全都是小學生」

1992年出生的小丁可以算是B站的第一批用戶。那是在2009年，人人網還如日中天的時候， 小丁在自己的人人主頁上發表了一篇關於《空之境界》的影評， 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很受感動。但很快現實世界的朋友開始對她的狀態感到不解，小丁沒有多作解釋，從此再也沒在人人網上發布過動漫影評， 而是轉戰到一個QQ群里。這裡聚集著40多個和小丁一樣口味的高中生。，他們隨心所欲地談論著自己喜愛的動漫遊戲和聲優，沒有人擺出一副大人模樣，用影像理論、運鏡分析套用在這些作品上，沒有人對他們的口味指指點點，也沒有明星八卦、軍事槍炮、文史哲這類「奇怪」的東西混進來，小丁感到從未有過的歸屬感。她一度以為，大概也不該要求更多了。

和小丁差不多的是洋蔥， 洋蔥從高中就開始cosplay， 追新番， 參加動漫社。畢業後成為了一名遊戲公司的剪輯師，女朋友是個lo娘，每個月洋蔥都會給她買2000塊的蓬蓬裙。

用一個比較矯情的說法是，他們都在等一個世界的出現，一個只屬於他們世界。 那裡的人用的都是同一種語言，不會遭遇尷尬和非議，能找到同好，但也不需要過多的交流。

他們沒等太久， 2010年，建立沒多久的B站組織了當時知名的40位Up主製作了一個春節拜年視頻，吸引了相當數量的用戶觀看， 這個後來被稱為 「拜年祭」的二次元春晚，為B站成功打響了知名度。數據。

與此同時，B站憑藉著各種新番和漫畫的連載， 迅速吸引了一大批ACG愛好者的入駐，不少人還是從伺服器不太穩定的A站遷徙而來，這些人重新創造了有別於宅文化發源地日本的， 帶著中國特色的ACG文化。

2013年， B站開放註冊，只能憑藉答題或者邀請碼才能成為會員的模式成為歷史，B站再次迎來一波用戶流量。截至2013年年底，註冊用戶已達200萬，較2012年翻了4倍。

知乎用戶Airing對2009-2016年B站用戶的增長分析

這一年， B站完成了大刀闊斧的改版， 首頁的新番內容的比重降低了，全站推薦和排行版也被撤下， 改為分區的獨立熱門排行榜，增加了影視劇分區；慢慢地，B站已經不再是當初ACG和宅文化愛好者的天堂， 「泛二次元」出現了，B站也不再是「孤島」，越來越多的「遊客」涉水而至，佔據著各類分區榜單的前幾名； 以前大家默認的一些彈幕禮儀頻頻受到挑戰， 評論區的撕逼互罵越來越多， 許多Up主不堪其擾甚至關閉了賬號。 小丁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忿忿，轉變為如今的無奈。

「反正我不上B站了，」現如今專註狗（指追星）韓國明星的她顯得滿不在乎， 「現在上面全都是小學生。」

「確認過眼神，你也是懂彈幕的人」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離開。

洋蔥就對這一改變表示歡迎， 「任何圈子封閉久了就會腐化， B站也一樣。」他還舉出供哈韓用戶圈地自萌的Korea專區上線當做例子，「大家都是圖個樂子嘛。」

我問他， 那你現在看視頻還開彈幕嗎？

「開，」他回答得斬釘截鐵，「一群人嘰里呱啦的，熱鬧。」

B站的原型來自於日本的彈幕網站Niconico， 彈幕這一形式被A站帶到了國內之後迅速為國內的二次元愛好者所接受。

彈幕也漸漸成了B站特有的娛樂方式。充滿了段子手和調侃，很多看似謾罵或者高端黑的語句，都是以娛樂為目的，不上綱上線，也不隨便撕逼引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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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視頻少了彈幕會覺得稍有乏味，像是蒸出一條魚，少放了豉油。」B站用戶「薛定諤的貓」在知乎這樣寫道。 即使現在彈幕已經流行到了大銀幕上， B站用戶還是可以一眼辨別出哪些是友軍， 哪些是冒充的貨。

豆瓣流量最大的小組「八卦來了」 有一篇帖子叫做《你們在B站看過什麼印象很深的彈幕嗎？久久不能忘懷...》，樓里總結了一些令人捧腹的彈幕，摘取幾個高贊給大家看看：

而綜合性視頻網站，比如愛奇藝、騰訊視頻等，在彈幕文化紅火之後，生搬硬抄了這個功能，只模仿其形，未能模仿其神。由於用戶群體大，也難以形成一個文化氛圍圈子。許多彈幕都是支離破碎的，內容上沒有過多的關聯或者不在同一個頻道上，結合視頻看會覺得很齣戲，辣眼睛，或者很平淡，沒有b站彈幕那麼緊貼視頻內容，食用起來覺得熱鬧活躍又能刺激思維。

舉一個例子， 當一部動畫里的人物被敵人打飛時，B站上到處是233333，而騰訊網站的觀眾反應是「呵呵」「我的天」「好心疼」。

「B站彈幕的精髓是吐槽、吐槽、吐槽，」小丁這樣總結道，「而綜合性視頻網站的彈幕渾身透露著水土不服的尷尬，太low了，和我們不一樣。」

儘管看上去彈幕是隨便發的評論，但是也有受一定規矩約束，比如在有字幕視頻中盡量不要使用底部彈幕這檔字幕、不要無意義大量刷屏影響觀看體驗、字詞遵循最基本的禮儀等等；有的時候，在一些作者自製的視頻中討論其他作者的作品也是一種失禮行為。

這一切，構成了B站獨特的彈幕文化； 與鄙視鏈、會員制度一起， 壘成B站二次元人群與外部世界厚厚的次元壁。

但事實上，這樣的次元壁再堅固，那群原本堅定的少年們終歸會長大，就像小丁一樣，當初的二次元少女們紛紛畢業、工作， 甚至組建家庭，以往隨身攜帶的「自閉」氣質沒有了，現在的時間也只夠看一部泡麵劇，除了二次元， 他們還有很多很精彩的生活， 比如旅遊，比如戀愛。

而要求B站沉澱出屬於中國的御宅族文化是不現實的。在日本， 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在電車上捧著一本漫畫，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 而在中國，二次元還是被認為是對三次元的抵抗。前者是積極地、放鬆的、希望從中尋找快樂的，而後者是消極地、有壓力的、巴不得逃走的。這與中國傳統文化中，講求「入世」儒家和「出世」的道家有幾分相似。

「原來二次元是我的全部，而現在，它只是我的一部分。」她說道。 剛剛還對著彈幕指手畫腳的她，打開了一部韓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既想要麵包，也想要玫瑰」

第一批「原住民」的流失並沒有消減B站的社區活躍度， 根據極光數據統計顯示， 2017年2月至7月，嗶哩嗶哩app日新增用戶量穩定在45.7萬這個數字， 每個周末、節假日，日新增用戶還有明顯提升。App用戶中有一半具有大學學歷，北上廣有超過一半的中學、大學生是B站的用戶，復旦大學94%的學生經常上B站。他們關注的主題也不再局限於二次元，書籍、美食和音樂都是他們感興趣的話題。當然，這其中也有遊戲。

回顧B站的商業變現史，你會發現這是一段屢戰屢敗的血淚史。B站在商業化道路上嘗試了十餘種變現方式，成立嗶哩嗶哩影業、開設廣告專區、開通大會員服務、召開廣告招商會，甚至一度冠名上海男籃，但這些嘗試都如石入水，草草收場。而在B站最新的招股書中，眾人才發現，一個以視頻彈幕網站出名的公司，遊戲收入佔到了2017年總收入的83.4%。也難怪一些用戶因此調侃道：「直到赴美衝刺IPO，才知道B站的主業是遊戲」。

和風光的遊戲業務相比，B站其他業務，如「起步較晚」的直播、廣告等收入面臨佔比不到10%的窘境，比如直播業務和廣告業務起收入分別佔比7.1%和6.5%，和遊戲業務的差距天壤之別。

B站的收入來源中，廣告、會員服務佔比少和其用戶「靠愛發電」屬性有關， 也正是在此背景下，傳統視頻網站的廣告和會員業務在B站用戶身上無法形成很好的變現效應，甚至一度遭到了用戶的抵制，這也讓B站在這方面的探索變得更加謹慎。

B站推出的「大會員」模式並沒有收到很好的效果

2016年還在思考一條視頻60萬彈幕如何盈利的CEO陳睿，似乎已經暫時拋棄了內容變現之路， 如今的B站更像是一個遊戲分發平台， 一個「二次元領域裡的App Store」。 在B站的遊戲分發清單上，除了《Fate/GO》《碧藍航線》《戀與製作人》《神無月》這樣的動漫遊戲外，《絕地求生：刺激戰場》《終結者2》《小米槍戰》等熱門手游也可以在B站上下載。2017年B站遊戲業務收入為近20.59億元，2017年B站收入同比上年增長372%。

B站CEO陳睿

在B站所有經過驗證的商業模式中，遊戲確實是最成熟和直接的一種。但B站並不是像遊戲公司那樣，拿著遊戲去找用戶，而是先聚集起了一批用戶，然後為他們提供喜歡的遊戲。這看上去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二次元用戶大都熱愛遊戲， 而B站為他們提供了家門口式的下載服務， 爆紅也在意料之中。 不過，這樣的盈利模式健不健康，則是見仁見智了。譬如，前期爆紅的《Fate/GO》陷入周期衰退之後，下一個能擔當起盈利增長重任的遊戲卻還未出現。

這種「既要玫瑰，也要麵包」的商業道路顯然沒有獲得投資者的青睞。3月28日，B站在美國納斯達克正式上市，交易代碼為「BILI」。

然而，上市首日，卻慘遭破發，開盤價報9.8美元，較發行價下跌14.78%。隨後跌幅略有收窄，截至29日北京時間1:00，B站股價報10.81，跌幅為6%。

雖然上市節點敏感是原因之一，但作為一家視頻網站，主要的收益卻是遊戲，這種「主業不佳、副業開花「的模式不僅讓up主們難以接受，在美國廣大投資者乃至很多分析師眼裡也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除此之外，幾乎全依賴UP主貢獻的B站內容社區，版權問題也一直存在。 尤其是在國家下發了關於 「不得擅自重新剪輯經典文藝作品」的通知之後，B站鬼畜區和影評區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內容的「玫瑰」如此易碎， 商業之路的「麵包」則不倫不類，身處朝陽產業的B站的未來是否依然光明可期，恐怕也只能等待時間的驗證了。

（資料來源：虎嗅網、觀察者網、網易科技、每日經濟新聞網、豆瓣、人人都是產品經理、刺蝟公社、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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